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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勇气,让她面对这一切。
稳定住情绪,楚玉微微一笑,道:“幼蓝,我问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幼蓝神情有些畏惧,怯生生的道:“回公主,十六。”
楚玉沉吟片刻:“你来我这里,有多久了?”
“三个月。”
巧妙的引导,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话,片刻后楚玉转向正题:“我问你一些事,答得好了,我不会亏待你,要是你敢有半句假话或欺瞒,可就要多加小心……看着我回话!”最后一句话,她突然抬高音调,语气冷厉,从威慑入手。
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虽然吓唬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不太厚道,但是楚玉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最后的低喝让幼蓝胆怯的瑟缩了一下,她不敢抗命,怯怯的抬起脸望向楚玉:“公主请问。”
见想要的效果已经差不多达到,楚玉缓和语气,张口便直接切入主题:“我是谁?”
幼蓝愣了愣,很不理解楚玉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您是公主啊。”
楚玉心中暗道你们一直叫我公主不问也可以知道,她点出了重点:“我问的是,我的名字,我要你说出来。”
幼蓝赶紧伏拜在地:“幼蓝不敢直呼公主的名字。”
楚玉淡淡道:“我叫你说你就说,我不怪罪你就是。”她心中急切,想要知道答案,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随意淡然的神情,不让焦虑流露出来。
“公主……”声音犹在为难。
在幼蓝的迟疑之中,几个呼吸的功夫,楚玉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说!”
楚玉一声低喝,这喝声之中的决断冷厉之意吓得幼蓝全身打一个哆嗦,跪在地上快速道:“公主姓刘名楚玉,封号山阴。”
山阴公主刘楚玉?!
一秒钟。
有一秒钟的时间,楚玉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就连眼前,也好似瞬间失去了视觉。
山阴公主……刘楚玉?
历史上,是有这个人的。楚玉知道刘楚玉是谁。
这个时代有掷果盈车的潘安,有明珠美玉的卫玠,有凤止阿房的慕容冲,侧帽风流的独孤信,音容兼美的兰陵王,广陵绝响的嵇康,兰亭集序的王羲之,也有……山阴公主刘楚玉。
历史大部分公主,都是只有封号而没有名字记载的,而山阴公主刘楚玉,这位生于南朝宋国的公主,她的名字却流传到了一千多年之后。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刘楚玉之名,在一千多年前就以一种耻辱的姿态,被钉在了淫荡的罪柱之上。
这位公主最出名的功绩,便在于她的弟弟刘子业当上了皇帝后,她对刘子业说:“我跟陛下虽然男女不同,但是我们都是同一个老爹生的,为什么你可以嘿咻那么多女人,我却只能每天守着驸马一人,这真是不公平?”
虽然荒淫的宫廷之中,偷偷寻欢作乐的女人不算少数,但是像山阴公主这样光明正大问皇帝要男人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可说是剽悍!不是一般的剽悍!
美国总统他女儿都不敢这么干,但是一千多年前的山阴公主干了,不仅干了,还干得理直气壮。
而身为皇帝的弟弟刘子业听了他姐姐的话之后,竟然脑残的认为很有道理,随后立刻知错就改,精心挑选了三十名俊美少年供她享用。
对于楚玉来说,山阴公主的身份倒是其次,她甚至几乎忘却了方才所感受到的羞耻,屈辱,从他人的口中,确定了自己所处的时代后,她的整个灵魂,处在急遽的动荡之中,好像周围的世界寸寸断裂崩毁。
一千多年!
时光是多么的恐怖!
身体不是自己的了,环境也发生了巨大的变迁。
也许她应满足,毕竟她本来应该已经死去,但是生命却以这样的方式得到重生。这条生命,可以说是捡回来的。
可是……
她的家人朋友她的一切都离得那么那么遥远,远到了即便楚玉竭尽所能伸长手臂,伸得断了,也没有能力触碰到一千多年后,二十一世纪的残影。
父亲低沉威严却暗藏亲情的询问,母亲有些絮叨的殷殷关切,兄弟姐妹偶尔飞过的只言片语,朋友欢笑的眼神……全都没有了。
多么汹涌澎湃的灭顶之灾。
那么多的眷恋和羁绊,被时间之刀狠狠的斩断。
痛得她鲜血淋漓。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四章 翩翩少年郎
山阴公主变了,简直就好像彻底换了一个人一样。
几日之内,公主府上上下下,都有了这样新的认知。
自从有一日早晨,她将侍寝的五个男宠都赶出门,甚至连平日里最纵容宠爱的容止也没能留下后,山阴公主就忽然变了。
她不再整日的纵情享乐,而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叫人服侍,只让幼蓝几个侍女送三餐和打理她的起居,却从不肯见一见从前几乎离不开的男宠,几名男宠曾前去求见,都被挡了回来。
一连五日皆是如此。
到了第六日,男宠之中已经有一个人按捺不住了。
柳色是山阴公主后宫的男宠之一,他今年十七岁,容颜生得丰润娇艳,喜欢穿碧色衣裳,眉目波光流动之间娇媚无比,楚玉发生变化的那日他没能轮上侍寝,这些天来屡次求见楚玉不成,心中不免惊疑猜测,便忍不住去找容止。
公主府内苑分别有东上阁与西上阁,贵为公主的楚玉住在东上阁之中,而相对的西上阁,则住着她的驸马和男宠。
柳色找到容止的时候,容止正靠坐在庭院中的梧桐树下,手握着一卷竹册,低头专心阅读着。
柳色是后来的,在他到来的时候,容止就已经在山阴公主身边了,山阴公主对这个少年的宠爱让人难以想象,她不仅赐给他西上阁最好的院子,还因为容止喜欢看书,就命人给他四处搜集流传较少的书籍。
甚至的,她免去了容止一切礼节,令容止可以不用对她行礼。
论容貌,容止并不是男宠之中最娇艳美丽的,而他对山阴公主,甚至也不够恭敬小心,可是不管之后来了多么美丽的男宠,山阴公主对于容止的偏爱,依旧丝毫没有减少。
容止的来路,身份,对于众男宠而言都是一个谜,他们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底细,只知道容止在山阴公主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容止说一句话,抵得上他们说百十句话,而山阴公主的心意,容止一眼就能通透了悟。
