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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会,皇后觉得自己再不能相信淑太妃的话了。
从头至尾,这个女人便没有真心待过自己!
她恨恨一甩手,鲜血溅到了她身上穿着的华服上,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香气袅袅间,她蓦地反手一掌掴在了眼前那只白玉的鸟笼上,将鸟笼打得“嘭”一声坠落。上好的白玉紧跟着“啪嗒”碎了。
因为她是皇后。所以她派去送礼的人要亲自将东西交给容氏女。容氏女就必须出面。
外界皆知容氏女同淑太妃生得像,所以出来的那人,自然也就只能是像的。若不像,淑太妃的计策。将来还如何能进行得下去?
皇后突然闹了这么一出,淑太妃不禁跟着谨慎起来。
好端端的,皇后怎么会突然想到要送礼给“容氏女”?
这不像是皇后的性子。
可淑太妃自觉没有疏漏,略想了想,也就没有继续想下去。她去接礼时,特地换了高底鞋,生生将自己拔高了一寸多,说话时也特地换了爽脆些的语气,发型衣裳也皆是换过了的。
她心里头想着。依皇后的脑子是不大可能察觉出不对劲的,若来的是皇贵妃的人,她还要怕上一怕。
她不知道,肃方帝已将这件事告诉了皇贵妃。
而出身延陵白家的皇贵妃,怎忍得下那样的气。
人心里的痛苦。像是腐烂的伤口,必要狠狠刺上一刀,让脓血尽去,方能痊愈。
这个道理,谢姝宁许久之前便明白了,皇贵妃如今也想通了,想明白了。
一如谢姝宁所料,皇贵妃身为肃方帝心中一路同甘共苦而来的女人,她是不会摒弃这点的。所以,她不会破坏自己在肃方帝心里的模样,她可以在他跟前软弱难过悲怆,却不能叫他看到她的恶。
年轻的皇后,在这个时候,成了她手里最好的一杆枪。
静夜里,谢姝宁小口啜着杯中的热茶,凝望着天上闪亮的星子。
纪桐樱披着一身沐浴过后的香气,冲到了她跟前,道:“母妃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你都陪母妃做了什么?”
谢姝宁微笑着,“下了一盘棋,说了些故事。”
“下棋?”纪桐樱从没有下棋的耐心,听到这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这般看来,莫不是我平日里不肯陪母妃下棋习字,所以才不见母妃开颜?”
谢姝宁放下茶盏,眼里露出种奇怪的神情,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往后您多陪陪娘娘便是了。”
否则,也真的没几年可陪了。
这话,谢姝宁没有说出口,也不便说。
“那几个姑姑严得不像话,胳膊抬多高,步子迈多大,竟也要一一重新学过,难不成她们以为本公主这些年走过的路都是白走得不成?”纪桐樱在她身边坐下,往后重重一仰,掩嘴打了个哈欠,“我可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谢姝宁看着她的模样,忍俊不禁。
然而笑着笑着,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来前世纪桐樱究竟嫁给了谁。
第186章 回忆
自上回纪桐樱的生辰过后,她便一直在想,前世的郡主纪桐樱,到底嫁给了何人。
然而也不知是她那会尚在闺阁之中,未曾注意过外头的动向,所以毫无印象,还是纪桐樱嫁的那人太不起眼,叫她始终未去注意。
直到这会,她望着沐浴过后的公主殿下,看着她曲腿坐在榻上,懒洋洋地躺在那,眉宇间隐隐含着不悦和担忧之色,脑海里才忽然间冒出了一个叫她陌生的名字。
——温庆山。
京都里,只有寥寥几户姓温的人家。其中能引人注目的,唯有英国公一家。
温家于谢姝宁而言,亦是连重活一世也难以忘怀的人家。因为一个温雪萝,她便没有法子将温家抛之脑后。可她记得温雪萝,记得温雪萝的姐姐,也记得温夫人憔悴的容颜,却忘了温家还有儿子。
同样是温夫人所出的儿子,温庆山。
温雪萝嫡亲的兄长,娶了端王府得宠的小郡主纪桐樱……
这样的大事,她竟是一点印象也无,时至今日才终于在脑海里寻出了些微痕迹。
而这寥寥的记忆,却也不过是她曾在长房伯祖母身边时,无意听到的一句闲话。那时,应是三伯母蒋氏正在同伯祖母商量长平侯府的亲事之时,不知怎地闲话到了温家去。
