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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哄闹的惨剧,便草草收场,但我明白,布局之人目的已然达到。
“为何不解释,你为何不说?”我走到仍立在原地的霍去病身旁,压低了声音道。
“又有何用?绝不会有人相信。”他解下披风,远看着李敢的尸身被人抬走。
“可你不说,便再也洗不掉这罪名!”我急红了眼。
“欲加之罪,有何患无辞?我只是未曾料到,身边有人存了这样阴狠的心思,我不甘,却更是心寒。”他眼神中是凄然的暗淡,终是卸下铠甲和利剑,只影走出人群。
一生鞍前马后,将死生置之度外,却有人以这样龌龊的方式加以陷害,内心的触动,又岂是一言两语可以说的尽?
对于信仰的背叛,比**的摧残,更让人心死如灰。
“回宫。”刘彻冷冷地命令。
我站在原地,丝毫不动。他伸出手来,我任由他将我拉扯回去。
回到招仙阁,刘彻屏退宫婢,直直地同我面对而立,“你为何会在猎场中?”
“陛下连是非都可以不分,还用计较这些小事么?”我反刺道。
“那种情况,千百双眼睛下,岂能容朕拖延?”
“那便将莫须有的罪名加之于他?”我的情绪无处发泄,霍去病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我甚至不敢往下去想。
“一切证据都指向他,如何开脱?即便是在朕看来,他也脱不了干系!”刘彻脸色铁青,手臂无意识地打在我小腹上。
蓦地一丝绞痛,我后退了几步,抚着桌角站定,“他是无辜的。”
“朕不想从你口中,再听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他扣住我的下颌,那眼神告诉我,他忘不了,他从来都介怀我与霍去病的过去。
“既然陛下如此在意,又何苦将我囚禁于此,当日火烧宫殿时,您就该让我静静地消失。”我一手捂住小腹,一手扳住他的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朕的宠爱对你来说,便只是囚禁而已?”他大掌覆上我的手,颤抖地摁住。
“您后悔了?您还想害死自己的孩子么?”我失声而笑,破碎的音节从唇齿间溢出。
“曲意逢迎,婉转承欢,朕便要强留你在身边,为朕绵延子嗣,休想逃离片刻。”他环住我的腰,罩住凸起的小腹。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不知道此刻,究竟还在为何而执着。
这样的结局,一早便已知晓,我恨自己的懦弱,那副早该千锤百炼的硬心肠,去了哪里?
谁的生死,与我何干,那是他们的路,永远也踏不进我的命格。
骠骑将军射杀李敢之事,迅速传开,又被迅速压下。
刘彻显然并未让此事的余波,闹得太过沸扬。
出乎我的意料,他也并未对霍去病严加处罚,只是削去部分田产以示警戒。
就在事情平息的第三日,刘彻将芸儿接至甘泉宫,安置在紫玉阁。
独宠十日,旋即册封良人,视八百石,赐封号为芸。
“夫人,陛下已月余未曾踏足招仙阁。”若予为我梳理着一头青丝。
“本宫怀有身孕,自然不能尽心服侍陛下。”我拿起那支纹玉簪,轻轻插入发髻。
“可探视夫人,总归是可以的…”
“昨日玉搔头,今日紫玉暖,风水流转,盛衰交替,古来便是如此,何须不安?”我披上毛裘起身,若予一边帮我整理后摆,道,“夫人仍是要去甘泉山么?”
