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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惊胆战地踏上台矶,梁珫将雨伞一丢,扯着嗓子道:“启禀陛下,元妃娘娘求见——”
我早已跨过门槛,双脚带进一滩雨水,弄脏了赤黄的地毯。
迪古乃见状,将手中的奏章一摔,责备道:“外头下着大雨,你跑出来干什么?”说罢又呵斥茗儿:“快准备干净的衣裳鞋子,伺候娘娘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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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寒冬
我上前一步,屈下双膝,跪地道:“臣妾与诸位大臣一致恳求郎主三思。”
迪古乃俯身扶我,急得咬牙切齿,“三弟身染霍乱,朕岂能坐在这儿干等消息——”
我打断他道:“郎主不是大夫,不会医术,即便亲自去了西京,难道就能立即平息瘟疫?西京瘟疫流行,本就人心惶惶,物资短缺,郎主九五之尊,若是执意要去,官员和将军们又得紧张郎主的安危。这样一来,郎主驾临西京,不仅不能有所帮助,反而是给地方添乱啊。”
萧裕附和道:“娘娘所言甚是,请陛下三思。”
迪古乃一甩大袖,恨恨地转过身,背对着我们。萧裕看我一眼,叹了叹气,复又磕了一个响头,“微臣愿即刻前往云中,将京中最好的大夫药物护送至疫病区,并亲自照顾王爷,请陛下放心。”
不等迪古乃回答,我已感激一笑,向萧裕道:“大人忠心耿耿,为国为民,不惜以身涉险地。本宫愿拿出白银千两、绸布百匹,请大人一并带去西京,赈济百姓。”
窗外雨势渐小,轻风卷着水汽吹进屋,带来一丝丝寒意。迪古乃坐在案前,手中紧握书卷,眼神却是游离不安,甚是焦躁。
我远远望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抚。毕竟梧桐身染霍乱,是否能够医治好,任谁也不敢下定论。霍乱之祸,在古代向来被视为死亡之兆,感染者十之五六,都难逃一死。
静静地退出书房,我示意梁珫将房门合上。
来到滴水檐下,我低声问道:“你和我说说,三爷呆在家中好好的,怎会突然染上霍乱?”
梁珫瞟了眼身后。哀叹道:“原本这霍乱只流行于底下的村寨,云中及其附近的县城并未受到波及。岂知前阵子三爷带兵出城狩猎,遇上了从疫区出来觅食的流民。双方发生冲突,混乱中三爷被那帮流民劫去疫区,两天后才被韩国王的手下找到。回城后第四日,三爷就开始剧烈泄呕”
我闻后又气又担心,他明知外头不安全,竟然还在这节骨眼跑出去狩猎!
我默了一瞬,又问:“此事可传开了?”
梁珫摇头道:“陛下为瞒着永宁宫,将此事暂时压下去了。”
我眉心渐渐聚拢。忧虑道:“但愿三弟能平安好转。”
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来得很突然,呼啸如龙的北风势如破竹般撞开门窗,冷冽的寒冬不知不觉中竟已拉开了序幕。
肩头一暖。迪古乃为我披上斗篷,说道:“别坐在风口,当心着凉。”我会意一笑,起身随他走进书房。
见案上堆满了奏章,我小心翼翼地问:“三弟有消息了吗?”
他依旧双眉紧锁。“前日萧裕来信,说有好转迹象,但仍需要观察。”
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心中莫名一惊,下意识地望向门外,只见梁珫躬身跑来。神情悲伤地扑跪在地上,哀声痛哭道:“启禀陛下,王爷…王爷”
迪古乃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问:“不是有好转之象吗?”
我亦震惊不已,双手不自觉地扶住迪古乃,二人一同瘫坐在炕上。
灵柩很快从西京运回来。
宸妃怀抱光英,站在勤政殿外,无奈道:“妹妹。你好歹进去劝一劝郎主吧。”
我摇摇头,望着紧闭的殿门。嗓音喑哑地说:“郎主丧弟之痛,你我难以感同身受,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她迟疑一下,低一低眉,叹气道:“太后那边,也不比郎主好多少。太后年事已高,经此打击,只怕又要大病一场了。”
光英摇晃着胳膊,笑呵呵地道:“妈妈…找妈妈”
我伸手摸一摸他的脸蛋,对宸妃说:“好了,咱们去瞧瞧太后吧。太后见了光英,兴许能好过一些。”
轿子刚落下,羊蹄的声音从身后追来。我诧然转首,只见他慌慌张张,险些被错乱的双脚绊倒在地。
我上前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他喘了几口气,拉着我就走,急声道:“皇伯伯要治父王的罪,宛娘快去给父王求求情!”
