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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兰似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卓妈妈瞧着有趣,打发小丫鬟也不知上哪儿去摘了两颗金铃子回来,塞进她手中,道:“小姐幼时是长在江南的,兴许她说的红娘并非我方才提的意思。怕是在说这个也有可能。这东西,叫赖荔枝,也叫红娘。”
金铃子黄色的皮凹凸不平,两头尖尖,瞧着模样古怪。
图兰从来也没见过,惊讶极了。
卓妈妈便掰开了一颗给她瞧,里头红红的籽粒。颗颗分明,又绒绒地聚在一块。颜色诱人,令人瞧着便垂涎欲滴。
卓妈妈道:“尝尝?”
金铃子已经熟得厉害,鲜红色黏稠的汁水沿着卓妈妈的手往下滴滴答答落了几滴。
图兰瞧着其样子丑陋,又奇怪,迟疑着。半响才取了一粒来吃。
味道倒是很好!
她就嘻嘻笑着,捧着剩下的去找了谢姝宁。
等到回头再见卓妈妈,卓妈妈问她:“小姐叨念着的可是这个?”
她回忆着金铃子甜蜜的味道,点点头,心里却难得跟明镜似的。自家小姐口中嘟哝着的红娘,必不是这果子,而是卓妈妈一开始说的那种。
疑惑骤解,她心里头畅快,悄悄去寻了几本话本子看,看到红娘帮崔莺莺跟张生牵线搭桥,不由啧啧称异。
结果,一时兴起,她也偷偷做了一回红娘……
不过她可不敢叫自家小姐知道了,否则,甭看自家小姐平日里待人和善,真发起脾气来,十个太太也抵不住,更不必说她们这群婢子。
图兰迟钝地想着,这事要是叫玉紫知道了,一定得屈指在自己脑门上敲上几下爆栗,还得被指着鼻子痛骂上一顿才是。
唉,大抵是豆沙包吃得多了,吃得她神志不清,才会出卖自家小姐。
图兰不敢看谢姝宁,盯着草丛里途经的一只蝈蝈,暗暗叹了声。
这一声叹息是憋在心里默默叹的,在场的人,谁也未曾听见。
谢姝宁仍专注地看着燕淮。
燕淮轻笑,道:“顺道来见一见戒嗔大师。”
他的声音向来清越,这会站在满地绿荫里,更显如此。
林中的风略带凉意,风中夹杂着馥郁的草木清香。
他其实,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要来见一见她罢了。
谢姝宁一时无话,情绪有些反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许是佛门清净之地,偶然相遇,不同往常,叫她有些不适。她不由攥了攥抓在手中的一片叶子,绿色的汁水沿着脉络渗透出来,沾在了她瓷白的指间。
燕淮倒模样自在,他只是想见一见她,说不说话,都无妨。只这样静静看着,心里便似满足了。
林间一阵静谧,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的哗哗声响,仿佛无形间下了一场暴雨。
可几人头顶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桠,能瞧见的天仍是蔚蓝的,绵软的白云隐约可见。
跟着燕淮一道来的吉祥,悄无声息地退得远远的,靠在树干上时不时朝他们这边张望。
在场的几人里头,人人心里都疑惑着,觉得自己古怪,吉祥也不例外,他亦不明白,燕淮的心思。
他微微阖眼,靠在那摆弄着剑穗。
图兰瞧见了,想起二人上回见面打的那一架,唇齿间便似乎还残留着红豆沙的香气。
情不自禁的。她就有些想要朝着吉祥靠过去。
她眼巴巴地看了看谢姝宁。
谢姝宁就循着她的视线往吉祥那边看了一眼,登时明白过来,皱眉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图兰没听明白:“小姐,奴婢听不懂。”
谢姝宁:“……”
“过去瞧瞧吧。”谢姝宁摇摇头。难道是她多活了一世的缘故,怎地觉得这辈子认识的人,各个都不讲究规矩。若叫卓妈妈知道了,想必会揪着图兰的耳朵好好斥上一番,让她今后再不能同吉祥见面了才是。
图兰不知她心中所想,听到可以去找吉祥,就笑了起来,可旋即她又垮了脸,犹疑不决地看看谢姝宁,又看看燕淮。
谢姝宁瞧见。便道:“去吧,你就在那候着,但凡有什么动静你都听得见。”
“……小姐,”图兰闻言愈发犹豫了,凑近了同她耳语。“奴婢不是怕他对您不利,是怕您,对国公爷不利……您上回不就趁着没人,把他推进河里了吗?”
