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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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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茂嘴角翕动,见她是真气了,又想着方才谢姝宁在外头哭着倒进卓妈妈怀中的模样,不由愧疚起来。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将叫他骇然的事说了出来:“老太太的闺名里,就有个娴字。”
宋氏不知这事,闻言不禁怔了怔。
等回过神。她忙不迭侧目去看床上的谢姝敏,吃惊不已。
故去的三老太太,姓陈,单名一个娴字。
因她辈分高,妇人闺名又向来不轻易示人。宋氏根本不知三老太太名字里竟有个娴字,而今这字生生“长”在了谢姝敏的肩头。
她犹自惊讶着,好容易将这话说出了口的谢元茂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拼命地往外倒:“有一事,我忘了同你提。早些日子,阿蛮曾在敏敏这发现了一堆香品,因怕敏敏年幼玩香走水出事,她收了东西来寻我。我没当回事,而今想想却是了不得。”
宋氏目光微凛,莫名觉得身上发寒,情不自禁地拢了拢身上家常的月白色素缎衣裙。
她迟疑着开口,声音因为这股子突来的冷意而显得稍显脆冷,如珠落玉盘,叮咚作响,“六爷莫不是觉着,这事不单是受伤这般简单?”
谢元茂没吭声,心里却像是猫爪在挠似的难受起来。
只要将这些天发生了的事都联系起来,就不难发现里头的古怪。
好端端的,才六岁的孩子会让贴身大丫鬟去买香,而今又是浑身青紫伤痕,一看就是被人生生拧出来的。
这些也就罢了,偏生她肩头还有个模样古怪的红印子,暗合着三老太太的闺名。
谢元茂虽没作声,可心里已早早浮现出几个字。
次女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撞邪了呀!
那些伤,能是人拧的,可保不齐也能是鬼怪做下的!
况且他心知肚明,三老太太死的不光彩。
老太太是生生被烧死的。
这乃是丧天良的做法,她死不瞑目,想必怨气也重。寿安堂的旧址成了废墟,而今被夷为平地,却也还未修缮重建,冷寂得很。偶尔有丫鬟婆子路过,常说似有阴风阵阵。
更有甚者,入夜了途经寿安堂,就说听见有人在哭。
这些话,直到后来被狠狠压制了一番,才算是无人说了。
时隔两年,众人才终于渐渐将那些流言蜚语给遗忘。
但今日,谢元茂却止不住地想起那些事来。
背后发毛,他一下从床前的脚踏上跳了起来,急步走到宋氏身侧。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惊喜的声音,“鹿大夫来了!”
谢元茂顾不得收拾仪容,撩起帘子大步走出去,见了背着药箱的鹿孔就道:“劳鹿大夫快些为小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了。”
“六爷莫急。”鹿孔安慰了句,抹一把额上薄汗,跟着他往里走。
没一会,换了宋氏出来。
宋氏神色凝重。走至谢姝宁身边,轻轻拍一拍她的背脊,旋即吩咐卓妈妈几人:“这里没什么事了,先带小姐下去梳洗一番,好好歇着吧。”
卓妈妈应了声“是”,搀着谢姝宁。轻声道:“小姐别哭,鹿大夫来了,九小姐不会有事的,六爷也不会胡乱责备您。”
“娘亲……”谢姝宁红肿着眼,扑进宋氏怀中,“阿蛮不曾做过这样的事。”
宋氏对她当然是深信不疑,闻言斩钉截铁地道:“娘亲信你。”
谢姝宁摇摇头,抽泣着道:“阿蛮知道娘亲信我,可爹爹怕是不信。但清者自清,阿蛮也不怕。只一点。娘亲可莫要在这个当口同爹爹争执。”
宋氏知她一贯体贴,闻言只觉心疼,忙应下了这话,又催促她快些回去。
一行人这才鱼贯而出。
谢姝宁一路小声啜泣着,瞧着便极委屈。
可方进了潇湘馆的院门,她的神色就开始渐渐冷了下来。
等到回房。已是面无表情。
玉紫柳黄几个连忙打水的打水,取衣裳的取衣裳,忙碌起来。
图兰倒没事可做,索性坐在了门外的台矶上,守起门来。
屋子里,谢姝宁洗去了面上的泪痕,换了舒适的干净衣裳,懒懒往榻上一躺。
卓妈妈往她背后塞了只方胜纹的大迎枕,说:“小姐,九小姐的衣裳会不会瞧出痕迹?”