我惊道:“为什么?”说完,我已明白过来,赶紧随他往勤政殿去。
御座下,跪地请罪的不止孛迭,还有高怀贞、萧裕等大臣。迪古乃脸色通红,情绪异常激动,一掌打落层层叠叠的奏章,暴怒道:“还敢跑来向朕请罪,都滚出去自行了断,全部给梧桐陪葬!”
我心下大惊,胸口“砰砰”直跳,羊蹄急得就要闯进去,却被我拦腰抱住,“郎主正在气头上,你给我乖乖呆着,宛娘马上去劝谏,保证你父王没事。”
羊蹄哭得一抽一抽,秀娥拉一拉他,柔声道:“娘娘会有法子的,小爷先随奴婢回去,好不好?”
羊蹄点点头,哽咽着望一望殿内,三步两回头地下去了。
我踏过门槛,掩面咳了几声,迪古乃闻得动静,脸色稍稍有所缓和。我心一横,紧走几步,扑跪在地,泣声道:“郎主若要治罪,请一并治臣妾的罪吧。”
迪古乃生气地说:“元妃,朕命你起来。”
我不肯起身,泪水涟涟,“臣妾早知云中有霍乱之祸,却不曾劝郎主召王爷回京,若要论起罪,当属臣妾最重。倘若王爷当时能及早回京,也就不会”
迪古乃神色大震,一连后退好几步。我心狠狠揪起,泛起一波一波的疼。若非万不得已,我无论如何也不忍再往他伤口上刺上一刀…
他失神地坐在龙椅上,喃喃自语:“都是朕的错…是朕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我再难忍住翻滚的情绪,不顾其他人在场,上前将他揽入怀中,迭声唤道:“郎主”
天德四年的寒冬,终究以悲剧收尾。迪古乃缀朝数日,早晚诵经念佛,以表哀思。
次年改年号为贞元,燕京新都业已竣工,朝廷即将正式迁往燕京。而永宁宫皇太后的病,却是一日比一日重了。
第365章燕京新都
二月寒风依旧,迪古乃离开上京,正式南下迁都燕京。
迁都仪仗极其盛大,用黄麾仗一万八百二十三人,摄官在内。骑三千九百六十九节,分八节。从上京出发,经由中京,前往燕京。
西太后与皇后卧病,此次不便伴驾而行,俱都留在上京,待好转后再南下。我与宸妃同乘一车,时不时说几句话,便沉默地倚在靠枕上,想象着未来或有的变化。
光英睡在嬷嬷怀中,好梦正酣。我望着他许久,问宸妃:“光英可还乖巧?”
