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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六见我醒来微露喜色,长舒一气。
我死死地盯着他,恨得几乎要呕出一口血,冷冰冰地问:“时至今日,你们仍不肯告诉我,那个阴险小人究竟是谁?”
李老六缩一缩肩膀,看了眼黄脸大汉,见其并未反对,终于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答道:“今上……便是曾经的曹国公……葛王完颜……完颜褒……”
我惊得目瞪口呆,失声叫道:“你胡说!你胡说!乌禄是什么人我
黄脸大汉见我情绪失控,一个箭步冲上来,牢牢地钳制住我双手,寒气森森地说:“哼,今上当初柔懦避世,还不是被完颜亮逼的!元妃娘娘可曾听过一句古话,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完颜亮当年弑君夺位,今日也该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挣扎着滚下床榻,以可笑的姿态拼命往门口爬。我不想再听,不想再探究乌禄的心思,不想再去思索其中的是是非非。我只想立刻飞奔至迪古乃身边,我只想见到我心心念念的丈夫……
李老六上前扶我,却被我狠狠甩了一耳光。他不敢吭声,不敢呼痛,脸色难看地挡在门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我劝娘娘不要太伤心,保重身子,来日陛下会将娘娘风风光光地接回京城。”
我流泪冷笑,双手握拳,胸口剧烈起伏,“完颜乌禄未免太小瞧本宫,本宫此生只有郎主一个丈夫。要本宫再嫁,除非本宫死!”
李老六大为震撼,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前来报信的士兵不明所以,被我几近疯狂的举止吓出老远。黄脸大汉冷眼片刻,出声问道:“今上即位,完颜亮是何反应?”
小兵醒过神,啧啧说道:“说来可怪了,陛下即位后,接连调兵遣将,准备与完颜亮决一死战。岂知完颜亮听闻京城有变,不仅不收兵反攻京师,反而下令继续前进。如今他军中人心大乱,不少军将见风使舵,偷偷离开了前线。昨日完颜亮仅率十万人抵达采石矶对岸,与宋军隔江对峙,像是要打渡江战了。”
李老六吃惊地说:“竟有此事?完颜亮不要皇位了?”
闻得此言,我再难抑住翻江倒海的情绪,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李老六手足无措地望着我,低低叹息道:“娘娘也算是有福的,完颜亮为了娘娘·……竟然也江山也顾不上了……”
十一月的一个夜晚,传来迪古乃兵败采石矶的消息。
军心涣散一发不可收拾,将士们不愿再跟着他卖命,不愿再跟着一个为女人出征的君主吃苦冒险。京城已经换了新主人,他们大批大批地从前线潜逃,争先恐后地向新主人谄媚献殷勤。
当我察觉李老六态度的转变时,一颗悲愤的心开始慢慢有了热度。我打开妆奁,描眉扑粉,沐浴净身,穿上华裳,以他从未见过的妖娆模样,突兀地出现在他视线中。
李老六面色涨红,急忙后退一大步,垂首道:“娘娘有何吩咐请直说。”我轻轻一笑,褪去外面的衣裳,赤足行至他跟前,妩媚地笑道:“长夜漫漫,难免寂寞,你说我有何吩咐?”
他呼吸渐促,转身就要逃,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口吻歹毒地威胁道:“大势已定,我这颗诱饵也失去了作用。放我走,我今晚就是你的。不放我,来日我回京成了你主公的新宠,你看我不整的你家破人亡!”
