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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儿正准备进一步采取行动,那日本女人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文三儿发现刚才还跟着起哄架秧子的几位看客都闭上了嘴,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有人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文三儿猝不及防,一头来了个“狗吃屎”……
两个戴着钢盔的国军宪兵手扶着腰间的枪套,正冷冷地盯着趴在地上的文三儿。
文三儿大惑不解,他从地上爬起来分辩道:“老总,您这是……”
一个宪兵劈面给了文三儿两个耳光吼道:“你胆子不小,敢光天化日下调戏妇女?”
文三儿认为有必要和宪兵们解释一下,这分明是误会,他并没有调戏妇女,他是在为国家做事。
“老总,您看清楚了,这可是个日本娘们儿,小日本不是投降了吗?咱中国不是打赢了吗?他小日本糟蹋了多少中国娘们儿?现在该轮到咱中国人报仇了不是?”
“啪!”文三儿又挨了一记耳光,一个高个子宪兵说:“王八蛋,你还敢狡辩?谁告诉你日本女人就可以调戏?政府有政府的法令,轮得上你来说三道四?”
另一个宪兵掏出一副手铐说:“你这是聚众闹事,扰乱社会治安,老子现在就逮捕你,快点儿,把手伸出来!”宪兵晃动着手铐催促道。
文三儿终于闹明白了,敢情收拾日本人也犯法,今天这事儿算是麻烦啦,他望着两个国军宪兵,双腿又开始不争气地哆嗦起来,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宪兵钢盔上的青天白日帽徽渐渐模糊起来,倏地变成了日本宪兵帽子上的黄色五角星,他当年从日本宪兵枪口下拣了一条命,被吓得尿了裤子。如今好容易把自己的政府盼回来,该是咱中国人抖起来的时候,可这是怎么回事?咱自己的宪兵怎么也打人抓人?
“嘿!说你哪,把手伸出来!”宪兵催促着。
文三儿绝望地哭了起来:“老总……不不不,不是老总,您是我大爷,亲大爷,您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不敢了,两位大爷,我一臭拉车的,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您就拿我当个屁——给我放了吧,大爷,我的亲大爷,您高抬贵手,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老婆孩子,一大家子靠我一人吃饭呀……”文三儿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文三儿呀,你又在这儿胡说八道,你哪来的八十老母和老婆孩子?怎么瞎话说来就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文三儿身后响起。
文三儿的精神为之一振,他胡乱抹了一把泪水,红红的小眼睛里立刻泛出了光亮,他看见一辆美制吉普车停在圈外,身穿美式军服,佩戴中校肩章的徐金戈坐在车里,脸上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两个宪兵走到徐金戈面前立正敬礼。
徐金戈冷冷地问:“怎么回事?”
高个子宪兵报告:“报告长官,这个拉车的调戏妇女,扰乱治安,我们准备把他交给附近的警署。”
徐金戈略有些惊讶:“就他?还敢调戏妇女?不会吧?这人我认识,他的胆子比耗子胆儿也大不了多少。”
“长官,事实如此,是我们亲眼看到的。”
文三儿直起腰来,脸色豁然开朗,满脸的鼻涕眼泪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虽然不认识徐金戈的军衔,但他本能地感到,有资格坐小车的人肯定比用两条腿走路的人官儿大。这就好办了,这时文三儿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傲慢的神态,他朝徐金戈点点头:“徐爷,这两位弟兄可能是和我有点儿误会,我文三儿是什么人?您知道呀,咱好歹参加过抗日,说句不好听的,我文三儿抗日的时候,这两位弟兄还不知在哪儿……”
徐金戈笑道:“行啦,行啦,你少说两句,怎么这么多废话?”他扭头对宪兵们说:“这个人交给我,由我来处理,你们忙去吧。”
两个宪兵向徐金戈敬礼后转身走了。
文三儿没好气儿地对围观的人群喊道:“看什么?看什么?该干吗干吗去!吃饱了撑的?”
徐金戈拍拍文三儿的肩膀:“文三儿呀,你小子可是长行市了,就你这个耗子胆儿也学会在大街上调戏妇女了?”
文三儿朝宪兵们的背影啐了口痰:“我看这两个小子是他妈的汉奸,徐爷,您给评评理,他小日本欺负了咱八年,玩了咱中国多少娘们儿?我怎么就不能玩他们日本娘们儿?这叫一报还一报……”
“住嘴!刚才你怎么不敢说?人家走了你倒来劲儿啦?告诉你,日本政府已经宣布投降了,国民政府要按国际公约的规定把日本侨民分批遣送回国,在这期间还要保证日本侨民生命财产的安全,要是大家都去报私仇,那不就乱套了?”徐金戈教训道。
文三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徐爷,您什么时候回的北平?自打上次我送您去砖塔胡同就再没见过您,您还……还欠着我半个月的车钱呢。”
徐金戈这才想起车钱的事,他抱歉地说:“哟,真对不起,我把这事儿给忘了,这样吧,我给你留个地址,改日你去找我,我会加倍偿还你的。文三儿啊,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那天要不是你去报信,我也活不到今天,我还欠着你个大人情呢。”
“敢情是这么回事?”文三儿惊讶地张大了嘴,眼睛里放出光来。他今年四十四岁了,往前数数,这辈子还没干过什么太露脸的事,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徐金戈的救命恩人,这无论如何也算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徐爷,我……”文三儿吞吞吐吐斟酌着词句,他一时觉得很难开口。
“文三儿,你有话就说嘛。”徐金戈鼓励道。
“徐爷,那我……是不是也算参加过抗日工作?”
