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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要去进门去送东西,就把小水一个人留在门外。
等四郎出来,看到小水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个大口袋,吭哧吭哧的拖到四郎脚边,然后仰着小脸说:“那边凳子上有个小姐姐,嗯,会变戏法的那个,送给我这个。”
四郎打开一看,是一袋红豆,虽然当日的确有送缘豆的习俗,所以四郎有些奇怪喜姐为什么要送这么多红豆给小水,难道小水已经万人迷到了这么小就有女孩子要和他订三世之约了吗?
四郎看看脚边拖着一袋红豆的团子,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
小水是藏不住话的,四郎还没问,他就一五一十全说了:“恩,我跑过去坐在凳子上,请她再给我变一次戏法。小姐姐说今天不变,送一袋红豆给我做补偿。说完她的眼睛里就流出来水,她说是花架上的露水落在眼睛里了。”小水自己流出来眼泪,所以很轻易就接受了喜姐的解释。
听街坊传言,罗家正是在四月初八那天去退的亲,想来那天喜姐羞涩而兴奋的洗好了红豆,一粒粒精挑细选出来,像所有怀春少女一样,做成香囊想要送给未婚夫,并且借机见上一面,换回来的却不是另一袋缘豆,而是退婚的消息。
四郎几乎能够想得出喜姐的伤心,于是他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得了一袋缘豆,高兴的不得了的小水回了有味斋。
走过豆花棚架的时候,四郎听到里面那个女孩子轻声唱着一首民谣:
“郎在东来妾在西,少小两个不相离。
自从接了媒红订,陌上遇君把头低。
低头莫碰豆花架,一碰露水湿郎衣。”
歌声婉曲低回,本来该是描述青梅竹马订婚后的小情歌,却无端端听得四郎心里发酸。
回忆起这些事情,四郎已经七八分确定整件事的经过了,喜姐是个好女孩儿,她若是真的想杀掉罗书谋,有一千次一百次的机会动手,何必等到今日?
罗书谋那晚能够逃脱,难道真的靠的是他的智勇双全吗?不过比的是谁的心更狠,谁爱得更浅罢了。
但是,善良的人也并非对他人的欺辱毫无感觉。喜姐毕竟只是个凡人,她心里也是有怨恨的。
罗书谋之所以吃了四郎做的糕点后会忽然晕过去,大约是因为那袋用来做澄沙的红豆里,凝结着喜姐被抛弃被欺骗的怨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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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离夏至还远,但是进了四月,天气也一天天热了起来。早上晚上还残留着一丝丝凉意,到了大中午的时候,太阳挂在天上干巴巴的,照的人昏昏欲睡。
大堂里便只剩下寥寥几个客人,七嘴八舌的说起那日几个书生一边嚷嚷着“有鬼啊”“救命”,一边脱掉鞋袜狂奔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
据说那几个书生疯了似的一路狂奔,撞上了江城太守的车架,被人拦了下来后便发现身上的奇痒已经消失了。这群书生就信誓旦旦的说是自己被鬼怪作祟,太守大人鬼神不侵,所以才镇住了他们身上的邪灵。
四郎坐在柜台后面做蜜沁樱桃,听了这话险些没笑出声。这群书生真是有意思,他们吃的蜂蜜本来就不多,所以中毒不深,狂跑一通发过汗,自然而然就好了。妖怪们虽然厌恶这群书生行动轻薄,也并不想要惹出人命,不过是小做惩戒罢了。没想到这群书生非但没有半分反省悔改的意思,反而抓住机会拍太守大人的马屁。
四郎心里暗暗猜想,不知道华阳女王见到这些书生的样子,会不会想出什么新招数炮制他们呢?
