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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他脸色陡然一变,惊声说道:“好歹毒的掌力,这不是……”
倏地住口不言,让韦慕岚躺好,替他盖上被子,然后才转头向外说道:“凤姑,再打盆干净水来,要热的,快!”
姑娘在外面应了一声,须臾,她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把水放下后,她又退了出去。
清癯老者转身从桌下提出一只木箱,金针、玉刀竟然一应俱全。
他开始忙了,把韦慕岚扳转过来,让韦慕岚爬伏向下,先用热手巾在韦慕岚的背上擦了擦,然后从木箱里拿起了玉刀。
他只在韦慕岚背上那乌黑的掌痕上轻轻—划,一股发紫而腥臭的血立即流了出来。
淤积的血污与滞毒流了出来,清癯老者放下玉刀,两手按在那掌痕四周试着往中间挤。
—股血污,又一股……终于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清癯老者吁了一口大气,接着,擦净,上药,包扎,他足足忙了顿饭工夫才算一切妥当完毕。
夜凉似水,他头上却见了汗迹,他站了一下,然后抬掌出指,运指如飞,连点韦慕岚身后四处大穴,认穴之准,分寸捏的是恰到好处,令人击节!末了,他为韦慕岚拉上了被子,然后转向外面唤道:“凤姑,进来吧!”
姑娘凤姑应声走了进来,大眼睛眨动着,望了望床上一直没有动静的韦慕岚,她低低说道:“爹,完事了?”
清癯老者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凤姑又问了一句:“他……没醒吗?”
清癯老者摇了摇头,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凤姑娘一抬眼,凝注清癯老者,道:“您看……他有救吗?”
清癯老者摇了摇头,吁了一口气,道:“难说,我没想到他是中了这种歹毒霸道的掌力,只要他在天亮之前有动静便不碍事,要不然的话……”
摇摇头,住口不言。
凤姑两道柳眉微微一皱,道:“爹,他中的是什么掌?”
清癯老者迟疑了一下,说了两个字:“‘残掌’!”
凤姑脸色陡然一变,脱口惊呼,她连忙抬手捂住了檀口,圆瞪着美目,失声说道:“残!
残掌,爹,这不是……”
清癯老者神色难以言喻地点头说道:“是的,凤姑,我找它找了十五年了,不想今夜……
凤姑,好心有好报,你能说这不是天意……”
接着他喃喃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谅苍天怜我父女可怜,十五年,十五年了,她不知怎么样了,十五年了,该老了,该变了,不,她早就变了……”
凤姑高扬柳眉道:“爹,别提她了,行吗?”
清癯老者摇头说道:“不是她,凤姑,该说你娘……”
“不,爹。”凤姑猛一摇头,近乎嘶叫地道:“她不是我娘,她不配,她心里没有您,更没有我这个女儿,要不然她当初不会狠心撇下您跟我……她是个……”
清癯老者目射寒芒,沉声喝道:“住口,凤姑,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生身之母!”
凤姑一惊闭上了檀口,但旋即她娇靥煞白地道:“爹,您可以骂我,可以打我,甚至于可以杀了我,可是我绝不认她这个娘,这十五年来您辛辛苦苦抚养我成人,又带着我东奔西跑,一身兼严父慈母,受的苦够多了,自懂事以来我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也从没见过我的娘,连她长的什么样都不知道……”
清癯老者神情木然地颤声说道:“凤姑,爹求你!”
凤姑忙住了口,旋即一声:“爹,我无意惹您生气、伤心……”
很快地垂下螓首。
清癯老者抬起颤抖的手,抚上爱女秀肩,轻轻地拍了拍,摇头说道:“凤姑,何家世代积善,你爹凭一身医术济世救人,活命无数,半辈子也没做过缺德事,想不到到头来……”
长叹一声,接道:“家门不幸,出此丑事,天心何其薄我……”
凤姑猛然抬头,娇靥上挂着珠泪两行,道:“爹,这无关天心!”
清癯老者道:“那就是人自己使然,也难怪,我行医救人,长年在外奔走,待在家里的时候太少,她年轻轻的怎……”
凤姑道:“爹,话不能这么说,一个女人家就得懂三从四德,假如说一个男人家或为生活,或为抱负长年在外,少返家门,他的妻室就该跟人……”
清癯老者摇头截口说道:“凤姑,别说了,过去的已成过去,没有她咱们爷儿俩十五年也过了,不照样结结实实,活得挺惬意的,咱爷儿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要是突然插进个人来,我还会不习惯呢。”
摇了摇头,接道:“说来我也该感谢她,她走了,可是她把你留给了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说是不是!”
凤姑微一摇头,带着泪道:“爹,您别这么说,我知道这十五年来您心里的感受!”。
清癯老者强笑摆手,道:“别尽顾着谈咱们自己的事,忘了咱们这位客人,那是失礼,要是让他醒来听去了,那更不好,不说了,凤姑,你去煎药去,等他醒了好让他喝!”
凤姑道:“爹,您不是说他不一定……”
清癯老者道:“凤姑,凡事都要往好处想,尤其这种事!”
凤姑缓缓将目光移注床上韦慕岚道:“对,爹,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咱们就没办法……”
清癯老者叱道:“丫头,什么死呀死的,不许胡说,济世救人是医者的天职,是咱们的本分,人家并没有义务告诉咱们……”
凤姑道:“谁说的,咱们救了他,他该知恩图报!”
清癯老者摇头说道:“凤姑,你错了,施人以恩,千万别望人报,这种想法要不得,爹平素是怎么教你的,爹凭这祖传医术行医十年,从来不受人分文,也从来没有想到让人报答,何家祖上传下来的这句话你永远别忘记,也是一代代的往下传,永不可断绝,那就是医者济世救人,是天职也是本分!”
