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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再加上空穴不来风。这里头定然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阴翳。
谢姝宁嗅着空气里渐渐弥漫开来的梅花香气,冷冽中混杂着甜蜜的芬芳,直叫人心醉。她微微蹙眉,想着管妈妈的事。一时竟是回不过神来,跟着人群走至花厅时,仍在出神。
直到有人扬声说了一句,“不知哪位是谢家八妹妹?”
谢家的几人皆没有料到一到地方就遇到这样的事,不由微怔。
大少奶奶清醒得快,瞧着眼前那几个陌生面孔,耳畔听着管妈妈介绍说是万家的几位小姐,便笑着轻轻推了谢姝宁一把,将她往前推了些,口中道:“八妹莫非认识万小姐?”
谢姝宁脚步微滞。眼中闪过一丝不虞。
大堂嫂朱氏素日就是个拎不清的,连她的婆婆大太太十分之一也无,这会既有管妈妈在场,管妈妈自然会同万家的几位小姐依次介绍她们,何须她这样巴巴地将人给推出去。她倒好。直接便上手了。
何况眼下还不知万家的人在打什么主意。
谢姝宁从未见过万家的几位小姐,更无法摸清她们的性子,本就打算不动声色悄悄观望的,结果被大少奶奶这么一推,倒成了众矢之的,站在那任人打量,避不开了。
眼前齐刷刷或站或坐。满当当的一群姑娘。
站在最前头着绿的那一位,就是方才出声寻她的人。
谢姝宁冷眼看过去,见她身上穿的倒是京都未嫁女子时兴的衣裳,脚下却蹬着一双胡制的马靴,并不常见。
她立时明白过来,眼前的人。是万几道的嫡长女,万素素。
万素素今年该是及笄了的,以酷爱骑射,堪比儿郎出名。
她想着,就收起了眼中的冷芒。换上了柔柔的春水,笑着摇头:“并不识得。”
话音落,万素素忽然一个大步上前,站到了她跟前来,口中道:“谢八妹妹不识得我不要紧,我可识得你!”
这闹的是哪一出?
谢姝宁往后退了一小步。
万素素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可是我未来的二表弟媳,我当然识得你……”
万素素的出现,难道是小万氏的新招?
谢姝宁眼皮一跳,望着万素素一脸正色,竟是无言以对,她遂又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去,佯作娇羞:“万家姐姐好坏!”
“……”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曾听闻过谢姝宁的事,知她同惠和公主是手帕交,从小要好,又知她曾随母远赴漠北,见多识广,本都以为该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谁知竟是这幅立马就要咬着手帕泪汪汪的样子,当下都懵了。
半响,管妈妈在边上打起了圆场:“亭子里的一应事物都已备好,诸位小姐随时可前往赏梅。”
一行人便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起来,各自准备往亭子里去。
那边热茶、果点、火盆,一应俱全,直接过去便可。
谢家的几人也就要一道往园子里的去。
进了亭子,万素素忽然招呼起了她,要她同自己坐在一处。
谢姝宁对她的热情模样十分不适,总觉得这里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就在这时,她忽然眼尖地发现,原来今次,温雪萝也受邀了……
许是察觉了她一时忘了挪开的目光,正在同身旁的姑娘小声说话的温雪萝,忽的抬起头来朝她看了过来。
第225章 天敌
少女莹白的面孔上带着客套而疏离的笑意,因忽然间抬头相望,一时未能收起。
那抹笑,就这样定定映入了谢姝宁的眼帘,刺得她双目生疼,犹如有人正拿着灼过的尖刀在沿着眼眶的缝隙,一点点将里头的眼珠子给剐出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即便她已经想好笑看温家覆灭,笑看温雪萝堕向深渊,可这会真见到了人,心间竟仍有难以自抑的烈火熊熊燃起。
这是她今生,第三次见温雪萝。
随着年岁渐长,温雪萝的眉眼也日渐舒展开去,终于同谢姝宁记忆里的那张面孔,相差无几。
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谢姝宁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微微上扬。
温雪萝怔了下,见她对自己笑,便也点了点头,随即收回视线,继续小声同身旁的人交谈。
那厢万素素却等不住了,亲自上前来拖谢姝宁,道:“好妹妹,别愣着,快上这边来!”
