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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她自己,想要什么,想要怎样,她连想都不敢想。只怕这一想,就不可收拾。
她从小便隐忍惯了,只要家人开心,自己怎样都好。傅恒却把她宠坏了,让她涨了脾气,有了怨言。如今他要走了,她又是一个人,养出来的坏性子,要改。
一定要改。她咬咬牙。生生把泪意压下去。
门忽然又被推开了。傅恒走进来,松垮垮套着宽松的格子睡裤,裸着精壮上身,性感慵懒,手里却端着一杯茶,冒着腾腾热气。
原来她刚刚听到厨房里的叮声微响,是他在为她泡压惊茶。
她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看他从容踱近,看他绕到床的这一边,看他把茶杯放到她床边的矮柜上,看他在她面前蹲下来,再伸手抚上她额角,探寻那里一度的湿凉和惊吓。她这样傻傻地看他,好象现在不看,以后就再也看不到,所以趁着还有时间,把所有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一个眼神,每一条纹路,都牢牢看进眼里,刻进心里。
她看得好用力,用力到他发噱,“好啦,喝一点茶,压压惊,我会一直陪在这里,不会走掉,嗯?”
“你不要对我这样好。”她好象有点赌气,简直莫名其妙。
他只当她是被恶梦惊醒的起床气,宠溺地笑笑,拂乱她的头发,说她是傻孩子。
她渴望这样象个孩子般被宠爱,被他温暖大掌弄乱头发,但又下意识的排拒,不想让自己明知没有出路,还越来越依赖,只好刻意冷淡相对,“你什么时候把这公寓退掉?”
他耸肩,“走的前一天。可能要付一些违约金,但是没办法。”他需要把这个小小根据地保留到最后一刻,以争取每一秒和她独处的可能。
“我帮你退吧。”她在杯沿浅啜一口,语音有些含糊。
“也好,我不用在走之前,还来办这种闲事。”他欣然应允,借着昏暗的床头灯,爱恋把玩她未端茶杯的小手,轻轻吻弄,讨好微笑。仿佛他要走了, 是他的错,而她没来由的疲倦烦乱,都是因为他要走了,所以他变着法地讨她开心,宠她让她,顺她的意。
他愈是这样,她就愈心疼;而她愈心疼,她就愈恨。
她恨自己。恨她的坚持,忠诚和感恩。
傅恒终于哄她喝下茶,又走开把茶具放到厨房,再折返回卧室,熄了灯,拍拍她的枕头,放平,让她安心躺下,圈她在他的臂弯里,将他阳刚的呼吸吐在她的耳际,让她知道,有他在,她不用怕。
他只当这是她的恶梦,他没法参与,只好在她梦醒来陪她哄她,至少梦醒这一刻有他在。
他却不知道,这其实也是他的恶梦。
他深深恐惧的夜长梦多,在她还没来得及将这梦境打破,傅太太就把他们直接推到了更深的恶梦里。
又琳在黑夜里无哭痛泣。
不要哭。他就要走了,让他走得安心,这样的遥远的距离,不要让他担心。
她把脸更深的埋进抱枕里。好吧,一定要哭,就一个人哭,静静地哭,不要让他看到,不要让他起疑,要让他走得潇洒。
可是,她却很窝囊,在他走的前一夜,她当着他的面,哭得不能自已。
他无奈不舍,又只能刻意言笑,“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哭得好象再也见不到我似的。”听起来仿佛很轻松,全无离别的伤感。反倒是她,哭哭啼啼,儿女情长。
她捶他一拳,继续嘤嘤哭泣,泣不成声。
他的动作却全不象他的语气,粗野蛮横得好象要把她生吞活剥吃下肚里,泄露他紧绷的情绪,难舍的心意。他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用他一身坚硬摩挲她的娇嫩柔软,将她翻来覆去的折腾,来回占有她,狠狠将她弄痛。她纤细的手臂却牢牢缚在他的身上,再痛再窒息,也甘之若素。他吻她吻得没有节制,激切狂野, 哪怕两人都要溺毙在吻里,他也固执的不愿放手。他捉住她的双手,吻她身上每一处的细致敏感,讨好她,让她渴求,让她激越,让她欢喜,让她记得这样的感觉,他给她的感觉,把这样的感觉深深烙进她的每一处神经,让她欲罢不能,想忘不了。