谢姝宁半坐起。看一眼自己衣摆上疏疏绣着的折枝玉兰,漫不经心地回道:“从域外带回来的东西,好用得很,一丝痕迹也留不下。”
“那……她身上那字会不会被洗去?”卓妈妈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心里委实没有一丁点底气。
好在谢姝宁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她既要在谢姝敏身上动手脚,那自然就要先试验过一遍才行。
那药粉是她在敦煌时,偶然间从表哥舒砚手里得来的。
舒砚好玩乐,囤积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
这粉,就是其中之一。
入水无色,再以针蘸水,在谢姝敏的衣裳内侧写下“娴”字。
衣裳贴身,摩挲间热气上升,那字就印在了她的皮肤上。
这水在衣物上仍是无色的,可一旦落在了皮肤上,就会泛红。
好用得很,可惜只有那么小半瓶,这回一试一用,就所剩无几了。
谢姝宁躺在榻上,转动着自己腕上那只从敦煌买回来的红色镯子,朝着卓妈妈笑了笑:“妈妈别担心,你方才难道没瞧见父亲的神色?若没成功,他们焉能是那个样子。”
卓妈妈一想,这话在理,终于安心了些。
那天晚上,她偷听到绿浓跟谢姝敏说话,要用苦肉计在谢元茂跟前哭诉,以求逃出谢姝宁的魔爪。
次日谢姝宁知晓后,便想出了这法子将计就计。
正巧,谢姝敏自己弄出来的淤青痕迹,也狠帮了她的计策一把。
鹿孔又是她的人,只消提前提醒一两句,这事就再无遗漏。
笑容浮在靥上,犹如初春的细小白花,谢姝宁翻个身,闭目小憩起来。
……
绿浓这会却正被桂妈妈趁着主子都在里头,给悄悄扯到了一旁说话。
出了这样的事,桂妈妈心慌得紧,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叮咛道:“眼下这瑞香院怕也是不好呆了,赶明儿我再去同太太求求情,早日让你回潇湘馆去。”
绿浓哪知事情发生了变故,见诸人都紧张着,谢姝宁又哭着回去,心里正得意呢,哪里听得进桂妈妈的话。
她一把抽出手,鄙夷地道:“八小姐身边那几个,不是牙尖嘴利就是木讷如傻子的,再不然就是那男人似的外族人,我才不稀罕去,免得抢了她们的风头,叫她们记恨!”

第167章 绿浓

话说到后头,她已忘了要压低声音,直听得桂妈妈忍不住捂耳,又急急伸手去捂她的嘴。
绿浓不悦,连忙去掰桂妈妈的手指,可她越是用劲,桂妈妈便捂得更紧,似要将手粘在她嘴上才好。
初夏午后的日光照在母女二人身上,像镀了层金光,衬得桂妈妈一张脸白如霜雪。
她是真怕了自己这不听话的小女儿,再不敢任她妄为。
桂妈妈死死不肯松了手,只贴在女儿耳边小声道:“九小姐是个庶出的,将来的前程都握在太太手里边,你跟着她能有什么出息?过去太太将你打发到了这,那就是为的叫你长长记性,切莫在潇湘馆里作得意样,迟早还是要将你调回八小姐身旁的。”
绿浓不高兴听她老生常谈,烦躁地皱起眉头,一口咬在了桂妈妈的虎口上。
“你这丫头!”桂妈妈低低痛叫一声,缩回了手。
绿浓擦着嘴角,恨声道:“我同八小姐一道长大,原就是同玉紫柳黄几个不同,我怎么就不能得意?”
她年纪不小,又跟着朱婆子混了好一段时日,有些事早早心中有数。
因她只比谢姝宁大一点,生得也好,所以自小就是被当做谢姝宁未来的陪嫁丫鬟。
这陪嫁的丫鬟,虽说是丫鬟,可那都是为了将来自家小姐嫁做人妇怀孕后,不便伺候姑爷时,用来固宠的。
以她的姿色手段,再加上生母桂妈妈又是太太身边得力的婆子。她来日想抬个姨娘再生个儿子,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她小,可不代表野心也小。
不等桂妈妈开口,她就又说了起来:“而今我在瑞香院里得脸得很。我何必再去潇湘馆里舔她的臭脚!”