凤姑羞愧地低下了头,但旋即她又抬头望向韦慕岚。
“爹,他怎么会中了这种掌?”
清癯老者摇头说道:“那谁知道,只有等他醒来试着问他,咱们别强求!”
凤姑道:“希望他在天亮之前能有动静,也希望他会说……”
清癯老者摇头说道:“这位后生不简单,一身修为怕不在当今武林二三人间,年纪轻轻的,难得,难得,人品还这么俊,跟个大姑娘似的,只不知是谁家儿郎……”
凤姑道:“等他醒过来后不就知道了吗?”
“说得是。”清癯老者点头说道:“只是,仍是那句话,人人都有隐衷,尤其是他,恐怕他的隐衷更大,咱们别强求,你去煎药去吧!”
“不,爹!”凤姑突然一摇头,道:“您去吧,我看着他,煎上药后,您也可以歇一会儿,他一有动静我就叫您!”
清癯老者摇头说道:“别,凤姑,这儿不比别处,这儿的男人没骨头,女人舌头长,村夫乡妇世俗人不比咱们武林儿女,别让他们乱嚼舌头说闲话。”
“他们敢?”凤姑一扬眉,道:“谁敢有半句不干净,我打烂她的嘴!”
清癯老者道:“你想干什么?上衙门打官司去,跟她们一般见识?好心情,瞧你这凶模样,将来谁家敢要。”
凤姑脸一红嗔道:“爹,您又来了,没人敢要最好,稀罕,反正我这辈子没打算嫁人,您不知道,对她们就得凶一点,要不然……”
清癯老者摇头说道:“好了,好了,丫头,不嫁就不嫁,陪着你这位已人土半截的老爹过一辈子,行了吧,煎药去吧!”
凤姑一摇头道:“爹,我说过您去,我不去!”
清癯老者道:“别孩子气了,要让她们看见……”
“您也真是!”凤姑翻了翻美目,道:“大黑夜里,又关着窗户,谁看得见,谁要是敢爬在窗户缝上往里偷看,我拿她当贼,一颗珠子打瞎她的眼!”
清癯老者道:“说够了吗?快……”
凤姑一扭娇躯,道:“您是怎么啦?说过让您去,您还可以歇息一会儿!”
清癯老者眉锋一皱,道:“又任性了,好,好,好,我去,我去,唉,真是年头不同,事也颠倒了,我这个爹反而事事得听你的!”
嘟哝着往外行去。
凤姑低低一声:“您别听嘛!”
清癯老者已到了门口,回身说道:“我也得敢哪!”
掀帘出门而去。
凤姑笑了,笑得好美,好甜,她顺手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床前,这种事很无聊,她得找点事做做,什么事?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她那双目光牢牢地凝注在韦慕岚那张侧放在枕上的俊脸上,一眨不眨,一眨不眨……
良久,良久,凤姑一惊而醒,不用摸,她自己知道,脸上烫烫的,心头怦怦然乱跳。
为什么惊醒,那是因为床上的韦慕岚有了动静,先是那两排睫毛一阵眨动,继而又一声低低呻吟。
有动静了,有动静了,这说明床上的他有救了。
凤姑这一喜非同小可,过分的惊喜使她忘了叫了,忘了叫她那位慈祥的风趣的爹了。
突然,凤姑心里又是一跳,不为别的,只因为韦慕岚他动弹了,他动弹着身子要翻身。
凤姑一惊,一急,一抬手,脱口唤道:“嗳,你!你这个人,别动!”
也许韦慕岚听见了那甜美悦耳的话声,他没再动,却猛然睁开了眼,突然,他一怔,支撑着又要往起爬:“这!这是什么地方?”
凤姑慌了手脚,忙站起叫道:“嗳,嗳,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叫你别动,你偏要……
真是,你身上带着伤,刚扎好,不能动!”
韦慕岚一听这话,低头看了看胸前,不错,是扎着布,霎时间他象脱了力,又爬在了床上,可是,他这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也招得凤姑一跺脚。 他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位刚健、婀娜的美姑娘,迟疑着又问:“姑娘,请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凤姑懒得看他,本来嘛,刚醒过来就招人生气,美目一翻,冷冷开了口,没好气地道:
“我家,你放心,这儿不是强盗窟,也不是猛虎关。”
韦慕岚呆了一呆,他聪明绝顶,立刻就明白了,勉强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赔上了不是,道:“姑娘,别生气,我不知道我不能动……”
好话,真是绝妙好辞。
凤姑忍不住差点笑出来,但她毕竟还是忍住了,紧紧地绷着娇靥,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自己身上带着多重的伤自己还不知道?”
“不是,姑娘。”韦慕岚忙道:“我是说,我是说……我不知道自己是躺在这ㄦ……”
凤姑道:“那你以为自己躺在哪儿,野地里!”
韦慕岚微一点头,道:“正是,姑娘!”
凤姑想说话,但她只口齿启了一下,对这么个人,一个带着重伤、刚健而又这么纯真的人,她怎么好再生气?她没说话,韦慕岚却开了口,迟疑着道:“姑娘贵姓?”
这倒好,还没问他,他倒先问起人来了!凤姑柳眉一扬,道:“你问这……何,人可何,你呢?”
韦慕岚道:“我……我姓蓝,蔚蓝的蓝,我是姑娘……是姑娘救进来的?”
他既不好说抱,也不能说背,只好说救了!凤姑微一摇头道:“我哪有那么大的劲儿,是我爹跟……就是我爹!”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令尊把我抱进来,老人家如今在……”
凤姑道:“他年纪大了,不能熬夜,歇着去了!”
韦慕岚轻“哦”一声道:“我背上的伤是姑娘……”
凤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也是我爹,他老人家是……
他老人家懂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