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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打消了一半。冷冷哼了一声,她随即将手上直立的剑势,改为平待。
一旁的沈瑶仙看到这里,才略略松下了一口气,最起码她可以断定,义母己打消了一上来即行向对方施以狠厉杀着的念头。
君无忌也就毫不迟疑的,选择了这一霎的出手良机。长剑倏转,由侧面向李无心劈出一剑。
李无心甚至看也不看一眼,短剑突扬“叮”一声,点中了对方剑身。这一点之力,力道非凡,一片流光四颤,竟使得君无忌一口长剑忽悠悠为之疾荡直起。像是一片浪花,分明“惊涛拍岸”,短剑上交织出一片光华灿烂,连人带剑,直向君无忌身上卷来。
昔日越王问剑,玄女日:“内实精神,外文安佚,见之如好妇,夺之似猛虎,布形气候,与神俱往,捷若奔兔,追形还影,纵横往来,目不及瞬……”观之这一瞬的李无心,显然已深具如此气候。只是君无忌却也大非弱者。随着他挥出的剑身,像是洒下了一天的剑影,哪里是一把剑?倒像是十把剑!一百把!
双方剑势,排山倒海,猝然迎在了一块,接触势所必然。想象中,该是何等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响。
情形却大非如此,竟然是一下无声的接触,说得清楚一点,双方的剑,根本就没有真地接触。看来一天的剑影,分明交叉而过,妙在差在毫厘,一闪而过。“呼一”凌厉的剑气,有似一天飞铲,将地面表皮泥沙大片削起,劈劈剥剥,散落一地一池。
剑势初展,即已显现了彼此大异一般的实力。妙在彼此的“寸心妙谛”,分明“心有灵犀”。即在交臂而过的一霎间,霍地施出了杀着,君无忌反臂抡腕,长剑倒卷;李无心回身甩臂,平剑直穿。
双方的势子看来是一样的快,一样的狠。黑夜里有如一双鬼影,却在临危一发之间,竟自双双又闪开了。
君无忌第三次待将施出杀着时,猛可里大片剑光,齐头而落。俟到他举剑上撩时,忽似觉出有异,待将抽剑,却已“时不我予”。奇光乍现,李无心那一口出神入化的短剑,已自抵在了他的前心。随着对方抖动的剑身,一股冷锋透心直入,君无忌只觉得身上一冷,紧接着打了个哆嗦,眼前一阵发黑,便自人事不省地倒了下去。
风引铃动,便是那一系列悦耳风铃声,把他由梦境中惊醒。
向来很少作梦,但昨夜却作梦了。梦中景象,极是清晰。他竟然梦见了自幼即已失散的母亲,以至于这一霎分明已经醒转,却贪婪着犹自舍不得睁开双眼,情愿陶醉在有母亲存在、关爱呵护的梦幻之中……
母亲的手,曾由他冰冷的面颊上轻轻抚过,以至于,这一霎,他的半边脸兀自留有余温……
梦里的母亲,仍然是孩提所见的美丽,只是鬓边多了几茎白发,眼角微微有几道缝纹,除此之外,竟是一些儿也没有改变。
她说:“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然后落下了眼泪,说:“原谅妈妈,妈妈竟以为你死了!”说了这几句话,就把他紧紧地拥抱怀里,直到湿濡濡的眼泪,渗透了他的衣服,直浸胸肌,冰凉一片,才使他悚然为之一惊。接下来便是那叮叮的悦耳风铃声,把他由梦中唤醒。
三十
美丽的梦,一晌贪欢……都将为残酷的现实所取代,尽管他是多么地不心甘情愿。
除了持续不断的细微风铃,传自瓦面飞檐,还能听到的便是颇有韵致和谐的水响声,一次次拍向岸边,一声声破碎流离。便是这若有所闻的断续水响声,把他由睡梦里拉进到此刻的现实。
此刻,天还没亮,却似已有了几许微曦的曙意。尤其是处身在山峰高楼之上,天亮、天黑,都较平地早有感触,虽然同属于黑暗,晨曦之前与黄昏偏后,却是大有区别,你可以透过长窗,眺向淡淡泼墨的长空,借助于灿烂星群所标示的不同位置,而有所判知。另外,“潮”和“汐”的水响声,也大有不同……这些也许对于久置人群的都市俗人,是不易察觉的,但是对于一个酷爱自然、长久乐于与大自然共处的人来说,却是不容混淆,泾渭分明。
几乎在开始的一瞥间,君无忌便己认出了那一颗特别明亮的“紫微”星座,耳中再听见颇似凌乱的断续浪潮声,便已知道天将破晓。
当大幅的织锦缎湘幔陈现眼前时,他甚至于也已明确地知道,自己此刻处身哪里——翠湖一品!毫无疑问,自己是被囚禁在李无心所下榻的名湖翠楼之中了。
这个突然的发现,使得君无忌为之怦然一惊,蓦地翻身坐起,黄铜架床咯吱吱一阵乱响,猛可里触及到屋角长盏的一点灯光,以及盘座于椅上的那个长发少女——沈瑶仙时,他几乎惊讶地呆住了。
“你醒了?”沈瑶仙用着惯常的微笑,静静地打量着他。接着离座站起,施施然步向长窗,隔着一道朱栏,向外眺望了一下,“天快亮了。”轻轻叹息一声,她才缓缓回过身来,向君无忌望着:“你做梦了?”
