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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取衣物给我更衣。”
遗玉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从他轻轻扯子下嘴角,扭过头才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七夕夜,扬州城的确好玩极了,先到城南的湘月坊逛了灯会,沿街试了不少小吃,手里拿着,嘴里咬着,眼睛还瞄着,平卉和周仁在遗玉和李泰后面跟着,也享了一通口福,一凝一华扮作寻常侍从,几条街逛下来,手里提了大包小包遗玉买下的物件,有当地人的手工,也有些能贮存的零嘴。
因为是夜里,虽然灯火通明,可到底不比白天,李泰那双特别的眼睛就不那么显然,这么两个漂亮人物夜游扬州城,在熙熙攘攘成双成对的人群里,只是时而被人侧目,并未引起多大骚动。填饱了肚子,吃够了嘴,又坐马车去了鸳鸯桥,这里不比灯会上热闹,可人也不少,遗玉和李泰从桥上经过,果然被一人予了一朵桂花。
看到长长不见头尾,坠着无数喜鹊香帕,一有风吹便像是开满鲜花的“织女河”,遗玉还是吃了一惊,一手挑着在湘月坊买的莲花灯笼,一手挽着李泰胳膊,从头游到尾,将那两朵花分别投进两只最叫她欣赏的香囊里。
像是做成了一件大事,侧仰着脑袋,冲李泰羡慕旁人道,“听说得了三甲有一套金绣针送呢。”
李泰没接话,牵着她走到人影稀少的河边,从怀里取出一只不大不小的盒子递过去,遗玉眼睛一亮,大大方方地打开看了,里面横躺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木梳子,用手摸一摸,温润细滑,凑在鼻子底下闻一闻,芬芳雅气,这是一把顶好的绿檀木梳子,就是制作手艺差了点。
摸着那并不十分细密的齿纹,还有覆头简单的浮雕,遗玉胸口涨的厉害,有点儿发疼,“你何时做的,我怎么不晓得你还有这手艺。”
李泰被她说破,拿不准她是否中意,“五月离京在外办事时。”见她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收进怀里,忽地让他不自在了,正要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腰间一紧,便被她投怀送抱了。
“怎么办,我可没礼回给你。”遗玉后悔死了,她是给他做了不少小物件,可都在京里放着,没一样带出来的。
“不是写了信么。”李泰显然不放过任何一个提起那封“情信”的机会,但遗玉却没有因此跳脚,就在他怀里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道:“你、你要是喜欢,我每年七夕都写信给你。”说着话,心口怦怦跳的欢。
李泰眼里尽是愉色,低应了一声“好”。
遗玉也是看了左右无人才这么大的胆子,搂了他一小会儿,便不好意思地将人推开,轻咳一声,却偷偷拉了他的手握住。
“咱们到别处去走走。”
于是由她带路,两人从花架下面弯腰而过,直奔河岸上那片结彩亮灯的小林子去了,小林子里的人三三两两的结在一处,并不全是夫妻,也有母女一同,林子中间有一小块空地,摆了个案摊,坐着个梳了髻的老道士,见人到跟前,唱一声道号,求子的回了礼,就自己在案上几只小碗里挑拣一粒种子,再拿瓢舀一半水,在附近寻个地方将种子埋了。
收到李泰狐疑的目光,遗玉总不好直接告诉他这是干什么的,就拐弯抹角道,“咱们成亲也有三个月了。”
作为一个两世为人的女子,前世又是那样一个人走过来,同李泰成婚之后,不可能不想孩子的事,或者说,她对能为眼前这个爱她重她的男人养育子女的希望,是相当的强烈。
种豆求子并无依据,可即便是讨个吉利,她也乐意尝试,毕竟作为一个月信总也不准的女人,生养这档子事,还真不好说。
李泰并没听出遗玉的暗示,但脑子转不过来弯,不见得他耳朵不好使,附近窃窃低语,求神祷福的话语不断入耳,叫他想不明白这些人是在做什么的都不行。
求子?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并未让遗玉看到,环着她肩头走到那老道士跟前,捏了一粒种子,放在遗玉手里,看着她一时亮如星辰的眸子,并未说出半句不合时宜的话让她糟心。
子嗣,对别的皇子或能起到争势的作用,但对他来说,却是绝对的负担。
第193章 多事之秋
遗玉和李泰在城里游到半夜才回卢家,前院给他们留有门,两人回了房,李泰先去沐浴,遗玉叫来下人问话,卢俊就比他们回来早上半个时辰。
时候也不早了,她便打算明天上午再让人去传裘二过来问话,傍晚卢俊的话,她半知半解,只道他对宋心慈没有之前那么死心眼了,却怕这女子花言巧语,再把她二哥说动心。
洗洗干净,夫妻两个一前一后上了床,今夜良辰,他们又是刚刚和好,自当好做了一番亲密事,将前两日的冷落都补上,遗玉才在林子里种了豆,也就羞羞答答地由着他折腾,后半夜过罢,天启明才消停,闹到最后,她连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
一夜春情,早晨遗玉没能起来,李泰却是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今日艳阳,大上午,遗玉穿着一条干净透气的素针罗衫靠坐在窗下掐着葡萄吃,盘子里晶莹明绿的两大串,洗的洁光闪闪,沾着水珠,是早上才从卢老夫人院子里面摘下的,味道略有酸涩,可挡不住甜味,很是可口。
前面挡了一架半透明的菱花屏,那头跪着裘二,正在耳报昨日卢俊同宋心慈在牢里的事。
“二公子捎带了些许吃食给宋小姐,两个人隔着牢房柱子聊了老半天,临走时,宋小姐送了一块汗巾给二公子。”
遗玉轻哼,“她是坐的牢还是待的绣馆,哪里来的针线做活。”
“回王妃的话,小的打听了,是宋小姐摘了一枚银簪托狱卒去城里买的针线绷子,牢头因着先前探牢时咱们魏王府出示的牌子,就代着跑了一趟腿。”
这裘二办事周到,倒真是个听墙角搞探报的人才,遗玉又问:“那他是收了?”
