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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的确很疲备,于是他就躺了下来,躺在她身边。
贞贞长长吁了口气,偎过来,钻进他怀里,她的肚子好像也不太疼了。
实际上她肚子是不是真的痛,高欢也表示怀疑。
他没有点破这一点。
他不习惯昨晚和贞贞之间产生的陌生感。他宁愿贞贞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希望她只把他当作一个大哥哥来爱。
他宁愿有一个妹妹,也不愿有一个女人。
高欢想错了。
他本以为搬到这里来已很平安,但还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悦耳优美的琴声,随即有人朗声笑道:
“高先生,昨日在下偶经燕市,亲聆先生慷慨高歌,大起知音之感。高先生若有意,不妨再引吭一歌,在下以琴相和如何?”
贞贞已经好了,可还是装成没有好的样子,因为那样高欢会让她在怀里躺着。
高欢轻声道:“贞贞,又有麻烦来了,你一个人先睡一会儿好不好?我去打发他。”
贞贞连忙跳下地,面上一红,比画了一下,意思是她也要一起去打外面来的“坏人”。
高欢摇摇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人的琴声很厉害。
你待到琴声响起来的时候,塞住耳朵,立刻打坐,否则你会支持不住。”
外面那人又弹了一下:“高先生,莫非瞧不起在下琴技么?”
高欢也不去理他,又低声吩咐了贞贞几句,大踏步走了出去。
门外不远处的乱石堆上,端坐着一位青衫儒士,丰神俊爽,长髯轻拂,面前横着一张铁琴,黑沉沉的。
儒士微笑道:“在下柳晖,字回日,别号‘铁琴居上’。”
。“在下高欢,无字无号。柳先生此来为何?莫不是为天风找场子么?”高欢直通通地发问,脸板得像青石。
儒士怔了一下:“什么天风?崆峒剑派天风老道那牛鼻子么?他算什么东西!”
武林中敢如此小视天风手中宝剑的人可不多。这个儒士看来的确非比寻常。
“那么,柳先生是紫阳洞主的人了?”高欢可不愿意轻易上当。有些当,上一次就可能送命:“柳先生能找到这里来,实在是煞费苦心啊!”
柳晖冷冷道:“紫阳洞主是谁?柳某一生落魄江湖,形单影只,从来没有做过别人的奴才。”
“这么说,在下是看错人了!然则柳先生此来,难道不是为取高某项上人头吗?”
柳晖愕然道:“项上人头?”
高欢道:“难道不是吗?”
柳晖不悦地道:“我不是武二郎,我没有收集敌人头盖骨的嗜好。我要你项上人头做什么?我们本来就无冤无仇。”
高欢神色缓和了许多:“但愿如此。”
柳晖马上接口笑道:“事实如此。”
高欢不为所动,淡淡道:“然则柳先生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呢?”
柳晖微笑道:“或许只是一种心灵的感召吧!我的心告诉我高先生在这里,于是我就来了。”
高欢道:“柳先生很相信神灵!”
柳晖轻拂琴弦,悠然道:“当然。我在很小的时候,老人就告诫我说头顶三尺有神灵?”
高欢道:“柳先生去过那片树林,去过那个窝棚?”
柳晖淡然一笑:“当然去过。”
“那么,柳先生发现了什么?”
柳晖恰然道:“我看见林中有不少火把,有许多人围在一座土坟前,为毁不毁那座坟而争执不休。”
“结果呢?”
柳晖叹道:“结果是要面子的人说服了不要面子的人。
我隐约记得,坚持毁坟砸碑的是个头上连一根毛也没有的怪人。”’
那当然就是天风道人。
“后来呢?”
“后来他们只好走了。他们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他们顾不上捉你。”
高欢轻轻吁了口气。
柳晖凝视他半晌,忽然道:“我看得出你是个身世相当奇特的人。现在北京城里想打听你身世的人已不在少数,据说其中就有山东铁剑堡的堡主韦沧海,也许还有黑明。”
高欢冷笑道:“我不认识他们。我的身世也并不奇特。”
他盯着柳晖,冷冷道:“你也不是来和歌的,你的目的也许就和紫阳洞的人一样不可告人。你鬼鬼祟祟跟踪到这里,事实上没安什么好心。”
柳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一拾铁琴:“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大俗人。我真是走了眼了。”
他说走就走,似乎受了极大的污辱,似乎简直忍受不了高欢的“俗气。”
高欢冷冷道;“高欢是化子,化子当然是俗人。柳先生走好,不送。”
柳晖倏地转身,精光四射的眼睛盯了一下高欢,忽然笑了:“看不出,你还有点骨气。”
高欢也笑了:“穷人么,再没有骨气,那岂不太惨了?”
柳晖施施然往回走:“看来我没找错人。高先生,在下此来,实无恶意,真的只是想和你和上一曲。”
高欢叹道:“柳先生,实不相瞒,我家里有个病人,受不了琴声歌声的激荡,所以……”
“什么病?”柳晖来情绪了,“柳某颇精通歧黄之术,或可医治。”
敢于自承精通医术的人,普天之下找不出几个来,而柳晖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不柳先生挂心,高欢也会几手草头方。眼下病人正在休息,将养几日,就会好的。”
高欢可不愿柳晖走进屋去。他并不了解这个人,也不想了解。
柳晖叹口气,负起铁琴道:“看来这几日你是脱不开身了……我先走了,待你闲暇之时,心情好转,再来和歌吧!”
“不送!”
柳晖却没走:“天风是不是真的和你们交过手?病人是不是被天风打伤的?那个紫阳洞主是怎么一回事?”