谢姝宁身子一僵,语塞了,咬牙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河。难道我还能再推他一回不成?”
图兰四处一看,倒也是事实,这才点点头,迈开两步还不忘叮咛:“您要动手就喊奴婢,可千万别自个儿动手。”
谢姝宁这回,连脸也僵了。
这哪里是丫鬟。分明是祖宗!
这种话,怎好当着燕淮的面直接说出来!
可图兰说完便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吉祥靠近了。
吉祥远远瞧见,下意识从身上掏出个荷包来,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桂花糖。
谢姝宁正跟着图兰的背影望过去。一见之下不由诧异,心中原本对吉祥的几分不虞倒减淡了些。
她原本是觉得吉祥配不上图兰的,图兰是个好姑娘,吉祥却不是个好后生。
更何况,吉祥又是燕淮的人,前一世,谢姝宁对吉祥便知之甚少。他是燕淮的影子,藏得很深,却寸步不离。
她没想到,面对图兰时的吉祥,原是这般模样。
可见良配不良配,旁人观望的结果,鲜少有准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图兰跟吉祥私下里见面的事,她偶尔会提点,却不会刻意阻拦。
活得久了,在她眼里,自己身边的几个婢子,就都像是孩子一般,其中又以图兰为甚。这丫头的西越语日渐流畅,平日里却总还有那么多乌龙可出,实在叫人好笑。
谢姝宁便很想让图兰有个好归宿。
她踩在落叶上,站在原地不动。
图兰总跟吉祥见面,她既知了,又哪里还能猜不出幕后的人。
不过也正好,她从图兰口中也探知了不少关于燕淮的事。
不知不觉间,她对燕淮便有些改观了。
思忖间,脚下的草丛里忽然发出一阵沙沙声响。
不像风,倒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草丛蜿蜒而来。
谢姝宁一惊,低头张望,便见一条二指宽的花斑蛇扬着三角的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她。
只要她一动,这条蛇便会一窜而起。
她甚至不敢开口扬声唤图兰。
隔着草丛,对面的燕淮并没有瞧见这条蛇,却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谢姝宁后背霎时湿冷一片,艰难地同燕淮对视了一眼,旋即别开,望向那条蛇所在的位置。
对峙中,忽然有一道寒光破开了草丛,直直朝着毒蛇的七寸而去。
与此同时,谢姝宁只觉身子一轻,栽进了个挟带清冷气息的怀抱里。
等到回过神,人已坐在了身后高高的树干上。
第267章 消失
风声入耳,枝叶颤动。
谢姝宁犹自低着头,眼睁睁瞧着草丛间蜿蜒出了一道波纹。蛇身压倒了杂草,软塌塌地瘫在那,上头扎着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
居高临下看过去,一目了然。
谢姝宁惊惧未定,高高坐在树上,蓦地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是如何上来的,树极高,枝叶亦繁茂,树干上还有青青的苔藓,湿滑似蛇,触手骇人。
她盯着下方,不敢抬头,亦不敢挪开视线。
就在这时,扶着她的那只手松开了。
她面色大变,惊呼了声,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抓那只手,心神不宁地道:“别动!”
