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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玄铁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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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雪缓缓道:“他一定唱了左太冲的那首‘荆轲饮燕市’,对不对?”

巴东三他们都愕然不知所对。这太绝了,她竞猜得这么准,就好像她当时也在场似的。

杨雪站起身,低沉地道:“他现在在哪里?”

关啸摇头,巴东三也摇头。

黑明慢吞吞地道:“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但我听说这几天有几个人找过他,也不知找到没有。我听说是找到了。”

“是谁在找他?”

黑明道:“崆峒剑派的天风道人、江南的铁琴居士、无心夫妇。”

他摸摸耳朵,苦笑道:“我听说他们都吃了败仗,而且败得相当惨。”

第十一章 带伞的和尚

大风道人被整得灰头土脸,无心夫妇也铩羽而归,紫阳洞的人还会再来吗?

答案绝对是肯定的。

高欢和贞贞已经搬了一次“家”了,他们还必须再搬一次吗?

答案同样也是肯定的。

贞贞似乎连想都懒得去想这种扫兴的事,她只想着一心一意去爱高欢,给他快乐,给他幸福。

天已近午了,他们还没有起来。这地方实在太僻静了,没有邻居会来打扰他们。而紫阳洞的人就算会来,也没这么快。

或许紫阳洞的人认为他们早已搬“家”了呢?那样他们岂非可以高枕无忧?

就算紫阳洞的人还是一门心思往里杀,一时之间,只怕也难找到合适的人选吧?

江湖人重的是面子,爱的是名声,讲究的是光明磊落。背后做点坏事是有的,但表面上却一定要做得好看。

天风道人和无心夫妇既已是败军之将,那么下回领军的人物就不会是他们。就算他们要报复,也没这么快。失败带来的心灵上的阴影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消除的,武功越高、名气越大的人就越会是这样。

可无心夫妇联手对敌,在江湖上可说罕逢敌手。连他们都已败给高欢,紫阳洞主除了亲自出马,已别无他法。

一洞之主若要亲自出马去应付一个原先名不见经传的小叫化子,事先一定要经过慎重的考虑,仔细的权衡。如果洞主胜了,固然无话可说,可要是输了呢?

就算紫阳洞的人不讲道义、一拥而上,将高欢乱剑砍死,洞主的位子也就不大坐得稳了,紫阳洞的名声也就保不住了。

就算紫阳洞是个神秘组织,不在乎名声,这件事也传不到江湖上去,紫阳洞的人也不至于在三两天内就行动。

高欢就是这么琢磨的。

但他也已开始琢磨该搬到哪里去了。

按理说,过昌平州再往北,就已是居庸关,居庸关外边情况比较杂,什么地方的人都有,躲起来也容易些。

但如果紫阳洞的人也这么想呢?

那么,向南走?

……

贞贞娇小的身子蜷伏在他的怀里,慵懒地蠕动着,她的小手,她的柔辱,都在爱抚着他。

她在两年多的寂寞中疯长起来的情爱,是无论怎么比拟都不过分的。

现在高欢使她心中那股在黑暗中生长的热情迸裂开了,化成了满天绚丽的霞光。她眼中的天地,已经一片辉煌。

她已经不再羞怯,不再躲闪。她自由自在地在他面前展现她的胴体,她无拘无束地表达着她对他的爱情。

她甚至想化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合成一体,那样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和他们分开了。

是他使她从极度的自卑和屈辱中升开到了自豪和幸福的天地。所以她宁愿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无条件地奉献给他。

她也得到了他给她的快乐。极度的快乐,无法言喻的快乐。

她惊奇于这种快乐,她惊奇于他给她带来快乐的强健的胴体,她也惊奇于她自己对他强健胴体的反应。

她要反复去探索、去寻找给他带来极度快乐的神秘的源泉,她惊奇于这种快乐,她也渴求这种快乐。

高欢抚着她柔滑的背,柔声道:“贞贞,咱们又要搬家了。”

她仰起桃花般的小脸,痴痴迷迷地望着他。

她没听清他说什么,她的心已全被对他那种新奇的快乐的渴求占满了。

高欢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我没说什么!”

他不想这么快就让她面对无穷尽的苦难。就让她尽情享受她的欢乐吧!

如果连如此短暂的几天都要剥夺,对她来说岂非太残酷了?

他温柔地拥着她娇小、柔软、光滑的胴体,从内心深处感激她给他带来的欢乐。

他所有的苦修都被她带给他的欢乐冲散了。他原以为全是洪水猛兽的女人中,竟也有贞贞这样能带给他欢乐的啊!

是她医治好了他心灵上的创伤,另一个女人带给他的创伤。

他原以为自己是一堆冷冰冰的灰烬,是她告诉他,他仍然是一堆熊熊的火。

烈火。

既然是烈火,那就烧吧!

要烧就烧它个天崩地裂,要烧就烧它个痛快疯狂。

伞僧老老实实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等高欢出来。

他昨天晚上就到了。他昨天晚上就坐在这块石头上,到现在也还没挪动过。

无论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怎么骂他,他都明白自己是怎么样的人。

他是个有德之僧。

传说中的他凭借西域少林神功横行江湖,杀人无算,民愤极大。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传说中的他卖身投靠铁剑堡,做了韦家的奴才,奴颜婢膝。可实际上也并非如此。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想为自己辩解。

乌云可以遮住蓝天,可蓝天并没有消失。

蓝天还在。

就在乌云后面。

蓝天也勿须多言。

伞僧挟着伞,静静地坐在河边,望着河水。

河水不深,水流声也不响。

伞僧不去听那间破屋子里发出的声音,就算他听见,也都随河水流走了。

他是个有德之僧。有许多事情他不该去想,他就不去想;有许多东西他不该去看,他就不看;有许多声音他不该去听,他就不听;有许多事情不该去做,他就不做。

他可以等。

他的心是平静的,一颗真正平静的心所具有的忍耐力,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他并非不知道屋里人正在做什么。

