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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起跟睫毛的长与短。
无论我的时间多么“长”,没了睫毛,会均等于“与睫毛在一起时间”的“短”。如果找不到她,大把“长”时间,会均化缩小[奇+書网…QISuu。cOm],直到无限接近“零”,成为已经死去的活着。即使濒临生命尽头终于找到,已经接近“零”的时间,还能给彼此带来多少幸福?
想起睫毛那句话:“以后哪天我消失了,你就哭着喊着,拄着拐棍儿到处找我,一直找到头发花白?”
原来,每一对相爱的人都有一个命数。
这个命数被上苍牢牢掌握,没得商量,没得退路,冥冥之中,左右彼此。一直到入墓扣棺,才能得以最终揭晓。
或许现在的结局,就是跟睫毛的最终命数?
恍然大悟,再次热泪盈眶。
坚强不让自己再流泪。
把泪水收藏起来。
把情感收藏起来。
把爱人收藏起来。
在一面土墙上,悄悄刻下:我的睫毛。
安静撤离。
之后我开始流浪。
雪山。草地。溪流。古城。村庄。冰河。森林。
我去所有想去的地方,做所有想做的事,打听所有可以打听的人,只为找到睫毛,只为能够与她拥有同一个命运。
我开始喜欢讲故事。
我不管坐在哪儿,不管身边是谁,不管有没有听众,我都会席地而坐,或者晒着藏地高原的太阳,或者面对潺潺而过的溪水,或者背靠巍峨耸立的雪山,或者身处这样那样的咖啡馆小酒吧,我都会点上根烟,微笑着,开始自言自语讲故事。
“有一个人,老喜欢丢东西。”
这是故事的开头。
“丢什么?”
偶尔会有好奇的热心人插话。
“丢书,丢钱包,丢身份证,丢钥匙,丢情人。”
“然后呢?”
“到处去找。”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早知现在,当初为什么不懂得珍惜呢?”
我无言以对,然后会流泪。
在众多嘲笑的目光中,难过地流泪。
《天堂隔壁》 半年后的一天
半年后的一天。
我回到了那座久违的城市。
因为那天是清明节。
我去了皮子墓地。
取出三盒小雪茄,按照皮子的年龄整齐摆放在墓碑前。掏出威士忌小酒壶,装有他喜欢喝的伏特加,喝一口,在墓碑前倒一点,如此重复。坐了一下午,温暖地回忆往事,奇#書*网收集整理哼皮子喜欢的歌。想流点泪,会痛快舒服些,可惜没有成功。
突然感觉城市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它不再属于我,我也没多少必要继续属于它。
似乎有一个新的生存空间在等着我。
我没呆多久,没见什么人。把老房子卖掉,需要的东西打包寄走,寄不走的贵重物品全部卖掉,不贵重的全部送给表情善良的街头流浪汉。带上小仙人球金虎,小狗尼瓦拉,睫毛剩下的所有物品,从此拒绝了这个城市。
我在丽江至香格里拉县中途的小中甸,以便宜价格购置了一块地皮。
位置很棒。远处就是雪山,一条小河湍湍流过,一望无际的宽阔草场。
一个丽江朋友帮我做了建筑设计,找了个信得过的施工队。我没建造那种藏式白房子,而是按照西部乡村小镇的标准样式,建造了一座德州风情的三层小木楼。我跟着施工队一起挖地基、打夯、起墙、搭架、上梁,油漆。小木楼太特别了,一大片牧场草地上十分显眼。如果你从丽江搭车去香格里拉,行至小中甸,雪山脚下,细心观察就能看到。
那就是我家。
也是睫毛的家。
只因她说过:“最大梦想,雪山脚下,建个木房子,静悄悄地活完一辈子。”
人只有一辈子。
这辈子,即使不能跟睫毛在一起,也要跟她的梦想在一起。
况且住在这儿,更容易找到睫毛。