宸妃抿唇一笑,低头抚摸光英的小手,幸福地说:“刚来那几日,时常哭闹,不过时日久了,便适应了,听话的很。”
我淡淡一笑,说道:“如此就好。”
半晌,车辇忽然停下,只见绣金帏帘一挑,茗儿跪在门口笑道:“娘娘,陛下叫您过去一趟。”
我“嗯”一声,向宸妃道:“姐姐若是乏了,便歇一会儿吧。”
她微笑颔首,说道:“去吧,别让郎主等急了。”说完,她直起身,郑重一笑,“姐姐,多谢妹妹了。”
我摇头一笑,提起裙幅,扶着茗儿下车。
仪仗庞大,我走了几十步,方才见着迪古乃的御辇。四下旌旗飞舞,羽扇飘香,十多名将军头戴抹额,分守御辇两侧。
梁珫躬身迎上来,笑呵呵地道:“娘娘请。”
车门打开,香味绕鼻,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迪古乃身着衮服,一本正经地端坐着。
我忍不住想笑,他睁开眼,拨一拨大袖,向我招招手。“磨磨蹭蹭的,朕都等烦了。”
车舆大而宽阔,内设黄褥,上置御座、曲几,另有香炉、锦绶、小玲等饰物。我跪坐在黄褥上,假意叹道:“郎主这里如此豪华奢丽,外面还有数百名如花宫娥,何必惦记着臣妾呢。”
他扶一扶额头,俯身挑起我下颌,低笑道:“爱妃想朕了。”
我横他一眼。却顺从地伏在他双膝上,轻声道:“你既然知晓,还要说出来。这些天。虽与你仅仅相隔数十步,但却感觉十分遥远。”
迪古乃扶起我,安抚道:“我何尝不想你,只是周遭人多眼杂,我不便将你时时留在身边。”
我伏在他臂弯里。默然道:“我明白。”
他笑一笑,低头抚摸我脸颊,宠溺地道:“嘴上说明白,可我瞧着,你心里还是不痛快。”
我嗔他一眼,嘟嘴道:“哪有。郎主就爱冤枉臣妾。”
迪古乃手指一僵,用力托起我腰,整张脸埋在我胸口。沙哑地说:“宛宛,你又来挑逗朕。”
我吃吃一笑,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低头吻上他有些干涸的唇。迪古乃身子一硬,右手紧扣住我的腰。忍不住深吸一气,向上顶了两下。
我却羞红了脸。微微离开他的唇,抵着他的鼻尖嗔怪道:“郎主一把年纪了,还像个毛头小伙一样。”
迪古乃含住我耳垂,轻轻呵出一口热气,“朕儿时便说过,你像狐狸一样媚,朕哪里自控得住。”
我见好就收,轻轻推了推他,说道:“好啦,咱们说会儿话吧。”
他握住我的手,从袍摆处伸进去,哑声道:“来不及了,你撩起的火,必须由你来灭。”
我经不起他痴缠,便遂了他的意,没有再挣扎。
外面安静地只剩下风声,迪古乃极力压抑着喘息,表情欢愉赛过神仙。我无奈一笑,却不是不能理解,自打去年梧桐染病离世后,他日日吃住在佛殿,禁欲了两三个月。
“陛下”
梁珫试探性的声音传来,我本能地停下动作,问道:“怎么了?”
迪古乃眉头一皱,不满地拱了拱身子。梁珫松了一气,支支吾吾地说:“东太后那边来了人,说太后娘娘身体不适,想暂留几日,请陛下恩准。”
迪古乃恼火地说:“留就留吧,朕巴不得。”
说毕,他仿佛想起什么,晕染着情欲的双眸瞬间清明,主动将我的手拿了出来。
我纳闷道:“有什么不对劲儿?”
迪古乃冷笑道:“这个老货,大概是怕朕要杀她,这才不敢随朕一起去燕京。”
我“啊”一声,旋即觑他一眼,问道:“东太后觉得你要杀她?”迪古乃面色渐渐平静下来,淡淡道:“她猜得不错,朕确实打算杀她。”
我吃了一惊,不过很快恢复如常。迪古乃端起茶杯,微微蹙眉道:“母亲大概心中有数,临行前再三叮嘱朕不准为难那老货。”
我闻言说道:“既是如此,你便听母亲的话,暂时饶了她吧。”
迪古乃不置可否,捋一捋我额前的发丝,说道:“此事,朕自有计较,你不必操心。”
我沉思了片刻,轻轻颔首道:“你是皇帝,做决定时,更要谨慎。我们刚离开上京,一切还是照旧好,以免生乱。”
迪古乃眉心微动,应是明白我的意思。当初他决议迁都,不仅是因燕京地形绝佳、能够推动经济政治向前发展,更是为了摆脱上京女真宗亲贵族势力的束缚。迁都之后,上京女真大贵族势力必然动摇,便于推行汉化改革,加强皇帝权力。不过操之过急,弄不好可能激化朝廷与大贵族之间的矛盾。迪古乃想诛杀东太后,不是不可,但现在尚不是时候,还需再等一等,等到朝廷在新都稳定下来,等到大贵族内部力量渐渐分化变弱,方才能大刀阔斧地干他想干的事情。
三月春来,仪仗抵达新都燕京。
辽代耶律氏时,曾在燕京筑有宫殿群,新都便是在辽代的基础上,扩建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