涨满,然后失落,再涨满……

就像是生生不息的潮涨潮落,就像是燕巢中年年岁岁的归去来。

泅入,然后凫出,再泅入…·

一如反复厮杀的长枪大戟,一如深潭里不知疲倦的闾巷童孩。

这些对于他来说,就和那条潺潺的小河,和那些起伏的群山、和他正坐着的石块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他是在这里修行而已。

贞贞的脸儿已又变得蜡一般黄,她的眼睛也闭得紧紧的。

她的耳里就像灌满了风一样,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什么也听不见。她的一颗心好像也飞起来了,飞在空中,飘忽不定。

她觉得大地在迸裂,她正往永不可知的黑暗中陷落,落得飞快……。

她醒过来,她很惊奇,也很欣喜。

她竟还能醒转回来!

经历那种感觉之后,她还活着,这岂非妙不可言?

她的四肢虽然还是疲软得难以举起,可丹田里却有一股浑厚煦和的热火在漫延。

她猜得到他一定为她渡过气了。

她软软瘫在他宽厚的怀里,轻轻地用脸儿磨蹭着他的胡须。

她希望天天如此惊喜,永远如此妙不可言。

伞僧已经有些饿。

他没有带干粮,这地方也没处可化缘。他从昨晚到现在一滴水都没进嘴。若非是他,谁肯忍下去。

可伞僧就忍得下去。

而且他知道用不着再忍多久了。屋里那一对少年体力再好,现在肚子也一定很饿了,更何况他们做的又是世上最耗体力的事情。

他的推测没有错。

他看见高欢出来了。

高欢准备出门找吃的。他们的体力的确都消耗很大,他们的确也都饿坏了。

贞贞一定要和他一起去。

他们手牵着手,饥饿、疲惫而又快乐地走出门,就看见了远远坐着伞僧。

伞僧坐在那里,光头和河水一样在正午的太阳下泛着光。

高欢站住。

贞贞明显地感觉到他抽搐了一下。他一定感觉到那个和尚是种威胁了,贞贞这么想。

于是贞贞就尽量瞪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和尚。

高欢轻轻道:“你就站在这里莫动,等我回来。”

贞贞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可不愿再像昨天黄昏那样受制于人。她怕高欢又为了她伤害自己。

高欢也不愿意。

他牵着贞贞的手,慢慢走出门,走向伞僧。

他的目光鹰隼般锐利,一直紧紧盯着伞僧的眼睛。

伞僧挟着伞慢慢站了起来。

十丈,五丈,三丈。

高欢和贞贞停在离伞僧三丈远的地方。

伞僧忽然又慢慢地坐了下来,而高欢居然也就随伞僧坐在河滩上。如对坐谈禅的出世之人。

贞贞也只好坐下来。她明白高欢为什么坐在地上。她只有用目光对伞僧表达她的憎恶和仇恨。

天很蓝。太阳很毒。

他们静静对坐相望,不知道过了多久,伞增才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是你。”

高欢微微一笑:“一别数年,想不到大师还记得我。”

闹了半天他们居然是老相识。贞贞吃惊地看看高欢,又看着伞僧,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老相识了,见了面那么坐着干什么?

伞僧微叹道:“前日燕市之上,我已猜测是你,昨日听幕容飘一说,我倒有点糊涂了,怀凝自己猜错了。”

高欢微觉愕然:“慕容飘?慕容世家的大公子慕容飘?”

伞僧道:“不错。”

“他也在京城?”

“不错。”

“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并没有对我说什么,他是对韦沧海说的。他对韦沧海说出了你的身世。”

高欢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呢?”

伞僧道:“然后我就到了,来请你去铁剑堡作客。”

高欢冷冷道:“作客?”

伞僧道:“作客。”

高欢道:“我不想去别人家里作客。”

伞僧轻轻一叹,垂目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答应。”

高欢伸手压住想往起跳的贞贞肩头,淡淡道:“大师是什么时候来的?”

伞僧道:“昨夜戌时初就到了。”

“大师是循着无心夫妇来的?”

“是”

“大师一直就坐在这里?”

“不错。

“大师一定有充裕的时间看这里的山。”

“我一直在看。”

“大师能说自己没有动过吗?”

“不能。”

“那么大师看见山动过吗?”

“没有。”

高欢缓缓道:“大师不能不动,日夜不能不交替,山影也在不住变换,然而山却没有动过。大师就算坐到百年之后,山也不会动的。”

伞僧沉默,忽然展颜道:“山虽不曾动,人却可以动。

记得大食有位先哲说过一句话:‘山不来我面前,我就走到山面前去’。”

贞贞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她看得出,他们都不轻松。

伞僧道:“你看见这河水了吗?”

高欢道:“看见了。”

伞僧道:“我们都看见了。虽说河水日夜奔流不息,我们很快就看不见我刚刚才看见的河水了,但那河水还在,就算已汇进了大海,也还在。”

高欢慢慢牵着贞贞站起来。

伞僧也站起来:“三年前我们有缘相会,缘在。”

高欢悠然一笑:“缘的确还在。”

伞僧脸上终于现出了欣慰之色:“阿弥陀佛!你总算答应了。”

高欢摇头:“缘虽还在,缘已非前缘。正如这河水,前天一场暴雨,它曾浑浊不堪,可在那之前,它曾是清纯的。大师能说浊水与清水非一条河里的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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