我点点头,她便识趣地随我而出。
甘泉有山,出招仙阁,向北便是一条曲径,直通山路。
林间鸟语花香,十分静谧。
我常去的,是半山腰中的一片桃花林,最初发现时,桃花仍未发芽。
站在此处,便能将甘泉宫半阙一览于胸,漫山枝叶,俯瞰中,远处的华阳宫矗立高耸。
我就这般静静相望,便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只有在此时,我才会觉得,他还未离去。
当有一天,他终将离开,那些鲜活、爱恨,并不是一阵轻风了无痕迹。
很多事情,换一个角度,便会有许多的不同,比如此刻的宫阙,不似仰望时森严禁闭,反倒多了一种宽豁的明朗。
百里甘泉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
前日,桃花破了新芽,灼灼其华。
华阳宫的南面,便是紫玉阁,时常有丝竹乐声随风飘来,不知芸儿是否也像我一样,醉卧君怀,醉生梦死。
她的舞姿纯然,尽是女子对爱慕之人的倾诉与邀请。
而这样的舞步,我一生只有一场,便是多年前,长安城外宁静的夜晚,他挥剑,我做舞,酒酣意尽,醉了流年。
谁许今生白首不离,谁又轻言永不相弃?山河永寂,不过是一场开到荼靡。
入夏不久,我怀胎七月时,行动已有些不便,不可登高而远望。
也恰在此时,刘彻已经三个月未踏足招仙阁,我的起居按部就班,每日会有太医诊脉,身子调养的很好,可整个人并未因为胎儿的日渐成长而丰腴,反而愈加消瘦。
从前的衣衫,除去肚腹周围撑了起来,肩头和袖摆,变得空荡荡。
鼓胀圆润的肚腹,和单薄的身子,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
李广利和李延年,时常会带来补药,在招仙阁小坐片刻。
李延年最初规劝我,可我已经不想过问,究竟是谁导演了这样一场煞费苦心的戏。
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小妹,大哥无论如何,绝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而此事,也绝非你认为的那般简单。”李延年见我木然地望着窗外,终是忍不住又道。
“你们做的任何事,便都是因为爱我、对我好的。”我收回目光。
“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李延年忽然伸手抚着我的发。
“希望不会太迟。”我并不回避,他掌心炙热的温度,让冷寂已久的心,生出一丝暖意。
腹中胎儿不安地动了动,肚腹上登时鼓起拳头般大小的凸起,他一直在陪伴着我,我已经知足。
夏日的夜晚,燥热地令人睡不安稳。
我沐浴更衣时,发觉手腕更纤细了许多,握起来似乎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而两根锁骨突兀异常,所有的肉都长在了肚子上。
明明是红润的脸色,我却在镜中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
刚安寝睡下,朦胧中却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
我翻身,却在烛火昏黄下,看到一团人影伏在榻前。
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那人便抬起头来,泪痕满面,竟然是芸儿。
“夫人,求您救救臣妾!”她爬到我榻前,伸手握住我的衣摆。
我不明所以,刘彻已经独宠了她数月之久,却要求我这深居已久的人。
“良人为何不求陛下,本宫怕也帮不了你。”我扳开她的手。
“臣妾怀了龙嗣…”她啼哭着,仍是不松手。
“那便恭喜良人了。”我绾起碎发道,“本宫要休息了,陛下自会对你大加褒奖。”
“不,陛下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她骤然提高了声线,繁杂的发髻凌乱。
我难以置信,她又道,“陛下一开始便让臣妾服用避胎之药,可臣妾不甘心,便偷偷换了药。本想得了龙胎,陛下便会网开一面,可如今,如今陛下盛怒不已,说不会留下我的孩子!”
