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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说的那些个道理,宋氏多半听不明白,不过她知道,就算她跟嫂子莎曼都有这个意思,自家哥哥也是绝不会同意的。
故而,若今次谢元茂不提,宋氏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件事。
谢元茂得了这样的答复,颇为吃惊,心底里又猜是不是宋氏故意在隐瞒自己,其实她心中仍有那样的打算。
儿女亲事,在京都里向来都是明码标价的,如果谢姝宁被嫁去了漠北,可就成了赔本买卖。谢元茂是一丁点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他明面上便故意同宋氏提了几句听闻宋舒砚品行俱佳,是为良配之类的话,见宋氏直言两个孩子并不合适,他才不言语了。
很快。到了蝉鸣声声的盛夏,那支自敦煌而来的商队,也伴随着清脆的驼铃声响,入了京。
谢翊跟谢姝宁兄妹一大清早便出了门,亲自去外头迎的人。
这一回来的仍是刀疤几个,舒砚懒洋洋地坐在打头的那只骆驼上,听见动静转头来看,见是谢姝宁,忙笑了起来,湖水一般蔚蓝的眼眸熠熠生辉。在日光下恍若蓝色的宝石。
他扬手:“阿蛮!”
路旁的人骤然听见这一声惊天巨响,皆诧异地循声望了过来。
谢姝宁无力扶额,赶忙打发人过去请舒砚过来。
这般动静,即便是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东城。也是不常见的。
偏生舒砚根本不觉得这般有何不好,见众人皆看他,他反倒是扬起脸来,好叫他们看个痛快。
高挺的鼻梁,晒成了小麦色的肌肤,蔚蓝深邃的双目,无一不叫人觉得晃眼得很。
沿路的人里。已有了看得目不转睛的。
谢翊讶然,“表哥这是生得像舅母?”
他们家的人,可轻易无法长出这样一张脸来。
谢姝宁欲哭无泪,轻轻推谢翊一把,道:“哥哥去把人带过来,直接往家去。”
谢翊摩拳擦掌。应了声下车往商队那边去,也不知说了什么,就被舒砚勾肩搭背地拖了过来,顿时失了读书人的正形。
“表哥,先回去换身衣裳歇歇吧。”走至近处。谢姝宁上下打量了眼舒砚身上穿着的衣裳,只觉眼前似有蝴蝶斑斓羽翼在不停扑扇,连忙别开眼,半是哄半是劝地将人先给弄回府去。
舒砚笑呵呵答应着,一撩衣摆上了马车,大马金刀地一坐,摆摆手:“回去!”
一路上,舒砚不停同谢翊说着漫漫古道上的所见所闻,听得谢翊兴致高昂,没一会俩人便亲如手足,哪里像是才见面的表兄弟。
等到了石井胡同,俩人更是“如胶似漆”,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才是双生子。
谢姝宁又好笑又无奈,一边让人将舒砚的行李往下搬,一边同谢翊道:“表哥这回来,要呆上好长一段日子,往后多的是时间说话,哥哥还是快歇歇吧,没得口干,我可不让人给你奉茶。”
谢翊嗔她,“你还嫌我话多了?”