“二公子起先推拒了,后来宋小姐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二公子就收下了,那宋小姐又问他几时再来,二公子就告诉她说,咱们过一阵子办完事就要回京去了,许不能再来看她,要她珍重,宋小姐就哭了起来,说、说——”
“说什么,你照实学了就好。”
“是,宋小姐说,她自觉对不起二公子,亏欠公子良多,又说王妃您有句话说的对,能遇见二公子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求能同他再续前缘,但求日后若有缘再见,二公子不会当成不相认就好,说完领着那个丫鬟给公子磕了三个响头,因隔着牢门,二公子不能阻拦,就生生受了。”
有缘再见?遗玉笑了一声,眼里却见不着半点高兴。
“后来宋小姐又提出想要见您一面,”裘二暗暗顺嘴,眼里瞥出来点儿不屑,大着胆子道,“不知她是真没规矩还是假没规矩,她在牢里出不来,难道还要您去见她,以您金贵之躯,怎能去那腌臜地方。二公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宋小姐又求了几句,见没用,便退而求其次,要公子给您代话,说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她定当谨记于心,还请王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呵呵。”宋心慈的确是个有心眼的,但这点道行在遗玉眼里显然不够瞧,一笑置之,宋家虽然亏待卢俊,但那是周输打黄盖,卢俊自愿挨的,她还没有小心眼到事情过了再去为难他们,只要他们老实,不要存着非分之想。
“照你说,二公子他是戌时过半便从牢里出来,怎么他子时前才回家来?”
“二公子从探人出来,又在街上酒家买了两壶纯酿,没坐马车,一路喝着酒走回来的。”
遗玉暗叹,卢俊这是心里不好过,借酒消愁呢,眼下情况,她也不宜再多管,只等回了京城,山高水远,两人不相见,即便是余情未了,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裘二,”遗玉打定主意,就不再多虑,转而对这扬州耳谛道,“你家中可有老小?”
裘二左眼一跳,隐约觉得是有大好事近了,连忙道,“父母早逝,但有一妻一子。”
“我听说你是在茶社做伙计,家里是农身对么?”李泰在许多城县都安排有探子,从事各行各业,但那些人多是有卖身契在他手中,这裘二并没有卖身,显然只是魏王府在外极普通的眼线。
“是,小的祖上三代为农,到了我爹这辈,地被人占了,才出来做杂活谋生。”裘二一五一十自报,不敢有半点隐瞒。
“好,那你可愿携带妻子,同我们一道回京。”
闻言,袭二心头狂跳,忙不迭地拜倒,连声道,“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你先别急着答应,”遗玉接过平卉奉上的热茶,吹了吹茶面,停顿一下,“你要跟着我们走,便需签了卖身契,入我魏王府为奴,从此以后就是奴身,你可想好了。”
裘二拜到一半,僵在那里,在这等级制度森严的朝代,要让一个农人自贱为奴,哪怕是皇家的奴才,也是需要勇气的,往前一步许是大好前途,但也是条不能回头的路。
“回王妃的话,小的想好的。小的愿意。”裘二瓮声一应,结结实实地朝遗玉磕了个响头,这一下,算是将自己彻底给卖了。
“好,”遗玉语调一缓,并不许诺他半句前程,只道:“你且回去收拾收拾吧,回程之前我会派人去知会你一声。”
“是,小的告辞。”
人走了,平卉才在遗玉身边跪坐下来,不解道,“主子,这人不能文不能武,还爱耍嘴皮子,奴婢瞧他心眼多的很,这样的人通常办事不牢靠,带回去好呜?”
“谁说会耍嘴皮子的办事就不牢靠了?”遗玉笑她歪理:“我告诉你,之前我派一华同他一起跟踪宋姑娘主仆,就是这个不能文不能武的人,两天两夜没合眼,就连一华都被守在二哥附近的卢耀发现,却独他一个被漏掉,愣是将他们在城外藏船的地方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人才送到面前,不要才是傻子。
……
韩厉连着蒸了半个月药浴,皮都泡胀了两圈,还是有余毒未清,遗玉和李泰又在扬州多逗留了半个月,因那个求医的名头,李泰还特意安排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游方郎中,在人前晃了晃眼,以掩人耳目。
又过几日,京中快马来函,说是新上任的越王府长史正在途中,宋家翻案被允许,就是交给这位新长史来试手。
这一段时间,遗玉除了在宅里陪卢老夫人,便是游览当地,观察风土人情,胡季泰的确不是个好官,扬州城表面的清丽之下,不干净的东西也不少。
民愤民怨,就被积压在安宁之下,与日俱增。
遗玉在亲眼目睹一起官家亲族强买又打死平民的事件后,终于忍不住同李泰商量,拟了一份精致齐全的名单,上面全是同胡季泰有牵连的乡绅败官,留给新上任的越王府长史。
想当然日后那位长史拿到这份名单,必定会收拾这群人,一山不容二虎,只要他还有脑子,就不会放纵前任留下的势力继续作祟。
姑且不说那位长史因此记了李泰一份人情,被腐蚀了几年的扬州城,得这次清洗,不经意间消除了一场民暴的隐患,救了百十受唆的愚民性命,却是李泰和遗玉两个人的功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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