'忽然特别期待是怎么回事?'四郎忍不住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把樱桃洗净浸泡在上好的江心水里,然后一层层加白蜜进去。这样炮制后的樱桃很久都不会坏,而且颜色和味道也不至于走样。
华阳和青溪带了不少青崖山的时果回来,把有味斋里妖怪各个吃的肚儿溜圆,还是剩了不少,光是樱桃就装了一个小水缸。樱桃这种时果十分娇贵,经不得放,吃不完的樱桃四郎打算做成樱桃干和蜜沁樱桃。
樱桃干做法有些繁琐,是把熟透了的大樱桃去核,一层果肉一层糖霜堆叠在瓷盆里,然后按的结结实实的,过半日就有樱桃糖汁渗出来。再把这些糖汁倒进砂锅里煎的滚热浇在樱桃上头。这样还不算完事,还要再静置上一天后用炭火烘焙。
四郎做完蜜沁樱桃,就拿出昨天炮制好的糖樱桃,在铁筛上放了张油纸,用炭火烘焙炮制好的樱桃。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可是炭火边的四郎额头却一点汗水都没有。
街坊婶娘走进来,夸道:“胡小哥是怎么长的啊,我看连画儿里的神仙也没有你这么好看。啧啧,还会一手好厨艺。说和,她探头来看:“这又是在做什么新鲜吃食?”
四郎赶忙起身,给街坊婶娘让座添茶:“前几日家人从外地办事回来,带了不少樱桃,这东西娇贵,禁不得放,我看着坏了可惜,就做成了樱桃干和蜜浸樱桃。”
街坊婶娘看着四郎用炭火烘好的樱桃,赞叹道:“胡小哥真是会过日子,哪家姑娘跟了你才是福气。唉,说起来也是喜姐没有福气,本来已经与罗家的那个小儿子订了亲,却又被罗家给退了亲。这几日都没有见过她的人。”
“啊,怎么会这样?还没有找到吗?”四郎给街坊婶娘装了满满一大碗樱桃递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唉,可不是吗,罗家不地道,彭家媳妇的命真是苦。”这时节虽然樱桃正当市,可是像有味斋里这么大这么红的却不多见,街坊婶娘推辞了几句,到底还是端着走了。
四郎送了婶娘出门,回来继续烤制樱桃干,他虽然不像凡人那样,会满脸油光,可是被大中午在炭火边呆久了,忍不住就有些犯困。他懒得再去后院歇觉,只用手撑着头,一点点像鸡啄米似的在柜台后头打盹。四郎瞌睡特别好,睡意上来的时候,哪里都能睡得像头小猪。正在迷迷糊糊间,听到“笃笃’的木屐声音扣在有味斋门外的青石板小路上,四郎仔细听着这脚步声,似乎一边轻一边重的样子,究竟是什么人在有味斋门口徘徊不去呢?
四郎心里疑惑,接着就听到好似有什么人在店门口呼唤他。
“胡大哥,胡大哥。”
认识的人里头,会叫他大哥的可不多,四郎一高兴,猛地就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透过午后从窗棂间漏出的光线一看,喜姐不知何时来了有味斋,她手里提着一包东西,只站着门外不肯进来。
四郎没有多想:“是喜姐啊,前头婶娘还说好几天没看到你了。你去了哪里?”
喜姐微微一笑:“多谢大家记挂着我。世上还是好人多,只是我总遇不上而已吧?不瞒您说,那日在有味斋,听到周公子说过绝品云雾茶的采法后,我就打算自己亲自上山,采来替我爹赎罪。只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后头被退了亲,心一横就上了山,总算是采回来了这比人命还要金贵的云雾茶了。”
四郎听得心里酸楚,觉得这个女孩儿真是很不容易的,赶忙说:“采茶刚回来么?快进来喝杯凉茶再走吧?”