李老六身子一颤,眸光复杂地凝视我几眼。我双唇紧抿,心下疯狂呐喊,一只足缠上他的腿,来回磨蹭。
僵持半会,他唇角轻抽,沉声道:“我放娘娘走。”
我睫毛轻动,极力压抑住心头的喜悦,颤抖地伸手去解他的衣襟。李老六却推开了我,背过身道:“我一人做不了主,无法大大方方地放娘娘走。今晚子时,我会放一把火,届时娘娘换上丫鬟的衣服,趁乱逃出去。往东去五百步外,有快马等着娘娘,剩下的路娘娘就好自为之吧。”
说着,又扭头看我一眼,补了句:“完颜亮正朝瓜洲进军,打算从瓜洲横渡长江。娘娘可直接去瓜洲,与他相见。”
我点头似拨浪鼓,含泪跪在他跟前,不停地道谢。李老六慌忙扶起我,连呼不敢,又嘱咐了我几句,便急急地离开了。
当夜,天空晴朗,火光冲天。
我打马飞奔,沿着长江一刻不停地朝往东去,只盼天公作美,千万不要来一场大雪。
日升日落,寒风呼啸。虚弱的身体,如何禁得住一天一夜地狂奔,早已麻木的失去了知觉。若非紧紧贴着马脖子,早已在半路累的掉下去。大脑一片空白混沌,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不停地跑下去,哪怕爬也要爬到他身边!
天色渐渐变暗,路边的枯草随风摇弋·发出沙沙的响幺。滚滚长江水汹涌东流,怒吼着,激荡着,如一口音色洪亮的钟鼓,敲打着我振作精神。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放眼望去一派荒芜之景,不见半点人烟。勉强又跑了一刻钟,终于发觉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烟火。再定睛细瞧,仿佛可见旗帜飘扬、辕门高耸,数道身影来回走动,像极了正巡视动静的哨卒。
我心下大喜,立即夹紧马肚,朝前狂奔。
岂知将要接近时,道路两侧突然窜出数名士卒,扛着长枪拦住了我的去路。
一岗哨喝问道:“军营中地,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我艰难地直起腰身,气若游丝地问:“此处可是金帝完颜亮的营寨?”
那岗哨神色微变,上下打量我几眼,疑问道:“你是……”
我却无力再答话,身体撑到了极限,随着一阵寒风刮来,摇摇晃晃地栽下马背。
“天啊!快抱住她!”
第423章 重逢
是梦吗。
仿佛正是仲春时节,未央宫的琉璃瓦笼罩在阳光下,闪着珠宝般的光辉。耀灵咯咯地笑,抱着他的爱犬在院中嬉戏。我和迪古乃坐在亭中,悠闲地端着茶杯,絮絮说着家常琐事。突然天上一声惊雷,暴雨倾盆而下,耀灵大哭一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想跑去扶,双脚却无法移动,叫人心急如焚。不过是一瞬间,漫天雨幕中接连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活着的,死了的,生死不明的。我吓得大喊迪古乃的名字,却始终不见他的身影,地上的水不知为何,渐渐变成了红色,像血一样殷红刺目……
我惊恐地尖叫,浑身被雨水淋湿,隐隐作痛。伸手想要抓,无论抓住什么都好,可周遭空无一人,只有哗哗的雨声,只有哗哗的雨声……
有焦灼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熟悉的节奏,熟悉的气息。恐惧感渐渐消失,暴雨似乎停了,阳光洒下来了……
我慢慢睁开了眼。
橘黄的光线,有家的温暖,我下意识地去揉眼角,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握住了手腕。
这令人心潮澎湃的触感!
未转首,泪先流,一滴滴滑入唇角,生出蜜糖的味道。
他颤抖地轻唤一声:“宛宛。”
数年的积郁和思念,化作几近撕心裂肺的哭声尽泄而出。我撑起虚弱的身子,泪流满面地扑进他的怀抱。
紧紧相拥。
迪古乃一声声地唤我,双臂大力地紧抱着我,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我忍住疼痛,又哭又笑地回应着他,双手插进他的发辫,恨不得扯下他一缕黑发,恨不得狠狠地咬上他一口……
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我松开环住他颈脖的手,双唇紧贴上他的耳朵·激动地微微娇喘。迪古乃捧住我的脸,热吻辗转压下,如疾风骤雨,封住了我所有的思考。
呼吸混为一体·唇齿舌交缠不分,死气沉沉的身子,慢慢像发芽的土壤,焕发出生机活力。昏黄的烛光下,衣衫尽解,**相对。此时此刻,我心无外物·只想缠着他,只想抱着他,只想和他融为一体……
从未笑得如此快活。
我趴在他胸前,手指轻轻撩刮他野草般的胡子,犹如吃了糖的孩童,痴痴傻傻地笑着。迪古乃亲吻我手心,笑叹道:“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心下微微酸涩,我不愿打破这短暂的美好时光·凑在他耳边娇滴滴地笑道:“不老不老,勇猛着呢。”
迪古乃轻笑,大掌温柔摩挲我的腰背·“宛宛,有你真好。”
我抿一抿唇,脸颊贴着他的胸口,疑惑道:“你不问问我是打哪儿来的吗?”他搂紧我,嗓音涩涩地说:“只想先好好享受这一刻。”
我胸口发闷,用力吸了吸鼻子,带着一丝丝哭音,将我失踪的原委清楚地叙说了一遍。
迪古乃听完,表情出奇地平静,淡淡道:“乌禄·好心思,好手段。我留意他多年,终究是百密一疏。”
他愈是如此镇定,我心里愈发难受,终是忍不住哭出声,含泪悲泣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迪古乃揉一揉我发丝·笑道:“傻丫头,你有什么错。”说着眉心一紧,忽然一把掀开锦被,目光扫过我每一寸肌肤,问道:“他们可有伤害你?”
