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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太疯狂了,他像在坐云霄飞车般忽而高昂、忽而但落得快要坠地而粉身碎骨的心情。
他伸出手,用手背去触碰阿心的脸。
缓慢的滑落,从男人的脸颊到下巴的曲线,他只想确定这男人是真实的。
他知道这动作任谁来看都很“gay”,他只想确认这男人是真实的,不是他吃了安眠药混酒之后又一场梦。
「拿开你的脏手。」
虽然这样警告,咬着糖棒的男人却没有挥开他的手。
「你的手比我的更脏啊,心哥。」谁知道他不在这男人身边的日子,这男人又做了什么血腥暴力的勾当了。他用拳头推了推男人的胸膛「哈雷忘了要带我去吃东西了,我的胃痛得像吞了石头。既然是你叫我过来的,你不介意当一天导游吧?」
十三、Who is your angel? 下
阿心耸耸肩,他看得出这次的意思是,“有何不可”。
他们的步履都有点不稳,难以想像阿心也有喝酒喝到步伐飘浮的模样,这样让他很欢乐。
阿心带他去一个类似市集的地方,黄昏的时间了,很多游客都聚集在这儿觅食,小吃多不胜数,他饿得能吞掉一头大象,他吃了长长那种热狗也给阿心买了一个,他们三两下就解决了,果汁水果小蛋糕烤饼薄饼冰淇淋,新鲜又甜美,虽然他也没预期在这儿吃得到真的巴马火腿,但阿心懂说法语很派上用场。听,这男人说法语多流利啊!!
他们坐在石梯级上咬热狗,红红黄黄的酱汁滴得一鞋头都是。他们也分吃一杯冰淇淋,冰得连他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阿心还拿着个橘子边走边吃,他笑这男人在监狱中吃饭后果的习惯还没改得掉,阿心随手抄起了个橘子来掷他,还得感谢这暴力男没有捧起西瓜或凤梨。
饱足肚皮后发现市集旁有小型的摊位游戏,他也去玩了。
他们跟小孩唯一的分别就是他们没有拿着气球四处跑吧。
阿心虽然对这些幼稚的玩意儿完全不感兴趣,还是点了根烟跟着他后头,看他玩然后看他出糗,用的都是阿心的钱,但一直玩下去,这男人得到的快乐好像比他更多,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除了阿心的目光外,他那用得着理任何人的?这是陌生的国度,这是放纵的时刻,他逃十万八千哩也只是为了这样。他好想赢个什么奖品熊宝宝,但只得到个安慰奖,没错,气球是安慰奖。
于是他最后也沦落了,只差在他是拿着气球走,而不是雀跃地四处跑。
不知不觉,市集的摊子逐些逐些收起了,街灯也逐盏逐盏亮起了。
他们买了一打冰凉的啤酒,走回那个小公园,坐在喷泉边喝了起来。
公园现在变得很浪漫了,昏黄的灯光(那种旧式的灯罩),还有从喷水池底部映上来的光,让水变成了七彩,非常漂亮。
东西都变得模糊了,像眼前绑上了玻璃纸。他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向后趺进水池。
没有跟哈雷交代一声就从酒吧逃出来了,然后他令自己比之前更醉。
「哈雷…会以为我们是被对头组织…绑去了还是怎样吗?」
阿心瞧一瞧他,陆皑知道那是“你以为自己是谁”的眼神。
阿心的脸颊淡淡红了,他也醉不轻了。
「…如果我跟你一起失踪了就不会……」男人答。
陆皑摇了摇啤酒罐,只有少量液体摇晃的声音,他仰头一口喝尽。
松手,让铁罐趺在地下,他踩到变成扁平「…你知道吗?……有时…我真讨厌你的自大…」
「被你喜欢我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毫不留情地反击回来。
「哈哈…」陆皑抖出了两声笑,然后他耸着肩大笑。好吧,被他喜欢的确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说得他妈的好极了,阿心「哈哈哈——」
他傻笑着,扯扯绑着氢气球的线,想要把线尾绑在池底。
带着气球回去一定会被哈雷取笑的,不如绑在这儿更好……
想是这样想的,实际进行要困难得多。
他坐在不宽的边缘侧过身子,手伸进凉水中摸索倒钩……
水面浮动的光波让他一阵晕眩,他只感到身体摇摆,下一秒,脸已埋进冰凉!!
噗通一声,整个人便趺下水池中!!
他的双腿还愚蠢地挂在外头,身体以别扭的角度扭曲。
他躺在池底,透过池水(可能很脏)看向天空——
竟然没有窒息的感觉,明明是突然掉进水池的,他却及时屏住了呼吸。他怀疑自己是醉过头了,其实他本来就知道、就想栽进来。啊管他,反正从昨晚开始他没有清醒过!!
线从指缝间溜出,气球飘走了。
蓝色的气球飘上夜空,他知道那个形状是圆的,随着距离增加而变成像菱型。
但他看出去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荡漾的水令气球变得扭曲,像被两个人争扯过。
云的形状,然后慢慢飘走。
他看见从鼻子呼出的气泡,他听见滤水器的声音。
他想,水中是有声音的,只不过太单一、习惯了所以才觉得宁静,才会以为并没有声音。
他看出去的街灯变成了月亮、水变成光,他的世界拥有六个月亮了。
他知道阿心很快就会把他拉出来。
知道有人在乎的感觉很好,知道将会被拯救、被责难、被生气的感觉很好。
他还想无所不能的阿心可以替他追回飘走的气球,但这不太可能。
所以还是要求阿心陪着他就好。
真的,只要这样就好了。他会很好。
那条线从他指缝间溜走的感觉那么真实,水流过空虚的指缝也那么真实。
他感到一道道炽热滑过脸颊。他的泪水也变成非实体,看不见的温度。
真的变成虚无,假的变成真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能他醉得太过份了。可能他觉得太幸福了,因为数秒后,那男人就会把他像条鱼般从水中捞出来,揪着他的衣领,可能还给他一顿好骂或一两拳,可能还有接吻?