温家祖上同谢家祖上那是亲家,可两家人这些年走得一直不近。所以后来温家倒了,谢家避之不及,全然没有要伸手相帮的意思。
谢姝宁渐渐敛了颊边僵硬的笑意,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想遍了京里的人,却忘了想一想英国公温家。前世,温家最终覆灭,她救下了温雪萝,自此养虎为患。所以这一世,她原本只等着温家重蹈覆辙,而她只要在温雪萝戴着那张可怜兮兮。叫人不忍的面具来求她时,袖手旁观便是了。
这一世的温雪萝,不会再同她有过多纠缠。
何况,她从一开始便避开了同温家人交好,真到了那一日,温雪萝也不会来求她这个陌生人。
谢姝宁想得极好,却遗漏了温庆山这个人。
她垂眸,又悄悄抬眼看向了已闭目小憩的纪桐樱。
只看家世门第,温庆山倒也配得上纪桐樱。
一个是未来的英国公,且嫡亲的妹妹是未来的成国公夫人。
一个则是端王府得宠的郡主。自小养尊处优。却可惜非王妃所出。而是从白侧妃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两厢相较,倒是差不离。
这般看来,这门亲事的确是相当不错。可事情古怪就古怪在谢姝宁对温庆山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真真是连一丁点印象也没有。她连温雪萝那不出众的姐姐都记得。怎么可能会忘了英国公府的世子爷?
何况这位世子爷后来还娶了端王府的郡主。
然而,她遍寻记忆,这件事、这个人也还是依旧了无踪迹。
这事,从骨子里透出了古怪二字。
谢姝宁望着纪桐樱的双目微敛,眸光一黯,心道:寻个契机,她是该好好去查一查温庆山的事了。
正想着,外头淅淅沥沥地下了起雨。
夜雨渐渐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纸上。响声不绝于耳。
昏昏欲睡的纪桐樱蓦地被惊醒,揉着迷蒙的睡眼喃喃地问:“什么声音?”
谢姝宁微笑,回道:“是落雨了。”
这场夜雨来得又急又大,宫人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四处走动着关窗。又将方才未来得及关闭窗户之前倾进来的雨水拿了干净的布,一点点擦干抹净。
动静不大,但纪桐樱仍逐渐清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道:“最近这天,可真是爱下雨。”
说话间,她明月般皎洁的脸上露出了个狐疑的神色,眼中波光流转,“我脸上可是沾了脏东西?”
坐在她对面的谢姝宁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盯着我看什么?”纪桐樱疑惑着问道。
谢姝宁笑着揶揄道:“公主胡说,我分明是在看您身后的那扇画屏。”
纪桐樱撇了撇嘴,忽然上前来掐她腰间痒肉,“臭丫头!”
“哈哈……哈哈公主……阿蛮知错了哈哈……”谢姝宁怕痒怕得紧,一边笑着讨饶一边左避右闪,想要躲开她的手。
可她面上笑着,心里头却是一片冷寂,像是空空如也的旷野,空荡得骇人。
她觉得自己已经隐约抓到了往事那条狡猾的小尾巴。
她对温庆山没有印象,可对另一件事却印象深刻。
温家覆灭,是在她嫁做人妇的第二年。
她十五岁嫁入长平侯府,成了林远致的正妻。
次年温家出事,她背着长平侯府,救济了温雪萝一家妇孺。那是个天寒地冻的冬日,大雪绵绵下了多日,冷得呵气成冰。她连个手炉也来不及抱,匆匆折算了自己的一批嫁妆,亲自悄悄送去了温雪萝身边,供她们度日所用。
同年腊月末,赶在年关,燕淮退了这门迟迟未结的亲。
温雪萝抱着冷硬的冬被,咬着唇无声地哭了许久。大冷天的,屋子里只点了只小小的火盆,冷得像是冰窖。她裹着厚厚的大氅,仍被冻得嘴唇青紫,直打哆嗦。她那时,满心拿温雪萝当姐姐,当最重要的亲人。
见她因了燕家的亲事痛哭,还当着温雪萝的面咬牙切齿地将燕淮骂了一通,骂他落井下石,捧高踩低,乃是无耻之徒。
而今想来,并非燕淮无耻,分明是他眼光太精确,看穿了温雪萝的卑劣……
如此一回忆,温夫人满脸的灰暗憔悴之色,似乎都还历历在目。
谢姝宁不由肯定起来,自己并没有记错。
三伯母蒋氏彼时说起那话时,她还未嫁,而纪桐樱应是新嫁。
纪桐樱比她长两岁,可却同她是一年出的阁,区别不过只是一个年初,一个秋日罢了。
这般算下来。温家倾覆倒台,不也就是在纪桐樱嫁入温家后的次年?
