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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早前宋氏眼睛受伤时,共处了多日,俩人坐在一块用着午饭,竟是丝毫不见窘迫。
不过用了一会后,宋氏突然搁了筷子,温声问道:“菜色可是不合您的胃口?”
汪仁夹了一片藕放进碗中,一边道:“还成。”
宋氏看了眼桌上的菜,动过筷子的,几乎都进了她的肚子,汪仁吃的恐怕还不够喂鸟……
她默不作声地低头扒拉了一口饭,想着自己的厨艺还不如府上的厨娘,岂不是连“还成”两字也够不上了?
一顿饭吃完,宋氏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换了衣裳继续往厨房去。
汪仁也抓着扇子巴巴跟了去,一副老子就爱厨房这个味的模样,叫人就算想赶他走也不知如何开口。
至午后,剩余的时间紧张了许多,厨房里该干活的人是一个也少不得。没法子,即便汪仁在,诸人也只能继续干起了活。
宋氏小声嘟哝着:“印公,您还是出去歇歇吧。”
汪仁四顾一眼,瞧个个埋头干活大气不敢出。又见自己拿着扇子在给宋氏扇风,似乎略僭越了些……
心神一动,他又想着自己是乐糊涂了。怎好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来,没得给宋氏添闲话,遂立即收了扇子转而抓起了案板上磨得铮亮的菜刀,拎起边上褪毛去了内脏的新鲜童子鸡,挥刀而下。
咔咔几刀,动作利落,筋骨分离。
满室皆惊。
他松了刀。转头看向宋氏,笑得像刚点了炉冰片香而不是剁了只鸡。竭力保持庄重,问道:“我这鸡切得如何?”
“……”
没人想得到,他竟真就一直在厨房里呆了下去。
饶是谢姝宁,也叫这个消息给唬了一大跳。
这样古怪的汪仁。愈发叫人摸不清头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申时一刻,燕淮带着人悄悄地赶来。小七接了消息立即来知会谢姝宁,二人便趁着四下无人先见了一面。
午后风大了一些,阳光也渐渐温和起来。
谢姝宁站在廊下,正暗自掐指算着汪仁今日一共在厨房里呆了几个时辰,耳畔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忙抬头望去,只觉逆光而来的少年身上,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她不禁微怔。
离得近了。她才恍恍惚惚地发现,他的发尾还带着些微湿意,身上亦带着沐浴过后的清新气息。
她不觉失笑。颊边现出一个小小的酒涡。
“怎么?”燕淮见她笑,不由急了,“可是有哪里不对?是穿的不对还是……”
谢姝宁愈发笑靥如花,连忙打断了他的问话,道:“没有没有,哪都对!”
燕淮似有不信。犹豫着上下仔细打量着自己:“那你为何发笑?”
“我是笑你昨日瞧着倒镇定得很,今儿个紧张二字却都快要从你眼睛里溢出来了。”谢姝宁止不住笑意。搁在前世,便是打死她,她也想不到燕默石竟还有这样一面。
她兀自笑个不停,又怕他真被笑得恼了,只得努力憋着,轻轻咬住了唇瓣,齿如编贝。
燕淮听了她的话,却只略带尴尬地别过脸去,强自镇定着分辩:“昨日要见的只你娘一人,今日却还有你哥哥并许多人……”
“都是一早就见过的人,你怕什么。哥哥先前听了这事,可比你瞧着镇定多了。”谢姝宁的眉眼间犹带稚气,可瞧着,却比一贯泰然镇静的他要来得淡定得多。
燕淮瞧着,也随之逐渐放松了下来。
谢姝宁这才提起汪仁来,道:“印公一早便赶了来,只怕娘亲那已是悉数告诉了他。”
