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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比当初更加漂亮帅气,一身潮装,手肘撑在桌上,故意露出腕上的钻石名表。洛杰脸上却讪讪的,话音里透着怨夫腔儿:“战哥,你是生我气呢吧?气这么多天了?还故意躲着不见我?”
罗战无辜地问:“我生你什么气啊?”
洛杰说:“我那天,跟刘公子一块儿,让你瞧见……你不高兴吧?战哥其实我……”
罗战摆手:“没那回事儿,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个,解释不着。”
“我就是想解释!”
洛杰伸手去抚摸罗战的手背:“哥你当初,干嘛要跟我说你判了八年?我要是知道你三年就放出来了,那我说什么也等你啊是不是?!……战哥,我根本就没真心跟刘晓坤在一块儿,可我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你能理解我吗?”
洛杰比五年前褪去些青涩,看起来更成熟优雅,肤色白里透红,十指修长,点烟的表情动作像是对着镜子练过几百遍,完美的额头鼻梁线条被淡淡的青烟笼罩着令人目眩,神色间还透着对罗战十分钟情留恋的意思。
罗战抽回手,抬眉瞅了洛杰两眼,打断对方:“你等会儿,你先打住哈!小洛,我当初跟你分了,没亏着你什么吧?分了就是分了,别想那有的没的,你现在这日子过得多滋润啊!”
“我滋润什么啊我……”洛杰低声嘟囔着,眼底浮出哀怨。
他现在是有钱,倚靠好几任金主儿的关照,已经是一家体育经济公司的总经理,给几个外国运动品牌做代理营销。
他比罗战有钱,可是平时回到高档公寓,就一人儿住,下了班独自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喝洋酒,等电话。
刘晓坤或是哪家公子一个电话,他不管乐意不乐意都得过去陪。那帮人玩儿得特别过火,三五个一起上,在床上不拿人当人,乱来,敢不从就抽他耳光,陪得不满意也抽耳光,手腕上留下许多绳索勒过的血痕,腿上给踹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陪一晚三天起不来床……
有电话找是遭罪死,没电话找就是寂寞死,这日子他过够了。
他心里还是惦记罗战,新人旧人就怕拿出来对比着,他已然开始后悔没有忍几年孤单清贫,等罗战出狱。
“战哥,你不就是嫌弃我这几年跟过别人吗?
“那我也得过日子啊,我那时候也没着没落儿的,生活一团乱,不知道怎么办……”
洛杰低声恳求着:“哥,你只要说一句,我就能回来……”
罗战愣神儿,突然噗哧乐了,冷笑道:“你甭介,你弄岔了。小洛,你瞧瞧我现在这家小店,看看老子身上这行头?我早不是以前你认识那人了。我现在可养不起傍家儿,养得起我也没那个心了!”
洛杰脸色发红,急得说:“我不用你养呢?我不是为那个,我能帮你开店,我乐意跟着你。”
罗战说:“别介,有人帮我开店了。而且,老子成家了,我家里还有两口人要养。”
罗战忍不住还是说:“小洛,看在咱以前朋友一场,我还是多一句嘴,姓刘那犊子就是不咋地,人品不地道,你跟谁也不该跟那种人混!不如找个能踏踏实实跟你处下半辈子的!”
罗战这会儿的心态就好像做家长的提着个笤帚疙瘩教育自家孩子,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瞧瞧你交得什么狐朋狗友,怎么这么不自重呢你?!
可是洛杰一听那话,顿时生出希望,觉着罗战心里定然还念及旧情,只是这男人面子上肯定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罗战没多费口舌,好不容易闲一个晚上,忙着做夜宵、接媳妇去呢!
罗战让杨油饼招呼这人吃饭,自己回厨房捏小烧卖。
洛杰不死心地跟进厨房,径自赖在桌案边不肯挪窝。他人高马大的,进了厨房碍手碍脚。
罗战细致地擀鸡蛋皮,亲自剁肉剁菜,用鲜虾和蔬菜汁儿打出馅茸。
洛杰声音温柔地讨好道:“战哥,我特想吃你做的小烧卖,好久没吃了,买的没你做的好……给我捏几个。”
罗战眼皮都没抬,吆喝身旁的伙计:“小马,客人点烧卖。”
洛杰:“……”
几个伙计偷偷地使眼色,小马连忙应道:“……哦,哦,我马上做好!”
