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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安参见夫人。”老人拱手拜见花无忌。
“免礼。”花无忌摆了摆纤荑,示意他不必多礼,裙下纤足轻晃了一晃,秋千也跟着摆荡了起来,她笑视着伍安,轻松的神情像是找他闲话家常。“伍总管,我今天穿的这一袭新衣好看吗?”
“夫人天生丽质,怎么穿都好看。”
“没想到伍总管这么会说话,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花无忌又摆了摆纤足,甜美的笑容就像掐得出蜜汁似的。
“夫……夫人……伍安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对不敢欺骗夫人!”他诚惶诚恐,被女主人的话给吓坏了。
“你说不敢骗我,是不是我无论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呢?”花无忌像是逮住把柄一般,笑间道:“那么,伍总管,无忌心里很纳闷,孟家家势如此显赫,想必有不少先祖先辈,怎么清明却不见我相公祭祖扫坟呢?”
“这……夫人何不亲自去问大人呢?”这个间题实在是太敏感了!伍安紧张地吞了口唾液,无言以对。
“他只说不必。”
“那……那不就得了吗?大人既然说不必,那夫人也就不要再追问……”他开始后悔中途插进来打断她们的对话了,但梅天苑之事也很重要呀!
“可是人家夫妻在成亲第一年都会上花坟,难道因为我是小妾,所以相公才会不想带我去见仙逝的公婆吗?”
“这……这……”吞吐了半天,伍安还是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完全没有心思发现他的女主子正在沉思一件与“祭祖”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花无忌心想,绝对是这样没错!孟观云绝对是因为她只不过是他的小妾,才会羞于带她去见死去的公婆,哼!那个没诚意的男人,虽然是她自己坚持要当小妾的,但他总也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呀……
月如钩。
花无忌捧着一盆鲜摘的樱桃送到孟观云书房里,自从她嫁进孟府之后,才发现皇室官家规矩特多,比如他们在四月初春过了清明之时,就会设牡丹盛会赏芍药花,初八食“不落夹”,就是用苇叶包糯米,吃起来跟粽子差不多,另外,就是要品尝樱桃,以为此岁诸果新味之始。
她心里觉得奇怪,聪说这些规矩并不是每个当官的人都会照辫,但孟府总管伍安却一件不漏,简直比皇家礼数更严。
刚才从灶房过来,就看见他已经在张罗下人准备二十八日上药王庙进香的事,听说每年此时总要饮白酒、冰水酪,取新麦穗煮熟,剥去芒壳,磨成细条食之,这似乎是所谓的“稔转”之礼,藉此机会品尝今年五谷之新味,而她这个小妾夫人似乎只要摆着好看,等着吃喝而已。
嫁给他之后,花无忌发现每天晚上他总是在书房里办公到很晚,起初她总是自行睡下,不过,似乎习惯了有他陪伴,渐渐地,她总是在深夜捧着细点,随便拿本野史小说陪他办公,虽然,她总是会不自觉地窝在他身边先睡着,隔天醒来时,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抱到床上。
每个晚上,他们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并没有很刻意谈些什么,就是莫名其妙会出现一些可以闲扯的请题,有时好笑、有时令人生气,而也有平淡的时候,但他们就是不会无聊。
这……或许就是夫妻之间的生活吧!她似乎已经渐渐习惯,只要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她就会奇妙地感到满足宁静。
但她并没有发现他对自己的影响,偶尔,她会随手拿起他书案上的卷宗翻阅,每当这时,他总会无奈地轻瞥她一眼,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拿她没辄,又更像是不希望她知道太多官场上烦人的事。
“马齐、宁居、施允祥……”她习惯成自然地坐在他腿上,拿着最近一本奏章翻念着,红嫩的小嘴里嚼着新鲜的樱桃,一双纤足腾空地晃呀晃,“相公,虽然我对官场不熟,不过,我知道这些人是以前太子党的死忠拥护者,你怎么会把他们……”
“你想问我怎么会让死对头的手下任命总理事务府大臣,是吗?”孟观云知道她并不笨,甚至于聪明过人,才不过多看了几本他的奏章,就已经约略知道谁是敌人,而谁是同伙了!