她笑得大声,说话的嗓门也响亮,亭子里的众人就都循声看了过来,视线火辣辣地落在俩人相握的手上。万素素浑然不觉,拽着谢姝宁就往原先她落座的地方而去,恰巧其位置便在温雪萝一行人的对面。
谢姝宁并不愿意过去同她同坐,方要推辞,身后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堆着一脸古怪的笑意冲到了她前头,自顾自往那位置走去。
“八妹妹,万家姐姐这般客气,你还不快来?”等到落了座,众人才看清楚,原来是谢家的六姑娘谢芷若。
她平素也时常跟着母亲蒋氏出门,在座的人对她并不觉陌生。
万素素也拉不下脸提醒她,那地方余下的位置拢共也只坐得下两个人,她自己同谢姝宁坐下正好,如今被人占了一块。可还怎么坐?
但这话,即便是号称不拘小节的万大小姐,也知不能当着人面明说。上门便是客,她若真这般说了。岂不是故意打谢芷若的脸面?往轻了说,这只是几个姑娘闹矛盾,往大了说,就成了万家瞧不上谢家。
人生在世,弯弯道道多着呢。
不过一看谢芷若的模样,她便知道谢芷若同谢姝宁不和,总算也不是全无用处……
不过万素素知道自己赶不得谢芷若,又憋着话,面色就不如先前好看,拽着谢姝宁的手倒是没松。反倒是越收越紧。
她手劲不小,一不留神,捏得谢姝宁差点痛叫出声,好容易才咬住了淡红的唇,将这一声给堵在了嘴里。然而抽也无法将手抽出来。场面一时间又是冷的,在场的谢大奶奶是里头年纪最大的,却也不知打圆场,呆呆地站在那,担忧地看着谢芷若,倒像是觉得谢姝宁能被万素素看好,是极佳的一件事。
谢姝宁无力说她。索性应了万素素的邀约,要去同她坐在一处,而不同谢家的几人坐在一块。
听她道了谢,万素素因为谢芷若惹出来的恼意就也消散了些,高高兴兴、亲亲热热拉着谢姝宁往前去。
到了近处,谢芷若老神在在地坐在那。抬眼看看俩人,并不吭声。
万素素就招呼左手边的人,微微往边上挤了挤,自己这才跟谢姝宁坐下了。
谢姝宁被卡在了万素素跟谢芷若的中间,像馒头里夹着的肉饼。难受得慌。
左看不爽,右看也不爽,正视前方,更是糟糕。
因了方才那番动静,如今谁不关注她们这边。
温雪萝也不例外。
谢姝宁一抬眼就发现对方正朝着自己这看,顿时气焰萎靡,浑身不舒坦。
冤家路窄,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个理却不会变。
她倒是真的没有料到,今次温雪萝竟然也会受邀,受邀也就罢了,她竟然也真的来燕家赴宴了。谁不知道,她跟年纪轻轻的新任成国公燕淮,定有婚约。谁又能不知道,燕景死了,燕淮要为父守孝三年,不能婚配,温家自然是愿意让温雪萝等着他。
左不过到那时,温雪萝也才及笄不足两年。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白知道温雪萝是燕淮那边的人,温家会是燕淮背后的助力,小万氏又怎会请她?
谢姝宁冷眼扫视了一圈周围,见到的人,即便是她这样鲜少出门赴宴的,也并不觉得眼生。人数也的确不多,里头最打眼的当属她跟温雪萝无误。两人,一个是燕淮的未婚妻,一个是燕霖的未婚妻。
旁人一定都是这样看待她们二人的。
谢姝宁百思不得其解,既如此,小万氏借着万家几位姑娘的名义,邀了温雪萝来,难不成只是为了场面上好看?
到了这样的时候,小万氏莫非还想同燕淮维系明面上的友善?
