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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墨香带来的消息令他十分的吃惊,可是焉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引着他往里跳的陷阱?
望着墨香似笑非笑甚至有点儿高深莫测的神情,刘彧心头忽然有些暴躁,他是什么人,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一个面首而已,他凭什么这样看着他?
他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墨香面前,一手捏住他尖尖的下巴,指甲几乎要捏碎墨香的骨头:“给我老实交代?”
痛楚深入到了骨头里,墨香吃痛颦眉,可是他的眼睛却笑了起来:“改名倒是不必,横竖我已经用惯了这个名字。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湘东王以为,现在的我,竟还会怕死么?”他一眼就看出来。刘彧貌似凶狠的外表下,十分的不安。
墨香是战火中幸存地孩子。
几年前,一名王爷占据广陵城造反,城破之后,他被杀是理所应当,但是当时还在当政的刘子业的父亲诏令一下,一城地无辜百姓都要为了这件桩他们没办法左右的谋反付出生命,而主持屠城的人,便是宗越。
对于过去。墨香有部分记得很清楚,但是有部分已经模糊,不过他一直记得,那年的广陵城,秋天还没有过完。便迎来了肃杀的冬。
真是肃杀。
他的父亲是跟随谋反王爷的谋士。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原本只是想靠皇家中人这棵大树养家糊口,混吃混喝过一生。却在这棵大树做出谋逆抉择时。不可抗拒的上了贼船。
怎么都是死,跟着谋反。可以晚一点死,不跟着,当时就死了。
墨香问过父亲,为什么要造反,父亲很是愁眉苦脸地抚他的脑袋,不太情愿的说“当今陛下无道”之类的话,他觉得那时候父亲说话的语气,和他被逼着背书时差不多。
墨香那时候已经知道一点道理,但是他并不明白,难道这位谋反地王爷就是很有道了?没有等他想通,便迎来了城破,很多官兵闯进来,四处杀戮。墨香和父亲藏在一个隐蔽地地方,透过缝隙看外面地情形,他看到了宗越,那时候,宗越的眼睛还不像现在那么细,凶残戾气也更为地外露彰显,他骑着马在街道上横冲直闯,看到平民便一剑斩下去。
鲜血横飞,映着宗越快意地脸。
后来墨香还是没能藏住,当一队士兵经过的时候,他实在饿坏了,肚子不受控制地发出叫声,就这样被可笑的找到,然后与父亲一道,和城中的其他人一起,准备待宰。
那时候其实是感受不到太多恐惧的,因为他已经被吓呆了,昏昏沉沉的被绑缚,昏昏沉沉的和城中百姓挤在肮脏的牢笼里,昏昏沉沉的被推上屠宰场。
他的神智一次清醒过来时,转过头看左侧发出惨叫的人,是他的父亲,父亲的头滚到
上,肩膀上面平平的,还有很多鲜红的血。
这就是……死。
墨香无可遏止的恐惧,尖声惨叫起来,听见他的声音,宗越很有兴趣的走过来,拔出剑:“这个让我玩玩。”墨香知道他要杀自己,可是他被绑着,全身僵硬着,连倒下滚动的力量都没有……
后来他还是没有死成,因为那时候沈庆之求先帝下了旨意,五尺以下的孩童可以免死,他小时候个子长得矮,看起来比外表小上两三岁,也幸运的逃过死难。
但是没有死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他生得太美貌,便不断的被人辗转贩卖,待价而沽,一次一次的被鞭子刑具教导如何服从,如何献媚。
最后一次被转手,是他被刘彧买去,送给当今最受宠的公主,作为生辰礼物。
那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不管怎么都看不到希望,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将这样度过了。
镇定的望着刘彧,墨香的笑意之中,多了些柔媚,眼波温柔得好像情人的刀,那么的柔和,却又那么的锋利:“湘东王,我不怕死,真的,一点都不怕,只要你有那个决心,现在就拔出腰上的佩剑,杀死我。”他早年筋络骨受过严重的伤害,虽然这两年有在调养,可是依旧柔弱,不能习武,没有多少自保之力,只要一个稍微健壮一些的人,便能够杀死他。