燕淮愣住了,将将要收回去的手,又伸了出去。谢姝宁亦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只手,轻喘了几声,目光仍旧盯着树下草丛看,根本不敢扭头。
“……八小姐。”燕淮头一回见她如此,以为她是被方才那条蛇给吓着了,“蛇已经死了。”
谢姝宁却恍若未闻,依旧不动,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死死按在树干上。树干粗糙,上头更有青苔遍布,可谢姝宁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脏,指甲里嵌入了青苔,也不肯撒手。
另一边远远听见动静要冲过来的图兰,见他们上了树,动作便顿了一度。
吉祥眼睛尖,发现了卧在草丛里的死蛇,转身告诉了图兰。图兰长出一口气,默默在心中给燕淮加了一分,能保护她家小姐的男人,才是真汉子。她想着卓妈妈说过的红娘都是何等模样的,慢慢熄了凑过去的心思。
然而经过毒蛇之事,她的视线却不敢再从谢姝宁身上挪开,只牢牢望着他们。
看了几眼,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扭头低声问吉祥:“可是我瞧错了?我家小姐。是不是抓着你家主子的手?”
吉祥闻言一怔,举目望去,只见遥遥的两只手握在了一块,不由诧异不已。连话也不知如何说了。
图兰道:“未婚男女,是不是不能这般牵着手?”
西越的风土人情,她知道些,却总也弄不清楚。
“……按理,是不应该这般的。”吉祥倒弄的清楚,此刻真谈及,却有些狐疑起来。
这俩人分明素来不合,上回元宵灯会上独处不过一会,便撕破了脸皮,他家主子还落了水。大冬天里浑身湿透。这回,怎么就连手也牵上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看向图兰:“这事切不可宣扬出去,谁都不能说,记住了?”
图兰眨巴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不说。”
微微一顿,她又道:“好奇怪,这般看着,我家小姐同你家主子,倒似极为般配。”
骄阳被葱茏树木遮蔽,只余些微碎金子似的日光倾泻下来。正巧落在了二人身上。一双人便瞧着似冠玉做的似的,不沾烟火气。
吉祥听着,定定看了树上的两个身影几眼,没应声。
图兰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的,燕家跟温家的那门婚事。眼下可还是作数的。
图兰没听见他说话,不由狐疑:“你不觉得?”
“我哪里知道,般配不般配,也不是你我说了就能算的。”吉祥想到了燕、温两家的亲事,心里不由多了些许烦躁。闷闷不乐地说道。
图兰撇撇嘴,不理他,自言自语起来:“不管你,我倒真觉得般配,瞧着便养眼,不像某人,看着就叫人不痛快……”
她喃喃念叨着,嘴角微微上扬,自己笑了起来。
她向来觉得自家小姐生得好,这会更是如此,连那双被草叶汁水给染上了绿色的绣鞋,也似比往日更好看了些。
然而谁知,落在图兰眼里,美不胜收的小姐这会却已是怕得半死,连脸色都白了几分,手心不断沁出冷汗来。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谢姝宁头一回爬到树上来,还是这般高的树。
她也因此才知,原来自己有这么畏高。
只是看着树下,她的腿脚便开始发软,掌心冒汗,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满脑子都是要摔下去了,要摔下去了!
除此之外,大脑一片空白,她连自己此时同谁呆在一块都快拎不清了。
紧紧抓住了燕淮的手,她才觉得稍安心了那么一丝丝。
燕淮反倒是紧张起来,二人相握的掌心里渐渐被汗水模糊,变得黏腻起来。
他的耳朵,微微泛红。
正值炎热时节,林子里却很凉快,他心知自己耳上发热,不是因为天气缘故。
这样想着,他忽然心生怯意,悄悄想要将手给抽出来,却不防他才动了动手指,便被谢姝宁恶狠狠地将手给压了回去。
她用了大力,但身单力薄,力道有限,这动作,倒像是柔云拂面。
噌的一下,燕淮便觉耳上热意传到了面上,烧得滚烫。
谢姝宁依旧浑然不觉,直到他哑着嗓子轻声唤了句,“阿蛮……”她才骤然回到神来,终于将视线从树下拔了回来,微微侧目去看他。视线触及二人交握的手,她懵了下。
而后陡然间有些心跳加速,她没来由的也跟着红了脸,但这手,却始终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怕得厉害,什么男女大防,避嫌都成了浮云。
更何况,她心里自觉沧桑,看燕淮少年模样,从没有过旖旎心思,这一回,气氛却仿佛有些不对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