我摇头道:“没有,虽然他们把我囚禁在建康,但每日都是锦衣玉食供着,未曾伤害过我。”说完,我泪流不止,哽咽道:“如何不是我的错……长久以来,我自以为了解乌禄……总是,总是指责你不信任他……若非顾及我,依照你警惕的性子,必然早就留不得他了……”
迪古乃大为心疼,迭声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你跑了一天一夜,方才又睡了三个时辰,肚子肯定饿了。我叫人煮了燕窝粥,弄了你爱吃的蜜糕,吃饱了咱们再说话。”
我抽泣着点头,任由他为我穿衣。抬头的瞬间,竟见拓雅神色激动地伫立在屏风边,不由得吃惊道:“你怎么来了?”
她飞扑过来,哭道:“笨女人!可算找到你了!”说完,只见一个丫鬟端着托盘进来,正是哭花了脸的茗儿。
我强忍住泪意,环抱住拓雅,嗔怪道:“好不容易止住了泪,你就别再惹我哭了。”她忙擦干眼泪,示意茗儿上前,亲手拈起一块蜜糕,送至我嘴边,兀自哭道:“方才听高怀贞说找到你了,我和茗儿简直不敢相信……自从去年传来你失踪的消息,我担心的不得了……陛下亲率大军南下,我就跟着大军来了……茗儿把你弄丢了,险些投缳自尽……幸好被人发现,才及时救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快把大家逼疯了……”
我拉过茗儿手,又拍拍拓雅的肩膀,慨然说:“别再伤心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说完,我事,问茗儿:“芹香呢?”
茗儿皱眉道:“奇怪得很,当晚奴婢和护卫们全被迷晕了,醒来后娘娘就不见了踪影。我们搜寻了整座客栈,发现芹香娘子也不见了,可她的房间却并无被迷香熏染的痕迹。被子枕头叠放地齐齐整整,似乎根本不曾动过……”
我心一般忧虑一半疑惑,正凝神思索着,屏风外传来一声冷哼:“不必再疑惑了,方才传来消息,找到芹香的下落了!”
迪古乃阴着脸进来,眸光复杂地盯我几眼,继续道:“茗儿说出事后芹香离奇消失,我就怀疑这丫头有鬼,又派人去她老家寻找,果然发现了她的踪迹。”
我急切地问:“她怎么突然回了老家?是一个人吗?”
迪古乃揽住我的腰,咬牙切齿地说:“她可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乌禄的亲信!宛宛,你被她骗了!那贱妇必是被乌禄收买了,以寻找羊蹄的由头诱骗你离开京城,好在途中将你掳去,完成这酝酿多时的阴谋!”
我大惊道:“不可能!芹香居然……怎么会……”
茗儿眸光一动,说道:“娘娘想想,咱们的路线,是芹香定的,那间客栈也是她选的。娘娘当晚说大家睡一块,芹香却说怕吵着娘娘,非要单独睡一个房间。还有啊,她一路上哪里像是寻人,仿佛根本不关心,每到一处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