刘彧在墨香眼睛里搜寻许久,始终找不到其间的恐惧,最终他挫败的松开手,沉声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倘若你不说明,我是不会相信你的。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前不久公主府上死了个据说体带异香的面首,那是不是你,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虽然得到的消息并不精确,但是刘彧也不是全然的一无所知。
跟随着宗越外出,听到了那首歌谣的士兵已经被秘密处死,可是墨香的身故,楚玉却仅仅盖了个病故的名头,并没有如何掩藏。
墨香笑笑道:“那是很容易的事,我曾无意间瞧见一个形貌与我极为相似的孩子,便留心养来做用途,那日陛下带着宗越驾临公主府,我趁着与宗越要陪陛下出门的当口,对他说我是当年广陵城的冤魂,随后再让我那替身出面,找个机会,让宗越有理由杀死。”他则承诺那少年给他家人足够的金钱。
那时候正值黄昏,光线有些昏暗,即便面孔上有细微的不同,也会被认为是因为痛楚扭曲了,又或者是明暗的问题。
最为熟悉墨香的楚玉,在那时没有忍心多看。
而墨香提早到公主府,也为偷梁换柱做了一定的准备。
“湘东王请放心,我纵然不来与您相见,您难道不也是终究要入建康的么?且不论我所说的是真是假,如今局势,您是非去不可。当今陛下若是没有那个念头倒也罢了,去也无妨,倘若有,而您奉召而不入,岂不是给了陛下一个说您谋逆的借口?何不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随机而动?”微微欠身,墨香低下头,将笑意掩盖,心中却有快意升起:“我此时前来传讯,不过是为了让您相信我的才能,湘东王若是愿意倚重我,我不仅能保住您的生命地位,还能辅佐您更为尊荣。”
他慢慢的道:“我现在有一身本事,我要拿这本事换取些东西。”
犹豫良久,刘彧伸手扶起他看不透的少年:“倘若我他日能平安尊荣……最好的官职,由你挑选。”
墨香依旧低着头,讥嘲一笑:“多谢湘东王……不,主人。”
说这话,是天大的荣宠么?给块看不见的肉骨头,便想要人给他做狗?莫忘了,有的时候,狗,也会挑主人的。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四王来相见
出来的那一个,是义阳王刘昶。
义阳王刘昶这个人也是刘子业的叔父,楚玉头一次瞧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他叫刘永日,后来才反应过来永日两个字是凑一块的,不念永日,念“场”。
刘昶手握兵权,是一方刺史,在刘子业还没有继位前,刘昶就很不受自家皇帝哥哥的喜欢,时常被猜疑要谋反,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等到刘骏死了刘子业继位,他依然是被怀疑要谋反的首选。
皇帝这种生物的疑心病素来是很重的,尤其这疑心还带点遗传性质。
这么折腾人会把人折腾出神经病的,尤其刘昶的神情还有那么点脆弱。有的时候,梦回午夜时,刘几乎自己也误以为自己真要谋反了或者已经谋反了。
在听到那首造反歌谣之前,刘子业最猜忌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刘,以至于这位义阳王生活得十分痛苦,一言一行都小心谨慎,生怕给人拿住把柄。
像惊弓之鸟一样的刘昶终于受不住无休无止的猜忌了,他做出决定,放弃自己的驻地兵马,回首都在皇帝身边待着,以消除刘子业的疑心。
不过他没敢直接出现在刘子业面前,与三王一起面见刘子业的,是他属下的一位使者。
楚玉看到三王和使者的时候,正与刘子业在御花园的湖边欣赏荷花,虽然已经是秋天了,荷花还没有凋零,平静的湖面上花朵清雅,别具情致。
等四人参见完毕,楚玉仔细的打量四人的外貌,几人之中刘彧比较富态,稍微胖一些。但是白晢圆润的脸上眉目很是典雅,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显得雍容很有风度。刘休仁最瘦,像是一根竹竿,脸上带着笑,但是又不太像是笑,感觉只是在活动面部肌肉。三王的外貌都在基本水准之上,不过跟站在他们后方地刘永日使者比起来,却又逊色许多了。
这位使者大约三十出头,长得一副白马王子的模样,又高又帅。朝服穿在身上也显得风流倜傥,人往那里一站就是鹤立鸡群的感觉,对比起来,好像他才是真正地王爷,其他三王只是他的随从一般。使者递交了刘的回首都申请。刘子业便撇开其他人不理会。先问那使者:“我听说你们家王爷要谋反?”