说话间,宋氏已带着人急急赶了过来。
舒砚连忙见礼,宋氏满面堆笑,遂一问起宋延昭跟莎曼夫妇来。
舒砚答,皆好,等今后得了机会,娘亲也是要来京都看一看的。
“这回便该一道来了才是!”宋氏感慨着,领着人到了早就安置好的厢房,让人一一将行李安置妥当,随即问起舒砚可有哪里不如意的,好立即更换。毕竟是在大漠里长大的孩子,从未来过中原,难免处处不适。
舒砚只瞧着临窗的大炕新奇不已,旁的都言好。
宋氏也就抿着嘴笑,不再赘言,让人打了水来,伺候他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
午后天热,蝉鸣声不绝于耳。宋氏怕吵着他,正要打发人去粘了去,却被沐浴过后的舒砚给拦了。
他就喜欢这声音。
宋氏见状,也就随他去。
舒砚便在声声蝉鸣声中睡了个美美的午觉。
等到醒来,天色沉沉,已是快落雨了。
谢元茂匆匆自外头回来,听说舒砚已经到了,不由道了句来得这般快,他本以为至少还得再过个半月左右,谁知这会便已经来了。
少顷,舒砚收拾妥当,由谢翊领着去见谢元茂。
谢元茂头一回见他,从未想过竟会生得这般好,顿时惊为天人,原本已堵到喉咙口的一席话便讪讪然不知该先拣了什么来说。
到底也只是说了寥寥几句应景关切的话,便让人先回去了。
因家中来了远客,这天夜里的晚饭被宋氏好好整顿了一番,一桌子好菜连谢姝宁都差点忍不住直呼奢靡。
谢元茂一开始还笑着,等到菜色上齐,嘴角的笑意便已垮了下来。提着筷子的手僵持住了。
他如今处处需要银子打点,但因他自己入不敷出,家中银钱皆是宋氏一手把持着,只能回回都先同宋氏商议过后。才能去账房支银子。结果宋氏倒好,不过来个客,竟就差点连龙肝凤脑都往饭桌上搬,委实叫他不痛快。
人说夫妻一体,他要花银子需经她的同意,她却从不必告知他,世道都给颠倒了。
谢元茂心中不虞,饭也没用几口,便推说不适先行离席。
没了他,饭桌上的气氛反倒是还热络了些。
饭毕。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直下到次日黎明时分,方才停歇。
地上湿漉漉的,道旁的草木更显葱郁,天气难得的凉爽。
谢翊便提议趁着天气凉快带着舒砚出门转上一圈。没得晚些又热了起来,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谁也无心出门。
俩人私底下一商量,都想着要出门去玩,当下拍板定下了。
谢翊便派人来寻谢姝宁,邀她一块去。
恰巧谢姝宁收到了宫里的信,惠和公主也邀她趁着暑气渐消一道出门去玩。
她许久不曾见过纪桐樱。想着宫里头近日的传闻,担心纪桐樱心绪不佳,便不敢推了去,收拾了一番便让人去回信,准备赴约。
谁料纪桐樱知道了她家表哥大老远从敦煌来小住,当下请众人一块出行。
舒砚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出了谢家。去临近西城的东亭湖会合。
正是炎夏,湖上多舟,常有人携了歌姬琴师上船赏玩嬉闹。湖畔的东亭,亦是人满为患。但今次公主出行,未曾受邀的人。自是不得入内,因而谢姝宁一行人到达地方的时候,湖上只有小舟三两只,显得极为冷清。
纪桐樱还未到,谢姝宁几人就先在湖畔的亭子里坐下等候。
不多时,远远来了一艘宝顶华檐,飞牙斗拱的画舫。
两岸垂柳烟波袅袅,尽数被画舫夺去了光彩。
丝竹之声渐近,谢姝宁蓦地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高喊:“阿蛮!”
她抬头望去,只见纪桐樱伏在船舷上正朝她招手,吓得身后的嬷嬷婢子战战兢兢,唯恐她落入水中。
谢姝宁悄悄觑一眼站在那折柳的表哥,莫名觉得这二人身上竟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须臾片刻,湖面上的船只逐渐多了起来。
今次纪桐樱邀的人并不止他们一行人,谢姝宁冷眼看过去,有眼熟的也有眼生的,她果真是太久未曾出门走动,连人都认不全了。玉紫就在她边上提点,那艘船上着绿的是谁,那边正冲着他们翻白眼的胖姑娘的是谁……
谢姝宁静静听着,心中有了数。
这一回纪桐樱寻她出门,一来的确是为了散心,二来也是为了能同她说些悄悄话,所以并没有另外要他们备船,直接便让谢家一行人上了宽敞明亮的画舫。
舒砚走在最后,缓步上了船,说了句,“这船倒不错。”
众人循声而至,等看清楚那张脸,不禁都愣了愣。
舒砚摸摸脸,微微皱眉看着谢翊,“我面上有脏东西?”
谢翊慌忙摇头,痛心疾首地道:“表哥你下回出门还是学那些个闺阁女子,遮遮脸吧!”
第248章 救命
舒砚哈哈一笑,“这是你们西越夸人的话?”