“对呀!那可是很大的官呢!”她点了点头,一双美眸眨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给她解答。
他摇头轻笑,伸手接住她吐出来的樱桃子,又喂了她一颗新鲜果实,才缓缓地说道:“那不只是很大的官,总理事务大臣位高权重,是朝廷里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你觉得我让敌人的心腹担任此要职,就等于是自个儿架了一把刀在脖子上,随时都有危险,是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她更用力地点头,一颗没心思咀嚼的樱桃将她粉嫩的脸颊塞得鼓鼓的。
“没错,这确实是一项惊人之举,不过,我也同时安插了自己的人马进去事务府,我重用马齐、施允祥等人是为了让满朝文武都认为吾皇是一位大度宽容、有容人之量的君主,而安插自己的心腹,则是收监督制约之效,如此一来,就算马齐他们手握重权,也有做不了的手脚。”
“你好卑鄙。”
“无忌,没有人会这么直接批评自己的相公,知道吗?”他似有不悦,沉声纠正她的说法。
“对,可是你很卑鄙的事实还是没改变。”花无忌直勾勾地瞅着他,既然他说不能批评自己的相公,那她换个说法好了。
“好,卑鄙就卑鄙,随你去说吧!哈哈哈……”孟观云忍不住被她认真可爱的表情逗得开怀大笑,长臂一揽,将她给搂进怀里。
花无忌凝视着他俊美的脸庞,知道这个男人在笑,可是,她却总觉得在他的笑容里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神秘,那是一种气息、一些东西,以及教人参不透的黑暗阴影;忽然,今天随婢所说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大人平时为人都很客气的,只有在他生辰的那一天,他总会一个人进去梅天苑,每当那时侯,他的表情总是好可怕、好吓人……
第七章
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侯,花无忌偷偷溜进了梅天苑,心想今天如果不从这屋子里得到一些答案,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知道梅天苑里绝对藏着一项大秘密,而那正是孟观云极力隐藏,不许任何人知道的。
她试探地推开两扇厚重的门板,并不期望自己能够顺利打开,但意外地……或许是因为下人们太过敬畏孟观云,这扇门根本就不需要上锁,就能够遏阻他们,教他们根本不敢有任何冒犯之心。
门在她的面前缓缓地开启,漆黑的屋里透不进丝毫阳光,她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内,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光线,过了好半晌她才看清楚屋内的陈设。
一瞬间,她感到愕然,而且不敢置信。
如果要她用言语形容,那她会说这是一间灵堂……不,是祠堂!而且,这并不是一座寻常的祠堂,因为她看到每一座牌位上都刻着谧号,那是皇帝的谧号,她绝对不会看错的!
花无忌忽然感到不寒而栗,前朝四百年的辉煌历史就在她的面前,从极盛到陨落,逐一地呈现,近乎真实的幻影攫夺了她全部的心神。
龙袍?!黑暗中一抹金黄闪过她的眼帘。
在这个地方怎么可能出现龙袍呢?难不成,她的相公打算要谋反吗?花无忌一时之间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坏了!
他完竟是谁……她的相公究竟是什么人物?!花无忌被蜂拥而上的杂乱心思给困惑住了,没发现一尊高大的男人身影也跟在她的背后进来,站在她身后,以冷厉的眼光锁住她。
“你在这里干什么?”孟观云冰冷的嗓音宛如能够将人割伤的利刃。
“相公?”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转身时差点绊倒自己。
“我不是说过了吗?无论是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这个房间,包括你也是一样的,无忌。”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冷漠的神情,直勾勾地仿佛可以将人心冻结一样,“是因为……因为这件龙袍吗?还是,这一列列前朝皇帝的牌位?”
“出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这龙袍──”
“如果你现在立刻听话出去,我可以不计较你所犯下的错,无忌,我想你应该聪明到可以衡量两者之间的轻重才对。”
闻言,一肚子无名火涌上花无忌的心头,她瞪圆了两颗美丽的黑眸,双手叉住纤腰,娇声回吼道:
“孟大人,我想你说错了,我花无忌没那好本事,否则也不会笨到以为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与别人不同,以为自己的关心你会知道,以为……以为你这个冷血动物原来还有一些人性,不,我错了,真是抱歉,小女子我如此蒙您大人看得起,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吼完,她转身掉头就走,没看见他一脸错愕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管他的!反正他死活也不关她的事,她花无忌直到此刻才终于学会了这一点,虽然,这个认知来得稍晚了些。
孟观云脸色铁青,咬紧了牙关,并没有开口出声唤住她,只是原本就不平静的胸臆因为她的振振有辞,而更添了一丝波澜。
对她凶神恶煞,他又何尝真的乐意呢?
只是,他必须保护某些东西不被发现,这已无关他的身世,而是为了……证明他在这个世界上并非孤独的唯一手足……
在那之后,她足足有两天不肯与他说话。
对于这种情形,近三十年来都追随在孟观云身边伺候的伍安实在看不下去,想要出面当说客。
“无忌这女娃儿有时候是无法无天了一点,可是,对于皇子你倒也是真心对待,她其实是很为皇子你设想的。”伍安对花无忌这位夫人也是爱恨掺半的,她对待下人都挺和气,但有时牙尖嘴利教人吃不消。
但她确实没做出什么真正伤人的事情,而且,自从她嫁进府里之后,主子的笑容看起来比以前开朗多了。
没想到无忌那妮子竟然也颇得人心!孟观云笑叹了声,神色却显得有些沉凝,似乎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事儿。“伍总管,无忌这件事情暂且不提,不过,有件事情我却必须提醒你一下。”
“请皇子吩咐。”
“今时今日的我,只是一个听从君命的臣子,就算曾经贵为皇子,却都已经是过往云烟,从今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你唤我皇子。”
闻言,伍安大惊失色,“不成,伍安曾经发过毒誓,我伍家子孙一定世世代代效忠于──”
“我深知你的忠心耿耿,只是你可以在心里想,绝对不能喊出口,如果你不同意这么做,就算你想离开孟府,我也能够体谅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使出最后手段,逼眼前这位忠心的老仆听话。
“不!皇子……不、主人!我不想离开!请您不要赶伍安走,以后……伍安不再称您为皇子,只放在心里想……是的!就算嘴巴上不说,在伍安的心里,您永远都是最尊贵的皇子!”伍安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如此残忍?放眼天下,有谁的资质能够比得上他眼前的八皇子!他才是该当皇帝的人呀!只是……
恨命运作弄人呀!
“退下吧!至于无忌的事情,我心里自有分寸。”孟观云遣退了伍安,一个人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