使者的思维回路很显然还在正常人的范畴内。没料到刘子业居然一开始就这么不客气的直接污蔑,愣神了好一会儿。才赶紧出言补救:“没有的事。义阳王对陛下十分忠诚,陛下千万不要听信那些流言。”
刘子业才不理会。只继续的道:“他要谋反,你身为他的部下,怎们能不阻止他呢?”
两人足足对话了二十多分钟,使者绝望地发现,不管他说什么,刘子业都一口咬定是他们家王爷要谋反,明明大家说的都是中文,每一个字都能明白,可是联系起上下文,怎么看怎么不通顺,不光使者有这种感觉,楚玉也有同样的感觉。
刘子业没跟人讲道理,他根本就没理,他只是一个劲的说你要造反了你要造反了,没造反也硬说你造反了……这莫不是要存心逼反对方?
楚玉坐在刘子业的身边,手悄悄地伸到刘子业地袖子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太过分,感觉到楚玉地不悦,刘子业稍微收敛了一些,他没再继续逼迫,只对使者道:“你先留在这里,待我派人去徐州查探一番,也许真是谣言也说不准。”这才算是放过了对方。
让人给三王和使者安排住处,等人都离开后,楚玉松开刘子业地手,冷淡的问道:“你答应我地事,不会作废吧?”
刘子业心虚的看她一眼,小声的辩解:“我只是说不杀那三个人,但是又没说不杀义阳王,阿姐你干什么那么
些家伙的死活?那些外人值得你这么重视么?”
外人?是你叔叔好不好?!
楚玉闻言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伸手抱住刘子业:“听阿姐的话好么?阿姐是怕你杀人太多,招来他们的鬼魂……鬼魂暂且不提,你杀死太多人,今后谁来帮你治理国家?刚才你分明是逼着刘昶造反,这样才有借口名正言顺的杀死他,难道我会不知道么?”现在她每天都在房间里点熏香,那熏香是按照容止所给配方制作的,并且在熏衣物时加重了分量,让香气的作用能更加明显。
刘子业乖巧的偎依在楚玉的怀里,闻着楚玉身上飘散出来的舒雅芬芳,他慵懒的闭上眼睛,心中杀意慢慢的缓减,只觉无限的安宁和悦:“好吧阿姐,我这回听你的,先不杀刘昶,把他和那三个一起留在建康中看管着。”
“嗯……一起?”楚玉原本随口应着,忽然发觉不对,刘昶并没有来首都啊,怎么留着?难道刘子业要再下诏让人来?
刘子业眯了眯眼,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原来阿姐你不晓得,刚才那个使者,就是刘昶假扮的啊。,他从前一直在外,几乎没回来过,便以为我不认识他么?”那小子不老实,既然自己来了,怎么不敢以真实身份相见?还要假冒使者?
他本想着一会拆穿他治个罪,不过楚玉就在身边,不喜欢他杀人,他只有暂时将此事压下:反正,就算让刘昶回去发兵,他手上的兵力也不足以与他抗衡。
楚玉恍然大悟,难怪她方才觉得那使者反而比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