罗战擀皮和捏烧卖褶儿的技术快速熟练,每一只烧卖上还点缀一小勺鲜鱼籽,再上笼屉里蒸熟。
洛杰知道罗战不是谁来都亲自下厨的,也拽着呢,只招待看得上眼的人。哪个能吃到这么用心的一笼小烧卖,断然不是罗战一般的朋友。
中午那桌办婚宴的,罗战都没掌勺,让店里雇的厨子做,他负责督工。
烧卖出笼,罗战把一只只晶莹剔透的小烧卖码在饭盒里,用保温包装好,临走招呼着:“油饼儿,给小洛打个九折!”
杨油饼憨厚地接口:“知道了您呐,战哥您慢走哈!”
洛杰被晾在厨房门口,脸色遽然阴暗了下去,从钱包里拣出一张百元大钞,甩给杨油饼,拔脚就走,身后是小马坏笑似的喊声:“嗳?我的烧卖得了啊,客人您不想吃啦?”
62、得瑟的罗老板
待到新店开张的前一晚,罗战开着车去接程宇,手指一敲,一行肉麻至极的短信。
【小警帽儿,老地方,亲哥哥想死你啦!】
程宇已经一个星期没见着罗战人影儿,都急了,想这人了。
他又觉着自己一爷们儿不应该老缠着人家,妨碍对方干正事。罗战以前缠他的时候他嫌对方烦人,现在哪好意思猛贴上去啊!
更何况,程宇是惯常以打滚撒娇耍赖一系列手段争取注意力的那种人吗?
程宇穿着短袖的夏装制服,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后心洇得湿漉漉的,兴冲冲一路小跑着,从小胡同抄近路钻出来,蹿上罗战的车。
他上了车却没发现夜宵爱心饭盒,心里蓦地涌出一团失望。
现在罗战来接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早点夜宵都断炊了?程宇嘴巴撅起来了。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谁他妈都受不了被冷落!
罗战没在附近停留,一拐弯儿往东二环方向开去。
“去哪儿啊?”程宇纳闷儿。
“到了就知道!”车厢里放着音乐,罗战得意地随着音乐节拍肩膀振颤。
傍晚的世贸天阶行人如织如流,装束精致贵丽的潮男潮女在天幕下穿梭,整条商业街空气中都仿佛飘浮着浪漫又时尚的粉红粉蓝色气泡……
程宇穿着一身警服,戴着警帽儿,与四周的商业气息格格不入,顿时不自在了。
程宇说:“你早说来这儿,我换身儿衣服啊。”
罗战乐道:“换什么啊?旁边儿人都看你呢!”
帅气的制服衬得程宇腿型愈发修长挺拔,端正的警帽儿下露出一双明亮温存的眼,程宇站在梦幻天幕下,头上像笼罩着耀目的光环。
周围的小姑娘频频侧目,看得程宇更加不自在,脸都红了,匆匆落荒而逃……
罗战带着程宇踏进一家造型新奇门脸儿精巧的餐厅,店左手边儿是个意大利名牌男装店,右手边儿是贵妇们光临的SPA,位置绝佳。
橙红色的夕阳把程宇那一张吃惊的脸镀成极英俊又极好笑的一副表情!
他面前是黄木雕刻的门楣和门槛,富于古朴韵味儿的小桌与长条凳,旋转小吃吧台在视线里缓满地转动……
墙上挂着雕版式的菜单,四周柜橱上摆满搜集来的各种民国旧俗旧物,就连桌上的碗碟和调料罐都是精心订制的独一无二的式样。朱妍工作室做的设计,眼光品味都没得说。
程宇喃喃地:“罗战……这是你的店?”
罗战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摸摸程宇的软腰,得意着:“你老公的新店,明天开张——咋样?”
程宇:“你这些天就忙这事儿?”