我学会了早上准时起床。冲冷水澡,做早饭,跟尼瓦拉一起大吃大喝。
吃完饭,牵上尼瓦拉一起去草场上跑步,沿途摘很多花,回来插到花瓶里。瓶子插满了,就认真栽种在院子里,细心浇水剪养。
上午做攀岩锻炼。我加入了一个业余登山队,计划天气适合的日子,尝试攀登梅里雪山基部。至于神山卡瓦博格,当然万不敢想。即使有那个实力,也不会攀登。世界上难得一个不被人迹踏至的地方,保存下来留个想头,是件挺有意义的事。毕竟人脚比藏民心目中的神,要肮脏的多。
吃完午饭,我会躺在晾台上吹风睡午觉。醒了就带尼瓦拉一起干农活。能够自给自足的东西,尽量自己生产。我种了很多蔬菜,向日葵,还有一大片葡萄。人生是个轮回,这些小时候的爱好,现在重新拾起。我甚至买了两头牦牛,学习放牧。开始体会与动植物打交道的乐趣,一直被忽略掉的应该属于人的一部分的伟大乐趣。
其他时间看书。那段日子把格拉斯、惠特曼、卡夫卡、萨特、二十四史甚至古兰经全部读个遍,仿佛这些作者在陪我度过每个孤单日夜。甚至开始研究藏经。我开始尊重宗教。尊重宗教营造出的那种神秘力量,让亿万人倒地叩首顶礼膜拜的伟大力量。地球上想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倒地叩首,目前只有宗教做的到。所以值得尊重。
琢磨累了,抱吉他坐在三层晾台,望着夜空下亮闪闪的雪山,默默弹上一会。感叹生活如此自由自在,除了睫毛,别无他求。
我的生活方式与当地牧民差别太大,引起他们极大好奇,也引起不小敌意:一个外乡汉人带着一只狗,莫名其妙来到这儿,建了一栋莫名其妙的房子,以莫名其妙的方式生活,与世隔绝,与他们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
一种微妙的敌意暗暗滋长。直到发生一件事。
一天深夜正准备睡觉。突然有人敲门。开门,是一对藏族牧民夫妇。女人怀里抱着孩子,男人用生疏的汉语说孩子发烧,没找着车,听说我有辆吉普,能不能送孩子去县城急诊?我赶快开车带他们赶到医院。他们走的太急放了带钱,我先垫上,还躺在医院长椅上,一直等他们帮孩子吊完水,接他们一起回家。
这对夫妇挺感激我。经常过来坐,给我捎些当地土特产。我也回敬一些雪茄之类。他们逢人就说:“那个新搬来的汉人挺不错”。有时会带几个牧民朋友一起过来坐,我就招待他们抽雪茄,喝威士忌,听披头士,看我收藏的无数碟片。他们蛮喜欢,没事就过来,后来上了瘾,有事没事都会过来坐。
后来我这儿竟然跟个小酒吧似的。每到傍晚,牧民小伙子就会嚷着“一起去管呆那儿喝洋酒抽洋烟瞅洋妞儿哪”,跑到我这儿来。有的尝雪茄威士忌,有的听永远奇怪新鲜的音乐,有的趴那儿看碟片,有人甚至跟我学弹吉他。大家来得次数多了,大好意思老是免费,干脆按进价付钱。我想也好,否则迟早破产。
丽江至香格里拉途中,没有什么象样的客栈,更不用说酒吧。
《天堂隔壁》 继续寻找睫毛
我的木楼离大路不远,徒步背包客走过,瞅见有灯光人群音乐,以为客栈,就会走过来。我受牧民好客的影响,一概热情招呼,专门准备了二楼客房。很多背包客喜欢这儿。可能纯正西部牧场式酒吧就这一家,一屋子身着传统牧民服饰的藏民,完全放松的氛围,让他们新奇又感动,似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安置疲惫灵魂的地方。
我只当招待客人,不收任何费用。后来人越来越多,吃喝住都我招待,大家不好意思,主动掏钱。我不好收,他们就塞到尼瓦拉跨包式的小衣服里。只要有人结帐,就听见大声招呼尼瓦拉的声音。