他在星光月明的夜里,深深凝睇在他身下娇弱喘息的她,她那样信任的依赖和毫无保留的反应,她任他胡做非为仍用小手将他紧紧拥抱,她瞌着眼,仍陷在彻骨的激情里,回不了神,眼角闪烁来不及擦的水光。
她是这样固执可爱,让他恼恨为难,又欲罢不能。
她猝的睁开眼,仿佛回应他的深情凝视。
她依稀看到他嘴唇张合,在说着几个字。但是她好疲惫,脑子先是一团糟,现在又变成一片空白,因为离别,因为激越,因为失去。她愣愣看着他似乎想要传达的什么,但是她什么也看不明白,于是放弃,绝望闭眼。
看再久有什么用。他再也不是她的。
第 28 章
傅恒的离开,却并没有把又琳自水深火热中解救。只是徒增了另一种困扰。
他的邮件电话如影随行,几乎将她辛辛苦苦做的决定击得粉碎。她只好大部分时间将手机关机,同时漠视他的电子邮件。他仍然能通过家里的住宅电话找到她。她索性连家都不大回。
傅恒走了之后,他的威驰便由又琳接管。又敏继又琳,成了宾利车的新主人,负责载送她自己和又珍上学放学,又琳也从傅家大小姐兼司机这样的头衔下解放出来。
新的流言又渐渐传开,失宠的大小姐,连坐骑也从百万名车沦落到旧日姘头始乱终弃后随手丢弃的实用低档车。
她都无所谓,连宿舍都免了。直接入住傅恒曾经租住的小公寓,只是将租约转到自己名下。与傅恒的名字再不相干。
徐家和傅家似乎已经默认她和徐风,只是不知碍于什么原因,把两人的关系低调处理。
这正合她意。
徐风果然赴法游学,又琳与徐家一起到机场送行。
徐风一手拖住行李,一手拖住她的手。她默默跟在他身边,随他摆弄。
他细细跟她叮嘱着什么,她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点头或摇头,间或微笑。
徐风只当她是离愁别绪,也不介意她这样的意兴阑珊。临进安检时,他倏然揽她入怀,终于惊动她,恍然回神,他已经将唇牢牢压在她的唇上。她大瞠双瞳,惊慌失措,来不及推开他,他已经退开,以眼神挪揄她的娇羞退却,然后转身从容过安检,却不时对她回望,以眼神安抚。
她终于松口气。两个象拉锯一样将她拉得生不如死的男人,相继离开。
日子似乎平静下来,她得以做些她喜欢做的事。不用担心是不是要安抚傅恒,免得他胡思乱想;不用假做有意的敷衍徐风,应付傅太太派的差事。
傅太太每每看到她,隐隐笑得赞赏。不知是赞赏她一切周旋得妥贴,还是得意她自己布局精致,一切尽在掌握。
没有了傅恒和徐风,多出来的时间,她拿来行思坐想,突生了些紧迫感,似乎厌烦了这样按部就班的日子。上所有人都上的课,修同样的学分,浑浑噩噩四年,混个毕业文凭,再出国留学。好象……
一辈子都牵在别人手里。
她又想起来傅太太那天的话,傅家需要她,徐家也需要她。她好伟大。她重视的人都需要她。
注定她玩不得花样。有些事情,她一定要做,只因为她是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别人可以不理解她,她却不可以因为别人的不理解,而连自己最后的坚持也放弃。
但是,她侥幸地想,她却可以小小打乱一下秩序,也破坏别人的稳定战线,小小回击。
“如果你三年内就把所有学分修掉,傅妈妈一定很开心。”思琪对着挡光板上的小镜子抹唇彩,边从喉头平仄尽省地说出句话来。
又琳不语,只默默观察车窗边后视镜呈现的动静。
有车追尾。
同样一辆车,已经好几回,出现在她的后视镜内,亦步亦趋。
这同一辆车,总在她开车乱逛的时间也跟她一样,绕着同一条路径,开车闲逛,而且总在适当范围与她保持距离,她甩都甩不脱。
未免太巧合。
她调眼看向车内的后视镜,那车的主人戴着墨镜,面目模糊,却不象她认识的人,她也不认识那辆车。
这到底会是谁?
