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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
凉亭中,两名女子正在对弈,周旁花木丛生,有几枝盛放的月季探入亭中,衔衔露水,百媚千娇,却是折煞于这亭中两名女子的颜色之下,正是人比花娇。
“大嫂,你身子不便,不宜劳神,不如这盘棋,就下到这儿吧,咱们说说话好了。”
几年过去,长孙夕是过着深入浅出的日子,一反当日风光无限,鲜少出席酒宴场合,长乐这里,是她少数不多出门会去的地方之一。
年满二十,这昔日的京城第一美人,青涩褪尽,全是一派成熟妇人的丰韵,眉目娇艳,一颦一笑,怕是能将男子的魂儿都勾了去,也亏得她不常露面,才没惹出许多风流韵事来。
“也好,”长乐将棋子放回玉碗里,道:“我看你最近气色不错,可是休息的好了?”
长孙夕道:“多亏了大嫂从宫里讨来的圣香丸,我吃这半个月,精神就感觉好了许多。”
长乐点点头,“即是好了,那就回女馆来,帮我做事,少了你出谋划策,我这些年很不得力。你也闲在宅中这几年了,那件事风头早就过去,有我在,你还怕人说闲话吗?”
“我不是怕人说什么,”长孙夕叹了口气,纤细凝滑的手指抬起,推了推眉尾,只这么一个小动作,便现了风情。
“你也知道,我表面柔弱,实则是个争强好胜的人,那卢遗玉做了几年太子妃,是已稳压在了我头上,我不愿屈于她人下,还不如闲谈落花,做个自在人。”
长乐看着长孙夕,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感慨万千,如果四年前,有人同她说,心气绝高的长孙夕会变成如今这副苟且求安的模样,她是一百个不信,但现在人就在她面前,是叫她无话可说。
“不说我了,大嫂,家里的事你听说了吗?我三哥有个妾室,同人通奸,怀了孩子,闹出这等丑事,最后从家里跑了,”长孙夕折起了眉头,道:
“我前头听说大哥带人去砸了卢家将军府的大门,怎么这两件事有关吗?”
长乐目光闪动,面作嘲色,“叫你三哥带绿帽的那个,正是那个近年风头稳健的卢念安。”
长孙夕早有所料,故而并不十分惊讶,只是生气道:
“这卢家人,也太不把我们长孙家放在眼里,爹他真是气量大,竟一声不吭地忍了么。”
长乐隐晦一笑,正待说什么,忽听一声禀报,匆匆然响起:
“公主,公主,女馆那边出事了。”
打亭外羊肠小径处跑来一名中年男子,被两名宫娥挡在亭子外头,长乐扭头,见是女馆里教书的先生,就摆手让人放他进来。
“说清楚,是怎么了?”
“早上女馆门前,忽然来了一群人,说是要讨教六艺,言辞轻佻,是激将的几位小姐应了邀。”
听到这里,长乐只是挑了挑眉,并不以为是什么大事,可继续听下去,便让她气地跳脚了。
“她们先比了六艺,礼、乐、射、御,是连比连输,因先前立有赌约,若咱们女馆不能叫她们败上三场,就要由她们在门前墙上题字,六艺都输光了,小姐们丢了脸面,硬是再多添了琴棋书画,在下是怕她们再输两场,就要丢了这赌约,真让人在女馆门前题字,女馆颜面何存,还请公主大驾,前去拦一拦吧。”
“废物!”长乐低骂一声,就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扣上。
长孙夕不悦地问那学士道:
“这群人哪里来的,就敢在女馆门前闹事?”
“这。。。这,不曾听讲。”
“连人家什么来路都不知道,就这么对上了?”长孙夕顿感荒唐,转头对长乐说:
“大嫂还是去看看吧,女馆名声是你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怎能被人公然折辱了。”
长乐知道轻重缓急,眼下的确不是生气的时候,先得过去阻止再说。
“夕儿,你同我一道。”
她不给长孙夕推辞的机会,要了宫女手中的披风,挂在臂弯上,伸手拉了长孙夕。
“唉,好吧,我陪大嫂去瞧瞧。”
两人这边赶去救场,而女馆那头,替闹事者坐镇的人也刚刚到。
第三五六章 浪得虚名
女馆这会儿正热闹,对面的茶馆酒楼一大早就坐满了人,掌柜的美滋滋地站在柜台后头记账,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街对面攒动的人影,高兴地合不拢嘴。
在同一群来路不明的妙龄女子们的比斗中,不到一个时辰里,女馆就将六艺输了个精光,跟着又因接不上对方琴调,将琴棋书画的头一场又给输了,连败七局,女馆的小姐们脸上早无了一开始的倨傲和不屑,个个背后都冒了冷汗。
不久前才赢了马术的比试,那红簪少女轻扯着马鞭,像是嫌对方不够紧张一样,客客气气地提醒道:
“先前立过约,说话女馆不能叫我们姐妹败上三场,就由我们在门前题字,眼下这六艺比完了,四技还只剩下三项,女馆若还是继续这么谦让下去,那就别怪我等冒犯了。”
“你!”
她的话,自然引起诸多女馆学子的愤懑,奈何技不如人,说什么都是惘然。
“这下面一场要比的是棋艺,”红簪少女伸手向后一引,便有一名个头娇小的同伴走上前来,解下背后布囊,往前一翻,抱的却是一张四四方方,边角磨损的旧棋盘。
“我这位妹妹,三岁开始玩棋子,六岁读得棋谱,四年前才随家中迁往长安,被棋王温重山收为关门弟子,迄今为止,她学棋是有一十三年,你们中间若是没有摸棋盘超过这个年月的,我奉劝一句,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不碍,”那怀抱棋盘的少女谦谦一笑,左掌向前平伸,“若你们实在没人,我可先让你们十子。”
羞辱!