桂妈妈气得面色铁青。
她在内宅混迹多年,心中清楚即便母女俩人此刻所在的地方偏僻,边上也无人,可这并不能代表隔墙就没有耳朵。
绿浓口中的话若被有心人给听见了。就算她再怎么求情,想必宋氏也绝不会松口。
她骇极,但仍忍耐着,再次拉住了绿浓的手,好声好气地劝慰道:“阖府都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太太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只要你讨了八小姐的欢心,将来该是如何还是如何,你就不能忍一忍懂事些?”
惹了谢姝宁不快。于她们能有什么好处?
桂妈妈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不能明白自己这小女儿究竟在想些什么。
绿浓却也懒得再听她的话。跺着脚将手抽出来,“娘你别管了!我又不是孩子,心中有数着呢!”
“你可莫要胡来呀!”桂妈妈从这话里听出了些微苗头。顿觉不妙,忙喝了句。
可绿浓却只是翻个白眼。忙不迭地逃离了她。
桂妈妈摸着自己手上的牙印,连连叹气,捶胸顿足。
屋子里的谢元茂,亦是不断地唉声叹气着。
躺在床上的女童仍不见苏醒模样,面色却似乎越来越难看。
鹿孔为其把了脉,又仔细看了看她手臂上的淤青跟肩头的伤,摇摇头道:“手臂上的倒像是被掐出来的,可肩头的红印子却是不得而知。不过六爷跟太太放心,九小姐的身子并无大碍,突然晕过去只是因她气虚罢了,开两幅药吃了,也就无碍。”
谢元茂听了却不敢放心,追问起来:“当真如此?那她为何浑身冒汗?”
鹿孔迟疑着。
过了会,方徐徐道:“有些话小的不知该说不该说。”
“有什么话,鹿大夫但说无妨!”谢元茂闻言便知事有蹊跷,忙道。
鹿孔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又侧目朝着躺在床上的谢姝敏看了眼,轻声道:“依我看,九小姐这会其实已是醒了。”
谢元茂大惊,“可她明明还昏睡着!”
若醒着,为何他们连声唤了几回,也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掀一掀。
鹿孔打开药箱,一边往里头取东西出来,一边说道:“九小姐这模样,我过去在延陵跟随师父做学徒时,也曾见过一例。那家的小姐也是这般,身上时有淤痕出现,吃了许多药也无用。后来众人才知,原来这根本就不是病症,而是沾了脏东西。那家遂请了得道的道长来做法驱邪,结果道长果真从那家捉了只小鬼出来,那小姐也平安无事了。她后头曾说,昔日我们在她床前说话,她都能听见,只苦于开不得口。明明清醒,却动不了也说不了话,这模样,岂不是就同如今九小姐的,像极?”
人人怕鬼,心虚者尤甚。
听到脏东西几字,谢元茂愈加肯定了几分自己心中猜测,两眼瞪大,“竟真有这样的事?”
鹿孔面露难色,斟酌着话语:“若非亲眼所见,我也是断断不信的。”
谢元茂神色凝重地看了眼宋氏,问道:“夫人如何看?”
“试一试,倒也好。”宋氏听了鹿孔说的事,也觉得心有余悸,“就算不是中邪,也算是祈福了。”
谢元茂听了这话觉得舒心了些。
俩人就送鹿孔出去,让人候着他开了药方,再让车夫送他回去。
谢姝敏一直未醒。
傍晚时分,丫鬟煎好了药与她喝了,可她仍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谢元茂念着鹿孔说过的话,悄悄同宋氏商议,“京都的道观里聚着的大多是骗子,请寺里的大师来诵经是不是更好些?”
况且,若真是三老太太,兴许念些往生咒超度一番,就好了也说不准。
宋氏当然不会在这事上说不好。
谢元茂就道:“普济寺的戒嗔大师德高望重,若能请得他来,想必最好。”
思来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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