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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什么病,突然就病了?”查济文又叫了两声,被晋启德扯了一把,瞅见李泰一脸冷淡,觉出自己失态,干咳了两声,重新坐下来。
作为才收新徒的虞世南,显然比太学院的查博士要安静许多,老眼昏花的他,侧目瞄了一眼李泰,便又低头喝起茶,半句话都不多说,其他人心里,各有所想——这长孙夕病了,怎就是魏王来代她消名?
想到这点,论判席上便愈发安静了,查济文郁闷地看了长孙夕的名字,心中不忿,想到楼底下坐的遗玉,有心酸上晋启德两句,也知道气氛不对,不好开口,只能作罢。
今天的书艺比试,题目另有新意,没有巨幅的白卷做题,反给学生们一人发了一份卷子下来,上头六种笔迹,分别是古往的书法大家刻本段落,没有标注名号,就是让参比的学生们,辨认出这几位的名头,再将其段落所属的文章补全,这场比试的重点,就是众人对书法层面了解的广袤。
一些人是愁了眉,遗玉只扫了一眼卷子,便埋头作答,她今天是倒霉,上午磕了肩膀,写字时尤其酸痛,但她将笔拿握的牢固,背脊又挺着竖直,哪能看出半点异状。
她便是有这种好处,不管前一刻心里缠了多少事,一旦正经做起事来,就会一头扎进去,不成不休,也许有很多人比她更聪明,但做起事来,会比她更认真的人,这偌大个世上也是凤毛麟角了。
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起身交卷,还在做的难免着急,遗玉除了抬过两次头放松眼睛,基本上是没停过笔,直到写满了四张纸,又检查一遍,一一盖上学生印,这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等着墨干。
坐在她左前方的女学生,早就停了笔,扭头偷偷瞄了遗玉几回,忽见她睁开眼睛,怔了一下,便尽力咧出个笑来。
遗玉瞧着那冲她发笑的小姑娘,认出正是昨天帮她说话那个,便也点头回了个笑,哪知对方这就“唰”地一下红了脸,飞快地把头转了回去。
遗玉扭头看看身后,确认那小姑娘刚才是冲自己笑的,迷茫地揉了揉耳垂,就拎着答卷站了起来去交。
半个时辰一到,钟鸣就“嗡嗡”地响起来,遗玉收拾好桌面,习惯性地借着涮洗毛笔的时候出神,也忍住不往楼上看,就怕看见那缺心短肺的人会浑身来气,长孙夕下午没来,该不会是还没晕醒呢吧。
“卢小姐。”
遗玉抬头,看着蹭到自己跟前的女学生,瞧见那张乖巧的圆脸上未退的红色,放柔口音,道:“这位小姐是?”
“我、我是书学院的学生。”
说完就想打嘴,身上衣服不明显的么!
遗玉见她脸上藏不住的懊色,不由乐了,愈发觉得这昨日替自己抱打不平的小姑娘有意思,方就放下竹筒站了起来,平视着对方,一本正经道:“真巧,我也是书学院的。”
“噗哧”一声,晋潞安笑了起来,没了尴尬,只觉得遗玉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亲切,这时的她尚不知道,遗玉乃是人敬我一尺,我敬她一丈的典型人物。
“我知道,我听、听说过您的事,我、我是——”晋潞安努力说地利索些,可一到本人跟前,昨晚练习了好多遍的词儿,就用不上去了。
遗玉意外地闪了闪眼睛,因为对方竟然用了敬语,直觉她没有恶意,就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不识相的人走到哪里都能碰见。
“真要恭喜卢二小姐了。”
遗玉扭过头,不出所料入眼一头金钗,佯作不解:“楚小姐,这是何喜之有?”
楚晓丝抿唇笑了笑,扭头看着左右陪同的,答道:“夕儿下午没来参比,这书艺的木刻,想是卢小姐的囊中之物了,这样难道还不值当恭喜吗?”