一传十十传百,很多背包客喜欢写游记发在网上,我这儿名气越来越大。刚开始只是背包客顺路坐坐,后来只要去香格里拉或者走滇藏线,都会折回来住我这儿。最后即使不去香格里拉,冲着好奇也要过来。很多拍影视的过来取景,我一概拒绝,除了两次类似《喜马拉雅》那样高品质的独立制片。
内地突然爆发“非典”。很多闲人都往西部边远地方跑,小客栈酒吧更是人满为患,每天都有客人挤进来打听住宿。只好把格局重新改进。底层做成西部乡村吧,二层改成爵士餐吧,三层改做客栈。把叫达桑的藏民夫妇找来帮忙。达桑负责进货,他老婆负责招呼客人。干脆又把达桑父母也请来做饭,二楼成了最正宗的西藏风味餐馆,更受欢迎。
时间飞逝。
睫毛杳无音讯,如同消失掉的最后一块大陆亚特兰蒂斯。
不过也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为了打发时间,继续写书。想把它献给睫毛。还坚持写日记,把每天发生的事情,用对话形式记录下来。有什么心事,就在日记里告诉睫毛,然后按照她的语气逐个回复,我再答应照办。如同两人真的每天生活在一起似的。
只要有酒吧,就会有奇奇怪怪的故事。
一次一帮学生围在吧台喝酒。其中一个抱怨说,同宿舍一个家伙性格怪异,为人孤僻,穷不拉叽,脏得要命,特别讨人烦,最近还特喜欢钻研凶杀案,莫名其妙的。“小心他把你们都杀了”,有人在旁边起哄,然后大家一起笑。许多天以后,听说了一桩血案:一个通辑犯无缘无故举起大铁锤,莫名其妙把宿舍同学全杀光了!联想起前面那个来酒吧的学生,深深为他担心。
一次一老外趴在吧台上跟我聊天。是个业余地质学者,正在研究喜马拉雅以及云南横断山脉地质结构变化趁势。说木楼客栈所在的这片草原,正好夹在两大座横断山脉中间,处在一种强烈活跃期,类似地壳大陆漂移。两座山脉地壳正在产生巨大冲撞,与激烈俯冲运动,可能会导致地壳表层断裂塌陷,形成一条类似雅鲁藏布江那样的峡谷。即使俯冲没这么剧烈,局部强地震还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我听罢友好地笑笑。
与女孩子有关的小故事也时有发生。我只当观众,不再是演员。把来客栈的女孩全当哥们儿看待,聊什么都无所谓,只当过嘴瘾。真涉及到敏感的性事,一概回避。谈不上洁身自好,只当成对睫毛的一种责任。她虽然不在身边,既然已经在心底安营扎寨,已有一个约定,就得落到实处,不能再叛变投敌。跟很多女孩成了好朋友,经常纠集一帮驴友逛大香格里拉。全是铁血驴友,见山就爬,瞅溪就溯,看洞就钻,我一概跟随,野人似的,狠狠过了把户外瘾。一天晚上露宿一片荒山,帐篷里竟然听到外面四脚动物走路的声音,十分恐怖。第二天打听附近藏民,说那一带过于偏僻,经常有狼出没。
继续寻找睫毛。
每月去一趟大理,每三个月去一趟凤凰,每半年去一趟长白山小山村。在所有人气比较旺的客栈酒吧,都留下睫毛照片,在户外杂志刊登寻人启事。一次偶遇睫毛一位老画友,说在尼泊尔遇到过她,为此甚至专门跑了一趟,当然一无所获。
长久下来,我的名字逐渐被人忘记。
我有了一个新名字“寻找睫毛的呆男人”。
我寻迹于众多古镇的孤独身影,成为现实中难得一见的“阿甘”,成为被嘲笑对象。我毫不介意,继续寻找,继续询问,继续难过,继续拜托,继续一笑而过。久而久之,大家不再嘲笑,反而流露出敬佩与同情,甚至从我身上找到某种意义?
——味道类似古希腊犬儒派哲学家第欧根尼。他身体力行着苦行主义,过着乞丐一样的日子,毫不介意别人的嘲笑,试图以此来描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