谢翊一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正僵着,那厢谢姝宁已然到了纪桐樱身边,指了舒砚几个同她细细介绍起来。
纪桐樱知道她的舅母是异族人,于是便饶有兴趣地朝着舒砚望了过去。
姿势慵懒地靠在船舷上的少年身量颇高,高鼻深目,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半截垂柳弯曲捋直。
恰在这时,舒砚转过头来,幽蓝的眸子直直望入了纪桐樱黑白分明的眼里。二人视线相触,纪桐樱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她长至如今,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蓝的双眸,比起上回父皇赏她的那块蓝玉,还要纯澈干净上许多。
舒砚躬身行礼,行的是分毫不差的西越礼仪,姿势流畅优雅,没有一丁点不自然的涩然,就好似他已这般行过千万次礼。
谢姝宁在一旁看着,亦有些看得愣了。
她一直都知道舅舅在表哥的管教问题上放得很松,甚至不如舅母严苛,但真论起来,俩人都在放养儿子,因而舒砚的性子跳脱,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然而她没有料到,舒砚竟然会对这些繁复的礼仪,如此熟稔。
疑惑间,她微微侧目望向湖面。
一艘画舫悠悠然自他们身侧驶过,逐渐成了两船并行的姿态。
纪桐樱这才回过神来,阔步朝着船舷走近,仔细打量了两眼,忽然吩咐下去,将两船靠近收拢,好方便来回走动。
谢姝宁这才恍然,原来那上头的人,是纪桐樱的弟弟,同样由皇贵妃白氏所出的大皇子。
肃方帝子嗣不兴,皇贵妃又得宠。大皇子又居长,唯独可惜不是生在皇后肚子里。
但他目前,仍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
这便难怪纪桐樱会如此紧张他,甚至于恨不得将人带到眼前时刻看着才好。
只片刻。两艘画舫便牢牢靠在了一块,中间架起了稳稳的梯子,可供走动。
谢翊跟舒砚俩人,便往隔壁的画舫去。
虽说这样的日子里,又有公主坐镇,所谓的男女大防并不如往常说的那般打紧,饶是他们在一块坐会,也不会被人说道,但姑娘们跟姑娘们玩,男丁同男丁一道。远比诸人混在一块要有意思的多。
若不然,拿了花样子出来叫他们绣?这还不得立即闹翻了不成?
谢姝宁乐得让他们赶紧走,她好进里头坐下偷懒喝喝茶听听小曲。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她猛地发现大皇子的那艘画舫上,有个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熟悉身影。
自打上回她将他推下河后。这算来已有半年光景未曾打过照面,但此刻只瞥见了个背影,燕淮的那张脸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她眼前,清晰恍若昨日。
谢姝宁暗自鄙夷自己,记性不该好的时候,为何仍这般好。
只要一瞧见燕淮,她就难免觉得肉疼。
即便身上的伤口早八百年前就已经好全了。而今在月白的悉心调理下,连疤都快淡化不见,但昔日留下伤口时所感受到的剧痛,仍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她转着自己腕上戴着的红色镯子,眉头微蹙。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良久未曾出门。今日一离了家,竟就遇见了他。
委实是冤家路窄,怕是只有半人宽罢了。
她腹诽着,眼神灼灼落在燕淮肩头忘了收回来,对面的人一经察觉猛地扭头来看。
她一时不察。心头一慌,面上竟露出个盈盈欲哭的尴尬神情来。
对面的人显然没料到自己会撞见这样一张脸,不禁滞了滞。
谢姝宁连忙低头看湖,思忖着这水有多深,能不能淹死人。
燕淮看得分明,微微敛目,嘴角紧紧抿了抿。
谢姝宁没再瞧他,快步往纪桐樱那边靠,同她说起体己话来。
丝竹管弦之声在湖面上飘远,大皇子忽然闹了起来,要在船上垂钓。
彼时纪桐樱跟谢姝宁正在里头吃茶,竟也无人来禀了纪桐樱,直接便搬了钓具出来让大皇子玩。他年岁还小,并不懂事,心愿达成便高兴不已,连声让人打赏下去,自己则高高兴兴搬了东西坐在船头要钓鱼。
这样钓,能钓到什么。
但大皇子说要钓鱼,自然就是要钓的,而且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