第101章 我得想想
“夕儿下午没来参比,这书艺的木刻,想是卢小姐的囊中之物了,这样难道还不值当恭喜吗?”
楚晓丝是家中嫡长女,她父亲是先前国子监律学院的博士,两年前被调职去了中书省,忽然就走了官运,从五品连升三级,做了正四品上的中书侍郎,成了中书令房乔的直属下部,且颇受重视。
这中书侍郎一位,一直是叫众官眼馋的,常被看做是继任中书令一职的候补之位,同等品级的官员都要敬上三分。这便是曾被国子祭酒亲罚过禁足斥令的楚晓丝,当初被长孙娴一脚踹了当替罪羊,为什么隔了两年,反倒嚣张起来的原因。
遗玉中午才向程小凤打听的,恍然大悟的同时,又觉得无奈,好像只要同房乔沾上边的,都没她什么好事。楚晓丝说这话,就是拐着弯地在暗示这回书艺比试,就算她赢了,那也是因为长孙夕没有来参比的缘故。
四周的学生或坐或站,实则都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遗玉心中郁闷,她最不喜便是被人当了猴戏看,偏偏有人自己喜欢闹腾,还总要拉了她一起。
“楚小姐的话好没道理,长孙小姐不来参比,同旁人何干,又不是卢小姐不让她来的。”晋潞安也就是同遗玉说话是有点儿结巴,同旁人争起理来,从不磕绊。
楚晓丝没料着会有外人插嘴,扭头看着晋潞安,认出是自院晋博士的孙女,眼里闪过蔑色,哼了一声,道:
“我同卢小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她爹当真只是当了个中书侍郎么,这都快赶上公主的脾气了,遗玉暗笑,瞅一眼鼻孔向上的楚晓丝,扭头对那圆脸小姑娘道:
“还没问这位小姐贵姓。”
晋潞安正想着怎么把楚晓丝的话堵了回去,被遗玉一问,回头就又红了脸,伸手拉了拉衣襟,道:
“我、我姓晋名潞安,这、这个潞,这个安。”
遗玉瞧她呆乎乎地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竟是把闺名都告诉了她,便抽出笔筒里的湿毛笔,就抽了一张白纸,弯下腰用水渍写了三个字,“是这样吗?”
略浑的水在纸上晕开,刚巧泛成了她的名字,晋潞安盯着纸上那三个水字愣了两下,随即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指着纸上干着急,却是说不出话来。
楚晓丝就这么被两人晾在一边,好不尴尬,但她还没笨到会正面同遗玉叫板的程度,见两人不理她便扭过头一脸可惜地对旁人道:
“夕儿本是期待今日能同卢小姐一比,到头还是没能比成,唉,看来要拿这艺比的木刻,还是要靠运气的。”
大家耳朵都不聋,能坐到这里参加五院艺比的更是国子监里排前的,聪明人哪个听不出她一回二回的话里藏话,可长孙夕在国子监的影响,非同一般之大,在场近五十个人里,有一半还多都是她的拥护者,闻言是一味地点头附和,有个别甚至明目张胆地冲遗玉撇嘴,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只是笑笑便不吭声。
原本戏做到这里就够了,可楚晓丝话毕,又非要转身再问上遗玉一句,“卢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遗玉这回可是赶在了晋潞安前面开口,抬头看着楚晓丝,笑吟吟地道,“我若没听错话,你这是在帮长孙小姐抱屈吗?”
“啊?”