“你认识后面那辆车吗?”
思琪合起唇彩,扭头往车后看,“什么车?”
“跟在我车后面那辆灰色的。”
“不知道嗳,怎么跟得这么近?”继而咋舌,“是辆威兹曼的跑车耶!”
又琳耸肩。既然不是熟人……
她催踩油门,迅速提速,超过一辆车,转到快车道,继续往前赶。
“你为什么突然想三年把课程都修完?”思琪继续前面的话题 ,无聊转视车外飞掠景致。啧,高速路旁的风景真是乏善可陈。只好又转望车内,拿起一罐未开的可乐把玩,却发现上面粘着一张纸条,写着,“走开。”她念出声来,“怎么,不可以喝吗?”她向又琳吐舌头。
“不可以。”
没劲。“那你回答我的问题 。”
“想快点读完书。”她嘴角勾起隐约笑意,那车果然又跟上来,好象骚扰她很好玩。
“啊,是想早早离家独立吧?呵,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我已经是最后一年,没有你那样远大的志向,有也晚了。”
“你家不逼你读研究院?”
“逼,当然逼。可能的话还想让我象我哥一样去英国读咧。”
“读法律?”她愕然,脚下速度不减。
“哈!所以我留了一手,当初读法律就是打算不用出国辛辛苦苦念书。不同的国家,法律制度不同,在国内学的在国外用不上,在国外学的在国内用不上,何况我读企业法律,做税务法律咨询,除非遇到外籍雇员,否则跟国外的法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啊!”她惊叫,即使有又琳及时伸出的右手扶持,仍然被弹出座位又被安全带猛力拉回。“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忽然踩刹车?!”惊魂未定。
又琳正玩得起兴。
车头车尾间这样近的距离,他料不到她有胆突然急刹车,只好自己也跟着刹车之余,还要切换车道,偏偏左侧车道上有车正欲急驶而过,察觉他换道意图,一阵噼啪喇叭狂响,以示警醒,呼啸而过,他换道不成,只好越发猛力刹车,惊心动魄,车轮焦味四起,浓烟滚滚。
“喂!他差点撞到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思琪终于发现事态的严峻。
又琳她……好象跟那辆车杠上了!
“他以为我不敢刹车,我就偏偏刹给他看。”她又把速度加上来,换到慢车道,超过一辆快车道上阻碍交通的慢行车,又转回到快道上。
“你一直都这样开车的吗……?”思琪美眸惊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又琳变得她根本不认识。
又琳斜扫一眼思琪,“是。”
“你都不怕被开罚单吗?”只好重新认识她。
“被罚了再说。”她轻松一句带过,捞起刚刚思琪把玩的那罐饮料,用力摇晃,同时密切观注后视镜,确定那辆车跟上来,她突然又减速,却不过是吓吓他,他换道前,她已经切回慢车道。
他的车速在减下来之前,几乎是缓缓的擦过她的车身前行。
她已经降下车窗,调脸向他看去,他也正看过来。她对他娇媚一笑,示意他将车窗放下。他欣然领命,真的降下车窗。
思琪紧张地看着这两人眉目传情般的隔空沟通,又看着又琳缓缓移动的手势,天啊,她不会是要……
又琳将那罐她用力摇晃过的饮料直接向他窗里扔去,还好没砸到他人,只砸到他旁边的副驾的椅背,弹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