罗战:“不好意思哈,忙得都顾不上你了!等生意做起来就闲了,以后早饭还是鸡汤面排骨面葫塌子,一概照常!”
程宇在店里转了一圈儿,东摸摸西看看,暗暗惊叹和得意,佩服罗战。他心口蓦然变得软软的,像填了糖豆沙的糯米团子……
罗战有本事,能整能造,男人真不在乎有多少钱、能不能发大财,一个做爷们儿的关键是有自己的事业心,有成家立业的那份儿责任和志气,程宇觉着自己没看走眼,没认错人。
程宇忍不住又开始琢磨和盘问:“我说罗战,国贸CBD这块地儿的租金是天价,你这店能赚得回来?你干嘛不开到老地方?”
罗战咂嘴:“土了吧你,还是那点儿老眼光,守着后海那一亩三分地儿舍不得撒手!”
程宇瞪他:“这附近都是高档商户和白领金领,人家吃你做的京味儿小吃?”
罗战挑眉:“你觉得这些人就不吃?”
程宇不信:“国贸这些白领都能跟我一胡同串子的口味儿,都那么喜欢吃你做的咯吱盒、芸豆糕?”
“小样儿的,他们肯定没你爱吃我的……”
罗战坏笑着,伸手捏程宇傻乎乎满脸问号儿的俊脸。
罗战振振有词:“程宇这你就不懂了,我这个店可不是护国寺、牛街那些个小吃店,那些店都太乡土,对现在的年轻人缺乏那种致命的吸引力和诱惑力,你明白吗?”
程宇冷眼儿瞧着他,扯吧,你还能把小吃做出法式鹅肝酱的诱惑力啊?
罗战往椅子里一坐,摆出老板的派头:“程宇我告儿你吧,这年头做东西,关键就是定位和包装!一碗普普通通的炒肝,搁在赖饽饽开的护国寺小吃店,卖两块钱。但是,你把碗做小点儿,肝儿切细乎些,再配两只袖珍水晶小包子和甜酸黄瓜条儿,最后点缀几颗草莓樱桃,这就是一白领午间套餐,卖三十块,明白吗?
“一小碟白水羊头切极细极细的刀工,几张豆腐皮一卷,炸三角配小酱瓜,艾窝窝做甜点,这又是一套餐,卖四十块!”
程宇听得一愣一愣的,笑着骂:“我操,有他妈像你这么卖的吗?物价局的不管你们吗?!”
罗战这一套其实也是跟朱妍学来的。
他一开始定的菜单,小朱瞅了一眼就给扔回来,你这个不成,重新搞!
罗战不忿儿:“怎么不成啊,炒肝包子驴打滚,面茶火烧豌豆黄,我爷爷那辈儿就做的是这一套,我爸也是怎么做的,都做五十年了,经得起时代考验的!”
朱妍说:“罗战,你知道现在为什么吃京味儿小吃的人越来越少了?就是因为你们不懂得创新,跟不上时尚潮流,无法满足年轻人的需要!你那一套菜单只能糊弄老城区上几代的胡同贫民,可是说句不好听的,上一代人都已经快要不存在了,都快死光了!”
罗战哼哼着:“……快死光了?”
朱妍戳着罗战的脑瓜子说:“你还是老一套,你就等着被时代滚滚的车轮淘汰吧你!”
于是重新商议制定菜单,确定目标顾客人群和价位档次。
朱妍问:“一碟芸豆糕你以前卖多少钱?一屉蟹粉水晶小笼呢?”
罗战说:“芸豆糕八块,蟹粉小笼十五。”
朱妍樱桃红的嘴唇上下一开一阖,干脆地说:“成,那咱们的芸豆糕定四十五,蟹粉小笼六十!”
罗战一口茶水沫子喷出来。
他捧着这份装帧精美像美式婚礼请柬似的硬纸纱丝带菜单,双手在颤抖。
我操他四舅姥姥的!老子亲爹做的芸豆糕当年才卖八分钱,他要是知道他家三儿做的芸豆糕腆着脸敢卖四十五,肯定得从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