高欢歉然摇摇头:“这件事与柳先生无关,先生何苦问这些。”
柳晖点点头:“柳某不过随便问问,你不愿回答就算了。”
几个起落,已然不见柳晖的身影。
高欢征了一会儿,看着远处的群山。
远山一片金黄,那是落日的余晖。
高欢叹了口气,候他一转身,一个蒙面汉子正冷冷地盯着他。
第七章 无心夫妇
高欢竟然不清楚这面无表情的中年汉子是怎么站到他背后的。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人是紫阳洞的人。
他的第二个念头就是:这人是尾随着“铁琴居士”柳晖来的。
至于柳晖是不是这人的同伙,他还不敢肯定。
他的第三个念头就是:这人不是一个人来的,紫阳洞若要派人来为天风道人所受的折辱复仇,来的就不会少,而且一定都是高手。
也许是高手中的高手。
如果来的高手不止一个,那么其余的高手现在哪里?
是已经进屋制了贞贞?还是散布在四下把住了路口?
高欢心里透了一股森森的寒意。
这立在苍茫的暮色中的中年汉子,竟似是一尊杀神,浑身都透出种凛冽的杀机。
中年汉子用一种古板的声音道:“高欢?”
“不错。你是什么人?”高欢一面说话,一面暗暗错步,准备跃回房去,因为贞贞还在里面。
“你就不用费心了。你的小姘头已经有人在照顾着。”
中年汉子面色木然,根本就没有表情可言。
贞贞的哑叫声只响了一下,就没有了。
高欢大吼一声,扑向门口,脚尖顺势挑起的一块拳大的石块直砸向中年汉子。
一箭双雕。
中年汉子在高欢腾身的同时,也闪身欺近,但石块来势之猛显然大出他意料之外。
一道优美的弧线飘起。中年汉子几乎根本就没有停顿一下,贴着飞石平平地飘过,扑向高欢。这种身法就是当世任何武林高手见了,也不得不佩服。谁会想到这么一个木木纳纳的怪人,竟有如此超妙的身手呢?
高欢怔住了,不是因为中年汉子神奇的身法,而是因为一个中年女人刚刚将一柄长剑架在了贞贞的脖子上。
她就在门外,表情木然地望着高欢。
贞贞眼中惊恐希冀的神色,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不能不心疼。
中年汉子见高欢停住了,也倏地定住了身形,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动过一般。
四个人,两个男人,两个女人,都是一动不动。
如暮色中的四尊石像。
“你们要干什么?请你们先放开她,一切找我好了!”
高欢放弃了拼斗的打算,他不想拿贞贞的性命开玩笑。如果他放手全力一搏,面前这两个人也许会死在他手下,但贞贞一定先死了。
贞贞的性命,在高欢心目中可比这两个中年男女重要多了。
“高欢,你折辱了本洞天风道长,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你最好还是放弃动手念头,或许洞主还会饶过你。”中年女人的口齿虽然伶俐多了,但语气还是同样古板,仿佛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两位前辈抬抬手,放了这个姑娘吧。只要你们不找她的麻烦,怎样对我都行啊!”
高欢已经是近乎哀求了。
贞贞的眼中泪水盈盈。
就她所知,高欢从未如此求过别人。
她这时才知道高欢竟将她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贞贞只觉得自己此刻即便死了,也是值得的。
两个中年人似乎怔了一下。像高欢这种人,他们从来没见过。
虽然他们见识过无数高手,却从来没有一个像高欢肯为了一个女孩子不惜低声下气。
他们只要抓住了贞贞,让高欢干什么大约都是可以的。他们知道这一点,高欢一开口哀求他们就知道了。
“高欢,要放了这个丫头不难。你得先跪下,磕三个头,叫我三声爷爷,叫她三声奶奶吧。”中年男人木然道,“声音要大,我们耳朵不好。”
贞贞震惊了,却苦于无法动弹,无法开口劝阻高欢。
世上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不会做这样卑贱的事情。对于江湖人物、对于那些武林中的高手,更是如此。
要他们跪地磕头,还不如杀了他们。
江湖豪杰向来是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可丢。
然而高欢跪了下去。
贞贞闭上了眼睛。
“爷爷,爷爷,爷爷!”高欢对着中年汉子恭恭敬敬叫了三声,声音很响亮。
中年汉子的心连着轻轻颤抖了三下,似乎经不起这三声呼唤,似乎被钢针扎了三下。
高欢又对着中年妇女叫了三声“奶奶”,中年妇女的心也奇怪地抖了三下。
按理说,武林中没有任何一种蚀音魔功能令他们如此恐惧,然而一个被侮辱的男人的“爷爷奶奶”的叫声却让他们感到了震动,这岂非咄咄怪事?
他们也曾见过不少人跪地求饶,欣赏过他们的对手在临死前的各种表现:有的倔强,有的沉默,有的怒骂,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哀声求告,有的谄媚,有的冷笑,等等,不一而足。
但他们都在细细地玩味过那些人的表现之后,送他们上了西天。
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高欢得死,一定得死,比以前所有被他们杀死的更应该死。
因为他们惊怖地发现,高欢是恭恭敬敬地磕的头,他眼中的神色说明他是诚恳的,谦逊的。
他没有一丝谄媚,没有一丝不屑,没有一丝愤怒,没有一丝屈辱,连一点泪光都没有。
他们曾经因为总是木然地去杀人去生活,因而赢得了“无心夫妇”的名头。但现在,他们才发现,高欢比他们更木然,更“无心”。
他们知道,若是这回放过了高欢,他一定会报复的,而且报复之惨烈,也必定是骇人听闻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
是永远凝固下去,还是惊天动地的爆发?
“我已经照你们说的做了,请你们放了她吧!”高欢仍然跪着,低着头,“她还只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