温家攀上了端王府的这门亲事,寻常事情不应该能让温家死得那般难看。谢家不帮,那是为了自保,可端王府为何也不帮?她前世不知,可这世哪里还能不知?
那时的庆隆帝根本便不大理会朝政,所谓的天下分明是把持在端王爷手中。
所以——
归根究底,其实是端王爷要了温家的前程!
为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姝宁的脑子飞转转动起来,她忽然间醒悟过来,纪桐樱同温庆山的亲事。乃是其中关窍所在。
窗外大雨瓢泼。雨水沿着高高的宫墙倾泻而下。恍若连绵不绝的瀑布,久久不歇。无数嘈杂的声响都在漫天的雨声里归于平静,天地间寂静得仿佛只剩下了这场夜雨带来的响动。
纪桐樱微微喘着气停下了手,看着谢姝宁隐约发白的面色。慌张地道:“你这身子,怎地差成了这样!”
只打闹了会,脸就发白了,这可怎么能成。
可只有谢姝宁自己清楚,她发白的面色,并不是因为累着了。
甚至于,她重重喘着的声音,都无法落入她自己的耳中。
她满脑子都只剩下了纪桐樱的亲事。
这一世,纪桐樱成了公主殿下。温庆山可还会尚她?
会不会,这万事蹉跎,逐渐变换,可到了最后,每条线聚集交汇之处。仍是前世?
良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胸腔里狂跳的心,也缓缓趋于平稳。
“公主不用担心,歇一会便好了。”谢姝宁重新落座,指尖却还在微微颤抖着。
纪桐樱没有察觉,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往后我可不敢再闹你了。”
她已经十三岁,可性子还像个孩子,缺了该有的那份沉静。若只是普通世家女子,能有母亲护着,也就罢了。可她是西越的公主,她身上所肩负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所需要承担的重任。
何况,同是皇贵妃所出的大皇子,而今还年幼得很。
即便为了自己的弟弟,纪桐樱也不该再这样下去了。
谢姝宁忽然间有些不大明白皇贵妃的意图。
女儿是她教的,却教得这样纯真无邪,爱憎分明……哪里像是该活在宫里头的人……
可纪桐樱一笑,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说话时的声音娇憨中带着脆爽,唤她:“阿蛮。”
谢姝宁蓦地就明白了。
一重又一重的琉璃宫阙里,能见到这样一抹笑容,能听到这样的一声轻唤,所有的孤独冷寂,顷刻间便都消失不见。
这样的公主殿下,怕是皇贵妃入宫后,唯一的慰藉了。
心头一热,谢姝宁差点红了眼眶。
为了这样的笑颜,她也该将温家的事查查清楚才是。
外头的大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雨势却始终未曾减弱,逐渐的竟还有了增大之态。
因雨太大,纪桐樱也就没回永安宫,留在这同谢姝宁一道歇在了偏殿里。
近三更天时,谢姝宁听着如雷的落雨声,迷迷糊糊醒来,忽然听到了一阵纷沓的脚步声。
听动静,应是往皇贵妃那去了。
她霍然掀了被子悄悄起身,唤了图兰去打探消息。
图兰生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