“当然算,你不但参加了抗日活动,还在一次敌后行动中救了我的命,我和我的上司也是这么汇报的。”
文三儿一拍大腿:“这就结了,徐爷,您每月开多少饷钱?”
徐金戈一愣:“饷钱?你问这干什么?什么意思?”
文三儿兴奋得满脸通红:“您说了,我也参加了抗日活动,那我也算政府的人了,是不是?我要是政府的人,那也该给我开份饷钱,对不对?”
徐金戈大为恼火:“噢,闹了半天你在琢磨这些哪?我说文三儿啊,你怎么就惦记钱呢?这是为国家为民族效力,不是挣钱的事儿啊。”
“徐爷,您可甭蒙我,国家是什么咱不知道,它认得我,我可不认识它,我就知道您是政府的人,总不会给政府白干吧?我就不信,您把脑袋掖裤腰带上,为政府玩命,到时候政府一句‘为国家为民族’就把您给打发啦?这不可能。徐爷,我看这事儿还得麻烦您跟咱政府念叨一下,我那份饷钱还没给呢。”
徐金戈今天的心情不错,他懒得和文三儿纠缠钱的事,便索性干脆地挥挥手:“行啦,行啦,不就是钱的事吗?好说,政府不给我徐金戈给。”
犬养平斋在砖塔胡同41号门前向正在下车的徐金戈恭恭敬敬地鞠躬:“徐先生,里面请……”
徐金戈不计前嫌地向犬养平斋伸出手:“犬养平斋先生,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犬养平斋回答:“这是徐先生第一次见到我,因为那天我是从你背后偷袭的,徐先生没有看到我的脸,而我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你了。”
两人走进客厅,犬养平斋说:“请坐,徐先生。”
徐金戈没有坐下,他仔细盯着犬养平斋的脸,像是在研究什么。而对方毫不退让,也用目光迎上来,双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在交锋,彼此的心里竟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就是在这间客厅里,几个月前的一个夜晚还发生了一场血腥的格斗,格斗的双方差点儿同归于尽,都以重伤为代价退出战斗,若不是战争的结束,两个人之间的决斗恐怕还要继续下去。
徐金戈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问:“犬养平斋先生好功夫啊。”
犬养平斋躬了躬身子回答:“徐先生过奖了,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败军之将不言勇’。”
徐金戈摆摆手说:“您不必谦虚,说实话,能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后,使我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中招儿,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犬养平斋先生的确是个高手,徐某自愧不如。”
犬养平斋神色肃然:“请恕我直言,一个四万万人口的泱泱大国,如果像徐先生这样的血勇之人再多一些,我们恐怕早就输掉这场战争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尽管打了八年,可毕竟是你们输了。”
“日本并未败给中国,如果不是美国参战,再打八年我们也不会输。当然,现在争论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我想知道的是,贵国情报部门准备如何处置我。”
“那我先开个价,你考虑,我要你交待你及你的情报网在中国境内的全部活动,也包括贵国‘黑龙会’的内部情况,作为交换,你可以作为日本侨民被遣返回国,我国政府保证对你既往不咎,这个条件你是否满意?”
犬养平斋笑了:“对不起,我无法满足你的要求,首先,我的身份本来就是日本侨民,而不是战俘。第二,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是个受日本政府雇用的情报人员,要搞清楚这一点并不难,现在盟军已在日本登陆,我国情报部门的档案对盟军而言已不再是秘密。因此,我再重申一遍,我的身份是日本侨民,按国际法原则,我理应由贵国政府遣返回国。”
徐金戈冷笑道:“那么黑龙会是个什么组织呢?”
犬养平斋耸耸肩膀:“对不起,我从没听说过这个称呼。”
徐金戈知道犬养平斋这类人并不容易对付,况且黑龙会这个组织至少在名义上不属于日本政府控制,你很难抓住他的把柄。徐金戈决定不再纠缠,他索性把话挑明:“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有个小问题不知先生考虑过没有?贵国目前在中国的侨民成千上万,具体数字恐怕连贵国政府都搞不清楚,若是有几个日本侨民在遣返之前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大概不会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
“你是说,如果你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让我永远消失?”
徐金戈笑笑:“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同行之间不必隐讳这一点。”
犬养平斋反问:“难道我没有死过吗?你我有缘,曾经共享过一颗7。62毫米口径的子弹,这颗子弹先是打穿了你的身体,然后又钻进了我的身体,并且留在了里面。一个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给我取出了子弹,他告诉我,在你前面的那个人伤势会比你重,因为他抵消了弹头一半的能量,受的是贯通伤,此人能否活下来我无法推测。徐先生,当时我就想,是否以前犯了一个错误,我低估了中国人的血性,其实道理很简单,任何一个民族中都会出现勇士,片面地看待一个民族的勇气是愚蠢的。哦,扯远了,说到现在,既然你可以毫不犹豫对准自己胸膛开枪,那么我为什么会怕死呢?”
“你的意思是拒绝合作?”
“当然,如果你能给我一把武士刀,我将感激不尽,大和民族在选择死亡的时候,更喜欢用刀来解决问题。很遗憾,你们的宪兵搜查得很彻底,连一把武士刀都没给我留下。”
徐金戈站起来:“犬养平斋先生,你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们今天是不是就谈到这里?将来如果需要,我会送刀给你。”
犬养平斋深深地鞠了一躬。
北平光复后,北平市警察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甄别活动,这次甄别是在重庆来的接收大员主持下开始的,其甄别对象是在日伪时期为虎作伥、参与过迫害同胞的警务人员。
身为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