若真是这样,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些。
柳眉微蹙,谢姝宁低头看起了露出裙摆的鞋尖。
身旁的谢芷若忽然道:“八妹妹,你今日可是真来对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谢姝宁听得一头雾水,但知晓谢芷若素来爱同自己攀比,这会怕是见万素素只待她热切,心中不高兴罢了。况且谢芷若差不多到了年纪,没两年就该嫁入长平侯府,做林远致的正头夫人,但林家的境况是一日不如一日,她今日又见了温雪萝,想必极为不快。
几厢一比较,分明是她的婚事最差,也难怪日益张狂的谢芷若觉得不忿。
凭什么……
谢姝宁几乎都能听见边上的人低声咬牙切齿吐露的这三个字。
她没应声,权当自己连一个字也没听见。
谢芷若讨了个没趣,嘴角翕翕,别过头去。
万素素则在另一侧笑着道:“听说你同惠和公主十分要好?”
“承蒙公主殿下抬爱。”
万素素便又道:“你在我跟前就不必谦虚了,我可听说,你厉害得很,什么都懂,连天底下最擅绣技的覃娘子,都对你赞不绝口。”
她一句句说着夸赞谢姝宁的话,似要将她捧到天边去。
谢姝宁只觉眼皮一跳,认定万素素古怪得很。
万素素是这话怎么听上去,像是故意的,故意要将她捧得高高的,好惹人眼红……
偏生她右手边还坐着个谢芷若。
须知,她家这位六堂姐,可是连芝麻大的事,都能嫉恨上她,更不必提万素素这会说的话,句句都戳在了谢芷若的痛处上。覃娘子一开始便是谢家长房请来,教长房的几位姑娘女红的,二房跟三房的几位,都是得了运气,有幸能在一道学罢了。
谁也没想到,最后倒叫谢姝宁这个不起眼的拔了头筹。
谢芷若因为这事,已从幼时便开始记恨谢姝宁,直到如今也没能放下。
前些日子,她又听说了覃娘子知道谢姝宁归家了,便也要加紧时间赶回来,本就不快得很。这下子又从万素素嘴里听到了覃娘子对谢姝宁赞不绝口的事,登时气红了眼睛。
她忍不住在边上讥了句:“女红做得再好又有何用,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要自个儿做了绣品去卖钱度日不成?”
官宦人家的姑娘,平日里但凡要做点什么东西,自然都有丫鬟婆子带代劳,的确并不需她们学的多精多厉害。
万素素却像是执意要同她唱反调,笑嘻嘻地道:“谢六小姐这话可不对,覃娘子的故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女红做得好,可也是一桩妙事。若不然,坊间又怎么会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样的话?”
谢芷若沉下了脸,“我只知道文武状元,原来世上还有绣花状元不成?”
话音刚落,亭外有几个穿月白中衣墨绿比甲,束丁香色腰带的丫鬟端着东西鱼贯而入。
万素素就没接谢芷若的话,只挑衅地看了她一眼,遂站起身去吩咐这几人将东西送到这边来。
不一会,走至近前,众人才看清,原来几个丫鬟手里提着的食盒里,装着的是些热腾腾的糕点。
亭子里只备了果脯蜜饯、瓜子花生之类的小零嘴,并没有点心,原是要趁热上。
冷冰冰的天里,就着热茶吃几块香甜的热糕,倒是暖胃又暖心,众人便都觉得万素素这个办赏梅宴的人,极为体贴周到,不由夸起她来。
万素素面露喜色,忙说不敢居功,这都是她的姑母小万氏一早安排下的,她不过是出个人力罢了。
说着话,有个丫鬟端着碟子朝他们走近。
万素素便道:“送到谢六小姐边上吧。”
谢芷若边上有块凸起的石柱一样的地方,正是搁碟子用的,还空着。
那丫鬟便侧身迈开一步,要将糕点放上去。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谢芷若忽然“呀”了声,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伸手便重重推了一把边上的丫鬟。那碟子点心冒着热气,还未搁上便随着踉踉跄跄跌倒的丫鬟一块,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