前头连输七局,都不如这一句话来的让人恼羞成怒,女馆众人顿时变了脸色,尤其是擅长棋道的,这便有人不顾同好拉扯,挺身上前。
“狂妄自大,让我来领教领教,你手底下是否有嘴上这般本领!”
“那就请吧。”
擅棋的少女收手一引,在四周划出一块空地,也不嫌脏,就将棋盘端正置于地上,一撩裙尾,席地而坐,两手探于腰后,摘下两只悬挂的木质棋碗,分置于棋盘两侧,自先取了一颗白子,捏在手中时,气势陡然变化,霎时间,这方圆半丈之地,竟成她天地一般。
女馆那名学生懂得门道,就看出厉害来,稍稍压下了愤怒,警惕地在她对面坐下,咬着嘴唇,在对方强大的气势下,几乎是身不由己地捏起了那颗象征着弱势的黑子。
对面酒楼上,不似茶馆乱糟,独一间的客房,窗前倚坐着两人,是将女馆门前这一幕幕尽收眼底。
“啧啧,小芜这丫头,下棋时候是越来越有派头了,不枉你当初为她亲自去拜访温重山那个老顽固。”
“我不过是牵线送她入门,是不是上进,还要靠她自己。”
遗玉望着楼下那群朝气蓬勃的少女们,眼中满是欣慰,墨莹文社这几年收了不少新成员,多数都是新晋入京的官员女眷,她给她们庇护,免于她们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长安城里被人辱没了尊严,她也提供她们机遇,只要她们勤奋好学,心志弥坚。
“这一场是稳胜了,我真想看看皇姐看见我们在她门头上题字,会是个什么嘴脸。”高阳眉飞色舞,她同长乐关系一直不算好,四年前李泰被册立为太子,就愈发看不对眼。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遗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向门边。
高阳见她动作,就往楼下一瞄,见街南驶来一辆彩顶的马车,一道熟悉的人影被随扈搀扶着下了车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她顿时两眼发亮,起身关了窗子,上前去搭遗玉肩膀:
“哈,走走,是该咱们出场了,那群小家伙可应付不来。”
“长乐公主到!”
长孙夕跟着长乐赶到女馆门前时候,正比到棋艺这一项,公主府的随扈在前头开路,一声声清道的斥响,是叫乱糟糟的街头安静下来,只除了空地当中,正在聚精会神地投入到对弈当中的两名少女。
“参见公主。”
“公主!”
聚在女馆门前的学生们见到长乐来了,还来不及高兴,就在长乐冰冷和责问的目光中,一个个羞愧的低下头去。
长乐不想在人前训斥她们,见那两人还在比斗,便走上前去看。
下棋,长孙夕是个中好手,她随在长乐身后,观察了盘上有些凌乱的局势,再看下棋的两人一松一紧的面色,当下就将输赢断了个八成。
“公主。”在人前,长孙夕还是习惯称呼长乐为公主,以示尊敬,她轻轻扯了下长乐的衣袖,待她回头,才递了眼神过去,轻轻摇头,表示并不看好。
长乐在来之前,是已先闻她们赌约,见比到棋艺,就知道这一局是关键,抬头环扫了四周,又看了看对面街上拥挤的茶馆酒楼,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她岂会容许女馆在众人面前栽这么大的跟头,是以收到长孙夕的眼神,当机立断,就抬了手,怒声命令一旁待命的侍卫道:
“来啊,将这些无理取闹的人,统统给本宫拿下!”
谁会想长乐一来,问都不问一句,就下令要抓人,见到两列手持长矛的侍卫排开人群,涌上前来就要捉拿她们,那群葱衫墨裙的少女知道不是玩笑,始见了一丝慌乱。
正在这时,南面人群又起了骚动,人群渐渐分出一条道来,一声更比方才响亮的清道声,是叫那群无措的少女面露了喜色,手拉着手,很快就又镇定了下来,纷纷转头向南边,目光落在一道人影上,很快就一个个躬了身低下头去行礼,同方才长乐来到时不同,这是发自肺腑的崇敬。
“太子妃到!高阳公主到!”
“拜见太子妃,高阳公主。”
“拜见太子妃。”
这群少女异常整齐的声音淹没在人流当中,引起了长孙夕的注意,她看看她们,再看看来人,瞳孔紧缩了一下,将太多的情绪隐藏在眼底,她侧头低声对长乐道:
“这群人应当就是那墨莹文社的了,看来我们是都低估了她。”
这下街头的人群都俯身去拜,从人群里走出来的遗玉和高阳,就显得鹤立鸡群了,长乐一眼看见她们两个,眉心狠狠地一颤,又听长孙夕耳语,顿时知晓了今天这出麻烦是谁找的。
“只是相互切磋一番技艺,公主何需发这么大脾气,”遗玉两手交在宽大的金滚边袖口中,像是没看到她身旁微微低头行礼的长孙夕一样,似笑非笑对长乐道,“知道的是公主心情不好,不知道的,传出去还当是女馆输不起。”
若是放在四年前,长乐会毫不客气地当着遗玉的面抓人,可是现在,她就不得不考虑更多了。
长乐眯了眯眼睛,挥手让那群侍卫退下,皮笑肉不笑地对遗玉道:
“我说怎么会有人敢在我女馆门前撒野,原是有所仰仗,既然太子妃来了,就请你把人领回去吧,我也不多计较她们冒犯我女馆之事了。”
长乐是个聪明人,知道再继续下去,她在遗玉手里讨不了好,就想给双方个台阶下,先将眼下的难堪揭过去再说,毕竟维护女馆的声望最重要。
“皇姐若是怕输就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