“你舅舅离得远,宫里头近日又不便联络,伯母身边没有能商讨的长者,恰恰又视印公为恩人,自然少不得要同他商议几句。”燕淮颔首。
谢姝宁叹口气:“依印公的性子来看,他若要发难,必定就在席上当着众人的面发难。”
若不然,无人观看,岂不是白费了他的力气。
俩人坐在廊下嘀嘀咕咕商量了半日,到底猜不透,只能静观其变。
晚间开了席,众人渐次入座,分了男女两桌,中间以屏风隔开。
鹿孔夫妇也被一道请了来,月白再三推辞,到底还是在谢姝宁这桌坐了下来。
众人各自提了筷子吃菜,谢姝宁却没什么胃口,只心无旁骛地注意着屏风那侧的动静。
可奇怪的是,直到酒过三巡,也没什么异样。
酒气在空气里逐渐弥漫开来,慢慢变得浓重。
舒砚谢翊几个都在那桌,宋氏不由担心,便要打发个丫鬟过去提醒。
谁料这话还未来得及吩咐下去,屏风后便传来谢翊醉醺醺的声音,“听说你来提亲了?阿蛮脾气大,我原还怕……怕她嫁不出呢!你们成亲后,她若打你……”
这醉酒之言越说越不成样子,众人忽听他又道——
“她若打你,你可万不能还手,若不然、若不然我就亲自上门帮她揍你……”
第399章 落成
话音未落,坐在谢翊边上的舒砚已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姝宁亦是忍俊不禁,被乐得眉眼弯弯。宋氏也笑,赶忙冲站在身后随侍的丫鬟挥了挥手,轻声吩咐道:“瞧瞧少爷可是醉得厉害,让下头早些送了醒酒汤上来。”
原是难得的日子,加上谢翊几个年纪也不小,早到了能沾酒的岁数,加上那桌还有汪仁、鹿孔几个在,故而宋氏一开始便没有约束几个小的,桌上的酒水也是一早就备上的。
她想着应吃不了太多酒才是,谁曾想,头一个吃醉了的便是自己的儿子。
宋氏吩咐妥当,突然侧目望向谢姝宁,笑着说:“你哥哥怕是喝糊涂了。”
他们兄妹两个本是一母同胞,人常言双生子之间心有灵犀,谢姝宁跟兄长之间,却似乎并没有这等感觉。兴许是因为她多活了一回,前世哥哥又早早不幸夭折,以至于她今时今日看着比自个儿早半刻钟出娘胎的哥哥,总难将他视作年长者。
所以她这会闻听谢翊说起醉话,只乐不可支,见母亲扭头同自己说他喝糊涂了,更笑得厉害,好容易忍住了,压低了声音道:“您说了今儿个不拘着他,他可不得放开了肚皮喝?”
宋氏摇摇头:“我哪里又管得住你们兄妹俩。”
语气怅然若失,听得谢姝宁一怔。
她敛了笑。在桌下伸手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娘亲……”
“好了好了,娘这是高兴呢!”宋氏笑着说道,“你们俩平安康健地长大成人了。娘这心里头,高兴得很。你也不必挂心我,看你哥哥这小孩子性儿,少说还得在娘亲身旁呆个三五年才会成家,有他陪着,你再偶尔回来看看,往后的日子同过去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她已跟汪仁在厨房里谈论过谢姝宁的亲事。这会心里主意拿定,便不由得想起了今后的日子。
然而这话她虽然是笑着说的。口气也摆得极轻松自在,可母女连心,谢姝宁一听便知,她这其实是在舍不得自己。
赶巧燕家的事。又让燕淮不可能住回南城的成国公府去,而且今后的局势会呈现怎样一副走向,眼下众人都还拿不准。身为母亲的宋氏,不免就担心起了今后他们是否会离她极远。
但天下间多的是出阁之后,终此一生也未能回娘家一趟的女子。
宋氏心里矛盾着,面上却不愿表露。
她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用饭吧,好好歇一晚,明日还有许多事需要商量。”
谢姝宁闻言,心神摇曳。她娘这话的意思,是要着手准备她的婚事了?