喜姐身上还穿着那日斗茶时穿过的素白雨丝锦,不过这回是不同的花色,素白的底子上晕染着大朵大朵的红花。她隔空对着四郎行了个礼:“有味斋这样的地方可没人敢乱闯。我这次冒昧前来,是因为赵太守经常来有味斋吃饭,想着能不能劳烦四郎替我把这包茶叶交给他,好换我阿爹回来?我阿爹性情孤介,身体也不好,刺字修城门这种羞辱他是受不住的……”后头喜姐的声音就有些模模糊糊的。
四郎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赶忙说:“这……怎么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啊?到底还是该亲自送去的,也算是完了你的一个心愿。”
喜姐似乎露出一个笑意,可是那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看不真切:“茶叶虽然贵重,但我相信胡大哥是个至诚君子。”喜姐补充道:“胡大哥千万不要多心,那日在有味斋斗茶的时候,虽然我输了,但是太守公子也答应了我,只要能采到真正的女儿茶,就可以准许我爹用金钱赎刑。我一个女孩儿,如今又……所以才斗胆请胡大哥帮我转交。您是有神灵庇佑的人,这些事情交给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四郎只好点点头,收下了茶叶,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小心翼翼的说:“罗书谋这个人,嗯,虽然算是个风流才子,其实没没有多出众。那个,小文君的事情,你……”背后道人长短,四郎到底有些没经验。当然,跟饕餮殿下嘀嘀咕咕说八卦的时候,他就很有经验了。
喜姐却噗嗤一声笑了:“小文君的事我知道。罗书谋……唉,算是我瞎了眼罢。本来前几日也是想要托付他的,不过我如今是看明白了,托付与他,不过是把献云雾茶的功劳白送给他而已。做人家的踏脚石这种蠢事,做过一次便够了。所以如今我也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别的人可以请托了……”
两人隔空正说着话,从外头刮来一阵穿堂风,喜姐白净的脸庞忽而一变,像是有丝丝缕缕的鲜血在往外渗,没等四郎细看,喜姐就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飞快说了一句“拜托”。然后扔下茶包跑了出去。
四郎心里已经明白过来,立马追了出去。可是还是没有赶上,等他走到有味斋大门的时候,天水巷里已经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了,唯有午后暗沉沉的阳光撒在豆花棚架上,落下一地光斑。
又是一阵透着凉意的风拂过脸颊,四郎猛地感到自己似乎悬在一个很高的悬崖便,手里只攥着一根儿臂大小的树枝。
情况似乎危在旦夕的时候,那棵长在悬崖边的古树上忽然现出一个人脸,一条枯木似的胳膊伸出来拉他。
四郎知道这是老茶树精,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挂到悬崖边上,但是却想要很配合的伸出另一只手拉住那条胳膊。可是这身体却重得很,似乎不属于他一样,完全不听指挥,反而不断躲避着树精伸出来的胳膊。
挣扎间,深不见底的悬崖底下似乎有什么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最后,汗湿的双手一寸寸脱离了救命的树枝,身体也朝着黑雾蒙蒙的虚空里下坠。
四郎的腿猛地一伸,然后整个人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睡麻了的腿想到:这梦做得……难道是我还要继续长高的预兆?
记不得听谁说过梦到跳崖就会长高来着,四郎心里正在胡思乱想,一转眼果然看到柜台旁边放着一小包茶叶。
四郎正要拆开那个小包,就听到外头一个素色包头的妇人疯疯颠颠的从有味斋门口跑过,口里还呼唤着:“我的儿啊,你好狠的心。”
店里零星的几个客人见状,纷纷低声议论起近日河市里最新的异闻:
彭员外被抓以后,喜姐想要救父亲,被罗书谋这个混账东西花言巧语骗出来,到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分茶,回去就被彭家媳妇关在家里。四月初八浴佛节这天,罗家就派人去退了亲。
罗书谋聪明,街坊领居也不傻,大家都猜测他勾搭上了小文君,本来就不乐意娶喜姐,所以诓喜姐来食肆表演分茶,一来是利用喜姐得到了太守的青睐,二来也是有了退亲的借口……
众人口风一边倒的唾骂奸夫淫妇,全都是因为喜姐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多半是凶多吉少。
因为喜姐失踪之后彭家就接连出了怪事。
原来,自喜姐失踪之后,每天凌晨彭家媳妇都能听到自家大门口似乎有个跛子穿着木屐走来走去,壮着胆子出门一看,门口却空无一人,只看见一小篮茶叶,拿去给家里茶庄上的老供奉一看,竟然都是绝品的云雾茶,比彭家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