你知道,因为阿心也醉了。
他终于是见到这男人了,他还可以触碰他、面对他、抚摸他,这感觉太好了,好得不真实,好得令他想哭,他怎可能会如此幸运幸福,他应该是为这个而哭的,他想。
他希望为这个而哭,因为他的确很快乐。
但阿心跟酒都不能立即温暖他,他在水中还是冷的,比水更冷。失去可可的感觉同样真实。
可可是水中的声音,他习惯了,很宁静,但那的确在那里。一直在那里,他知道。
即使拥有六个月亮,他还是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让阿心把他的耳朵扯下来、眼睛挖下来,把他就地撕碎便算了。
突然,一双黑色的丝带插进水中。
但那不是丝带,是阿心的手。双手插进水中,把他揪起来!!「喂!!」
他才脱出水面,便开始在意大利的空气中发抖,他咳嗽,咳到胃液都快吐出来了。
「你醉疯了——!?」
残忍的男人故意挑在他的耳边大吼,太大声了,真想把耳朵摘下来。
他一手搭着男人的肩,干咳。在任何人眼中,他都是个喝醉酒趺下水池快溺死的笨蛋。
半个身体湿透,头发滴着水,阿心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硬要他穿上「咳咳…我不要…」
「妈的,我可不想收你冷死的尸。」
男人这样说着,坚定地把他双手都塞进衣袖中。
阿心快把他的手扯到脱臼了,难道这男人不知道失恋啊安慰啊温柔这些词汇吗?
男人扯起外套,胡乱地抹走他脸上的水珠。
如果这算是他唯一比较温柔的举动的话,陆皑只可以说,他的脸快被擦出血了。
他抓住男人的手,连同外套一起抓住「…咳咳…虽然我没有长得很好看…你也不用毁我容吧?」
男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觉得应该是“没你好气”的意思吧,也许。
「…阿心,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他侧侧头,耳朵进了水很不舒服。他感到水珠从额头滑到下巴「…你的嘴巴是生来干什么用的?」
男人凝视着他,棕色瞳仁燃起微弱光芒,似乎有点感兴地微眯起来。
啊虽然已经提过不少次了,但我们还用强调吗?这男人长得真没天良。
尤其在这过份漂亮、过份浪漫又过份地冷的时刻,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不知道是自己先把嘴巴压上,还是男人先凑过来了。
舌头伸进来,味道是夏末的最后馀韵,很温暖。
这是个太过美好的吻——
即使是阿心也不能否认这点。
最重要的是,这次他没有装白痴然后主动去勾男人的手。
调情?倒是有的。
***
九小时前
橄榄色肌肤的女人大摇大摆向他走来,不大但结实的乳房摇晃着。
男人与她擦肩而过,走出小厕格。
他边抹着湿发边坐上床沿,吱嘎一声,老旧的弹簧床下陷,身后也传来水声。
他随手捞起手机。
多处擦白的手机上,显示着“你有一通未接来电”
上头只显示了一个P字,他熟悉无比的P。
他拨回去,用肩膀夹着手机,毛巾换擦另一边的头发。机械女声播出“对不起,你所拨的电话号码暂时未能……”
他连切断通话的按钮也不按,直接两指向下一拉,手电后盖退下来了。
他拉出床头柜抽屉,抽屉中只有两样东西,一叠用橡皮圈绑着的信、一个装满电话卡的纸盒。
把手插进纸盒,拨了拨,然后抓出一张未被弯折的小卡。
纸盒中,被用过、折弯的小卡数量非常多,他是时候再大批进货了。
哈雷消耗电话卡的需求与他一样多,快比烟还多、快比套子多。
把电话卡装进去后,对边的声音变得不一样——
不是说那男人来接电话了,而是转驳回家中,再驳上答录机:“喂,我是陆皑,现在不能接听你的电话。请留下口讯或联络我的秘书约见时间,我会尽快回覆……”
“……如果你是安琪,我仍然爱你。”
男人扯起右边的唇角,喀哒一声,点了根烟。
随着这口烟雾呼出,飘上旧式风扇「……Angel?Who is your angel?」
Wait and see。
十四、Cold as charity 上(H慎入)
「啊啊——天啊,我还在意大利吗?」
声音扩大、在狭窄的街道中回荡,听起来不像他的声音。
但那的确是他的声音,只是灌了太多啤酒而沙哑。
「HALO!!那不勒斯——!!」
如同疯子般肆无忌惮地发疯,承着醉意在大街上大吼大叫——
在香港没法想像的事。
他觉得过隐极了!!没办法控制自己!!「啊…天啊…不敢相信…」
他左摇右摆地走路,占据了整条街道,这条街是他的!!
用手推了推伙伴「喂!!喂,这里还是意大利吗?这里像贫民区啊!!你带我去什么地方了你…喂!!」
男人的手好大、好热,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我可不想被淋冷水…」
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上磨蹭,陆皑半个身子倚着他「…你…天不怕地不怕…也怕被泼水吗!?嗄!?」
明明啤酒很冰凉,他的脑袋却溶化了,化成液体,摇摇晃晃好不舒服。
他站着反而维持不了平衡,你知道吧?像踩单车那样,他必须…必须摆动身体去找出微妙的平衡点…于是他推开了阿心,张大了双手再趺趺撞撞地向前走……
他抬头,看不见月亮,星星倒是有的。
像梵谷的星星…抽像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