她愣愣地握着筷子。
屏风另一侧蓦地喧闹了起来,谢翊贪杯。喝得多了便觉憋得慌,扶着桌沿便要起身,谁知身子一晃便趔趄着摔到了地上。
这下可好,众人皆被惊动,各自丢开了筷子喊了人进来。
好在本已酒过三巡,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宋氏嗔了句“混小子”。一面让人先送了摔倒后便呼呼大睡的谢翊回房,一面请饭毕后的众人移步前头。
仓促间。谢姝宁跟燕淮对视了一眼。
许是因为吃了些酒,他的视线在灯下显得尤为灼人。
谢姝宁方才也浅啜了几口,这会被他一看,面上不由得微热。
忽然,斜刺里冒出个身影,不偏不倚正巧挡在二人相触的视线之间。
谢姝宁只能瞧见个挺拔颀长的背影,面向燕淮的则是汪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燕大人闲来无事同咱家私下唠上几句如何?”
“……”
“燕大人?”见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年不吭声,汪仁不由微微拔高了音量。
正巧鹿孔几个已出了门,屋子里一静,落针可闻,他这一声“燕大人”便犹如水入油锅,“嗤啦”一声溅起高高的油花,霎时将尚留在屋中的几人都给吸引了过来。
宋氏也在其中。
他一侧头就瞧见了她疑惑的目光,立即换上了一副笑颜。
他转回头来,看着燕淮,语气温和地道:“燕大人意下如何?”同方才说话的那人,十足像两个。
人常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没准宋氏也是如此,当着她的面,他对燕淮的姿态多少得收敛些。
汪仁暗自思忖着,口吻愈发温和慈爱起来。
燕淮听着,看着反常的汪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园子里转转,消消食罢了。”汪仁笑着说道。
燕淮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又当着宋氏的面,只得连连颔首应好。
须臾,他二人便由燕淮提着灯,一前一后往园子里走去。这座宅子地方本就不大,堪堪够住而已,附带着的那个园子就更是小,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栽了几棵树后,地方就更是小。
不过夏夜里坐在园子里赏月,倒也是凉快。
仿佛只是一眨眼,月上梢头,天色已很晚。
鹿孔跟月白挂心着儿子豆豆,自是早早拜别先行离去,宋氏亦瞅着空要去亲自探探谢翊的情况,很快,人散了个精光。
谢姝宁跟舒砚则一道跟着云归鹤去了隔壁宅子里看过云詹先生,趁着舒砚在里头陪小憩醒来的云詹先生说话,云归鹤忽然给谢姝宁打了个手势,问起了燕淮来。
几年前燕淮曾在平郊的庄子上住过几天,云詹先生跟云归鹤自然也都见过他,只是云归鹤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会坐在一处用饭。
还有酒桌上。谢翊说的那几句醉话,即便再不明情况的人,这会也多少猜到了几分。
他直截了当地问了谢姝宁。谢姝宁也就直白地告诉了他。
云詹先生师徒俩一直住在平郊的庄子上,平素里不在外走动,除了谢姝宁让冬至送去的消息外,他们自个儿也从来不往外打听个一星半点,庄子里的仆妇也都不是爱嚼舌根的,因而“成国公燕淮”死了一事,他们并不知道。
若不然。他这会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该是这件事了。
从谢姝宁嘴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云归鹤略沉默了片刻。
半响,他才问起谢姝宁,婚期几何。
谢姝宁笑着摇头,回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云归鹤闻言。忽然用他鲜少使用的腹语术闷闷地说了句,“你可告诉师父了?”
“还未来得及提。”谢姝宁微怔。
一则云詹先生还病着,精神不济,不宜扰他;二来这件事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定论,眼下谈什么都算是为时过早,她心里仍觉得不到时候一一告知众人。
云归鹤闻言点了点头,恰逢舒砚打里头出来,二人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少顷,谢姝宁跟舒砚告辞趁着夜色提灯而行。
走至半途。二人说起了宫里头的事,谢姝宁便掏出小润子送出来的第二份消息递给他。
就着昏黄的灯光,舒砚仔细看过了信。长松了一口气,道:“不论如何,这件事都拖不了太久了。”
谢姝宁轻轻一颔首。
他们都知道,皇贵妃断不会坐以待毙,她心中一定已经有了主意。
只可惜,以她的性子来看。她会愿意借助小润子手里的人,却不会把希望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