“运气太过飘渺,我们暂不说它。”遗玉环扫众人,面露肃色,“我只知道,若是长孙小姐当真重视这场艺比,那就不会缺席,不管她是病了也好,有急事也好,事实不是谁胜谁负,而是我来比了,她没有。”
寥寥几句,便让众人思索起来,比起楚晓丝的明嘲暗喻,遗玉直指了没有到场的长孙夕,可是没有一个字是在说长孙夕不好,就像遗玉所讲的那样,她只说了“事实”。
“就是嘛,明明没来参比,还好意思说的跟让子人家似的……”
席间有人嘀咕了一句,很快便被同伴制住声,可多数人心里那位完美无缺的长孙小姐却已经裂开了一条小缝。
楚晓丝到底还是有脑子的,环顾四周,又耳尖地听到几句闲话,就知道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脑子一转,便佯作冲遗玉亲切地笑道:
“好啦,算我多嘴,不过说实在的,卢小姐的新字写的虽好,可是夕儿更是博众家之长,你也别嫌我口直,我自己是觉得,卢小姐的字有点浅乐,是要略逊一筹。”
暗损不成,就变成明贬,众人就见遗玉两根手指捏起了那张写了水字的白纸,递到楚晓丝面前,摇头一笑,道:
“什么时候楚小姐能做到这个,再来置评别人的字。”
楚晓丝迟疑地接过那张白低,都觉得那沾了灰色水痕的三个字除了好看些,实在没别的异处,可她好歹在书学院待了三年。看不出端倪,又怎好张口去问,只能收了心思,随便应了遗玉两句,就拿着纸张回了座位。
众人见热闹没了,便自动散开,同晋潞安相熟的几个小姑娘一下子就把遗玉给围住了,起先对着她还有点儿腼腆,等发现她好脾气后,才都呢呢喳喳地说开,遗玉一个个认了人,才知道这几个都是不同院的女学生,且都是去年新入学的。
晋潞安被好友挤到一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扭过头,望着那边还捧着一张纸看的楚晓丝,脸上露出不屑:
国子监特殊的制纸,岂是哪个都能用稀水在上面写字不晕花的,这得要多么老练又精确的笔力才行,别说是你楚晓丝了,就是那位长孙夕小姐,眼下也未必能够做到。
“书艺比试,最优者——书学院,卢遗玉。”
“啊!赢了赢了!咱们院里赢了!”
“哈哈,有一块木刻,不用垫底了。”
当听见东方佑站在楼阁上这么宣布时候,遗玉不害膘地说句,她是没有一丝儿的意外,非是自大到了目中无人,而是她同这群学生们相比,书法的意境上已经远远超了过去,没有什么可比性,反倒有种大人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所以在书学院的学生一片欢呼声中往梅楼上走的遗玉,心里没多高兴,脸上便也没什么笑,只因论判席上有两个她现在不面对的人,一个是李泰无疑,一个则东方佑了。
东方明珠死了,乍从姚一笛口中听见这个消息,她是半信半疑的,甚至多将它当成一个恶意的玩笑,而在确认之后,依旧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她和东方明珠算起来不过见了两三次,作为一个差点要同她共侍一夫的姑娘,遗玉本该对她印象深刻,可实则连她模样都不记得了。
走上最后一层楼梯,遗玉就站在楼梯口处,待众人回过头,才行一并行了个简礼,在一片夸赞声中,晋启德很是高兴地冲她点了点头,便又转身继续同身律学院的博士絮叨。
遗玉没有避开李泰投来的目光,同他对视了一眼,两双眼睛里都是平静,她略朝他躬了一下腰,便朝着栏杆边一脸浅笑的东方佑走过去。
“题目答的很好,字也好。”
遗玉是第三次从他手里接过那块漆金的木刻,尽量不去想东方明珠的事,谦虚地同他道谢后,便照着规矩站在楼上接受了一番“瞩目”,看着楼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听着嘈杂的人语声,这么闹腾,就是有人骂上两句,想也分辨不出来,遗玉走神想着,忽听见一嗓子大喊,寻见竹楼上可劲儿冲她抬手的程小凤,脸上不由露了笑,再看手里的木刻牌子,这才有了高兴的感觉——她攒够三块了!
笑眯眯地冲楼底下晋潞安那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