她语无伦次,我有片刻的出神,弄不清刘彻到底是何用意。
“陛下圣意,谁也无法。”我靠着床榻道,“你自求多福吧。”
“陛下说全凭夫人授意,您若肯答应,臣妾便能生下孩子。”
“荒唐,你同陛下的孩子,本宫没有闲心过问,生死也与我无关!”我急急唤来宫婢,将芸儿拖了下去。
她不停地央求,可我心里却无一丝波澜,我没有能力,更没有心思去过问,我甚至不能保护自己。
芸儿哀求声,渐渐消失在门外,我撑起身子,发觉身下一片湿粘,那是冷汗浸透了被单。
这仲夏的夜晚,却让我觉得无比寒冷,不可自抑地发抖。
我摸索着下榻,将半盏凉茶尽数饮下。
不出几日,卫子夫命人宣我到紫殿一聚,我挺着肚子,由宫人左右搀扶,缓步踱了过去。
“我这里有进贡的上好补药,夫人近日消瘦,宜进补。”她将木盒推给我,我便淡然收了下来。
“皇后娘娘还有何事?”我伸直了双腿,因为有孕在身,便顾不上这些礼节了。
“请夫人来,便是替本宫抄一副经文。”卫子夫展开一卷竹简,摆上笔砚。
我微微一愣,“臣妾丑字,不登大雅之堂。”
卫子夫又道,“本宫不识文墨,有劳夫人了。”
犹豫着要不要写,卫子夫已经将竹简扑在我面前,我握住毛笔,一时弄不清来意。
在她温柔而不容质疑的劝说下,我终是随意地临摹了字样,卫子夫在一旁淡淡道,“前日,芸良人不幸小产。”
我身子猛地前倾,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旋即又镇定地笑道,“实乃可惜。”
“夫人心里便无一丝歉疚?”卫子夫收起竹简,明眸而望。
“臣妾从来问心无愧。”我说完便撑着案几站起,“臣妾疲乏,先行告退。”
“送夫人。”
“不必了。”我拂袖走去,一路上只觉得心头突突直跳,那晚芸儿跪在我榻前泪流满面的情形,不停在眼前翻滚。
我不杀伯人,伯仁却因我而死。自己便真的可以问心无愧么?
回到招仙阁,却意外地看到刘彻端坐在榻,我顺势走进殿阁,行了大礼。
许久不见,他将我扶起,“朕今日留宿招仙阁。”
“可以告诉我,为何要这样做么?”我避开他的身子道。
“决定权在你手中,由你掌控,这滋味如何?”他笑着,仿佛在叙述一场游戏。
“这滋味很好,臣妾无比受用。”我也跟着笑,笑道灿烂。
止住笑声,我依偎在刘彻怀中道,“陛下您这次,定然是轻车熟路了。”
“爱妃亦是。”他勾起我的下巴,重重吻下。
芸良人随着小产一事,再也没了动静,仿佛这个世上,她从不曾来过。
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初秋的夜晚,已有丝丝凉意。
刘彻在承光宫议事,我独自坐在阁外的观星,静谧的夜晚总是让人身心松弛,便只想这么一直坐到天明。
就在暗夜沉沉,沉到迷醉时,远处突然亮起星星火光,一瞬间蔓延,漫山遍野,将半个甘泉宫照亮。
我蓦地站起,心中一丝说道不明的隐忧,随着愈加增多的火光,升腾不止。
99
99、不许人间见白头——留灵 。。。
“这是如何了?”我回身,若予脸上是一样的茫然。
急促的脚步声阵阵,火把光亮照亮了山路。
“夫人原在此处!”陈麓并一众侍卫匆匆迎来,皆是执刀戟,严阵以待的架势。
“出了何事?”
“还请夫人速回寝宫一避。”陈麓神色严肃。
山路并不平整,因为事态焦急,步履匆忙,我肚腹沉重,实是一步三晃,若予几乎是用身体撑住我,众侍卫并不敢多加近身。
还未走到山脚,林中人影晃动,霎时间刀光剑动,我甚至来不及分辨,便被人向后扯去。
“保护夫人!”不知谁喊了一句,骚动的人群停滞了一瞬,忽而猛烈地向我攻来。
此刻,我几乎可以断定,来人不是乱臣便是贼寇。
我费力地躲避着,陈麓举剑相抵,将我拦在身后,一路向山下退去。
眼看寡不敌众,赶来的侍卫大多覆上,来人气势凌厉狠辣,招招致命。
招仙阁周围已不容避身,向后望去,赫然是另一股势力奔来。
顿时场面交锋,斗做一团,我拼命护住小腹,一个踉跄,却被人一把托起后腰。
“小妹,二哥在此,莫要惊慌。”李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