山阴公主这些天来性情大变,让府内的男宠也跟着猜测不休,不知道她又要做些什么。柳色出身寒门,依靠色相成为山阴公主的男宠,这个身份虽然让人不齿,但是却很是实惠,因为他的身份,柳色家中的兄长已经做了小官,过得颇为滋润。因此,山阴公主不再召他们取乐,让柳色很担心自己是否会就此失宠。
但是楚玉让人在门口挡驾,他也不敢仗着公主平日一点宠爱硬闯,只有来找从前一贯看不顺眼的容止。
走到沐雪园门口,安静隔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沿着曲折的道路,绕过亭台楼阁,柳色找到坐在梧桐树下的容止。
容止低头专注的看着竹简,侧面优雅的轮廓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呈现在扶疏的枝叶空隙之间,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悠闲自在,山阴公主的拒不相见,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柳色踩上花径的小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划破满园的静瑟,容止抬起头来,执竹简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偏转过头,瞧着柳色浅浅微笑:“有什么事么?”
来向自己一直看不过眼的人求助,柳色心里是有些别扭的,但他男宠都安心的做了,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别扭,只迟疑片刻,他就放开顾忌:“我想请你去看看公主,这些天来,公主足不出户,也不再召见我们,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容止慢慢的站起来,他一手拿着合拢的竹册,宽大的雪白衣袖轻柔的垂着,随着风吹而轻摆,仿若云一般轻缓,月一样柔和,柳色看得直眼热:这雪蚕丝所织成的布料极为难得,整个公主府就只有两匹,但只因为容止所居住的苑子名称里有一个雪字,山阴公主便将布料全部送给了容止,让他制成衣服穿在身上。
这并不是单纯的名字的缘故,柳色相信,即便他们所有人的名字里都带着雪字,山阴公主也不会赏赐给他们一丝半缕雪蚕丝。
假如这小小的公主府西上阁是一个后宫,那么公主的驸马便如同那皇后,但是握有实际权利,最为得宠的宠妃却是容止,剩下的他们,不管多少人,都是容止照人光彩下的点缀。
容止将竹简放入宽大的衣袖中,微微一笑道:“公主自然有她的打算,我们又何必打扰她,给她增添麻烦呢?”
柳色愤然,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当然不必担忧,但我们……”话语忽然中止。
在发觉自己把心底不甘的怨怼说出来时,柳色就后悔了。他虽然不喜欢容止,可是也知道他在府中的地位,几乎一句话就能左右他的命运……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发作出来。
可是压抑不住。
他恨容止。
他的眼神总是那么高雅,恍若山巅不可攀附的冰雪,每每让他看了,都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
明明都是男宠,为何他可以看起来如此洁白无垢?
容止发出一声轻笑,他好像完全没有将柳色的愤恨放在心上,脚步不疾不徐的走向门口:“好,那我就依你所言,去看一看公主。”
走出西上阁,穿过中庭,容止风采翩翩的身影来到了东上阁之中,找到山阴公主的卧房,因为容止拥有在府内随意来去的特权,院子门口的守卫没有阻拦他,自动放行了。
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容止光洁漂亮的下巴微微仰起,眉间却含着沉思之色,有些迟疑。
他确实是最了解公主的,也确实是最受宠的没错,可是在那日早晨,公主惊叫一声后,他便发现,他好像忽然看不透那个美丽的女子了。
容止微微皱起眉,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他被叫声吵醒惊起的那一刻,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那么美丽女子惊恐慌乱错愕甚至……的神情,那眼神……
容止仰起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苦笑。
真是不愿意回想。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五章 来路不可溯
收回思绪,容止有些涣散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面前的门上。
其实这些天来,他心中不是不奇怪的,公主的失常,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真切的看在眼里,只是他的心志沉静坚定,养气功夫极好,没有如柳色等人一般流露出惊疑焦虑之态。
今日柳色找来,让容止猛然省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全府上下,假如连他都不肯来探究山阴公主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就没人敢来第一个以身犯险了。
容止叹了口气,抬手推开门。
屋内是黑暗的,冷寂的,没有点灯,甚至也撤去了公主平日偏爱的熏香。
容止不由得皱眉。
当外界的光亮伴随着门轴转动的声音,精灵一般投入屋内时,容止听到那宽大的屏风后,传来低低的声音:“谁。”
那声音分明是熟悉的,却又是陌生的。
低柔微哑的调子,那是他听过了许多次的,只是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这般……
好像来自极为遥远的地方,冷静,坚定,内敛,并且,有着破茧重生的释然。
一瞬间,容止以为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谁。”也许是因为沉默得太久,屏风后的人等不到回答,又问了一次。
容止站在门口,伸手推了一下挡在门口的屏风,可是只推开了一小段距离,便没了气力,一道阳光从不算大的开口处洒进来,低头凝视自己修长的手,他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公主,我是容止。”
他缓步走向内室,再绕过一道屏风后,便瞧见了公主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