君无忌为她恬静而从容的姿态所迷惑,不觉茫然地点了一下头。
“梦见了你的母亲?”
君无忌又点了一下头,眼睛里顿时现出了惊讶。
“你是奇怪我怎么知道?”沈瑶仙眨动了一下明亮的眼睛,笑了笑说:“妈妈,妈妈……少说叫了有十几遍,而且你还哭了。”
“……”君无忌颇似腼腆地由床上站起来,才自发觉到自己长衣未褪,甚至于脚上的鞋也未脱,就这样倒在床上睡着了。而沈瑶仙却厮守一旁,坐在椅子上……这里既是李无心所下榻的“翠湖一品”,又算是怎么回事?简直是糊涂了,一点也想不明白。
偏偏沈瑶仙不急不躁地显得好涵养,多少也有无可奈何的那种样子,“请原谅我心里的奇怪……我还听见你断断续续地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
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自然地注视着他,唇角轻启,现着笑靥,却也有几分执著,不容他的词遁与随便搪塞。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到这些,对于眼前处境并无只字交代,君无忌忍住心里的奇怪,默默地看着她,倒要看她说些什么。
“姜飞花,”沈瑶仙挑了一下眉毛,微笑道:“好美的名字,她又是谁?”
君无忌登时吃了一惊。这是她母亲的名字,原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是上次夜探禁宫,由朱棣皇帝亲口说出,那一霎他万分惊诧,便自深深留在脑海,想不到竟然会在梦中脱口道出,一时自己也糊涂了。
“谁是姜飞花?能告诉我么?”沈瑶仙再问一句,缓缓走过来,一直到他身边站定。
“你一定要知道?”君无忌看了她一眼,颇似不解地样子:“姜飞花是我母亲的名字……我怎么会……”摇摇头,他苦笑了一下,看向沈瑶仙一时也自无语。
沈瑶仙轻轻“哦”了一声,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君无忌为此一提,不禁加深了对母亲的缅怀思慕,由不住长长发出了一声叹息,“我与母亲自幼失散……多年来朝思暮想,有时在睡梦之中,也会偶尔梦见她的风采……倒叫姑娘见笑了。”说了这几句话,君无忌即行站起,走向窗前。
天色朦胧,仍是黝黑一片。
“我们这是在哪里,翠湖一品?”回过身来,向沈瑶仙直直看着。
沈瑶仙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尽管是已经料定的事实,仍然使得君无忌心里为之一惊,倏地转向门前,拉开了门。一个女人的影子,就站立对面廊下,他随即把门关上。
“谁?”
“是春花。”沈瑶仙摇了一下头,苦笑道:“你想逃?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向着窗外努了一下嘴:“窗户外面也有人,秋月。”
“哼!”君无忌冷冷一笑:“她们两个岂能阻住我的去路?”
“还有我。”。
“你……”君无忌不禁吃了一惊。
“这是你怎么也想不到的。”沈瑶仙黯然地垂下了头:“连我自己也想不到的事……”
“令堂要你来看守着我?”
“嗯!”沈瑶仙苦笑了一下道:“这就是她老人家精明的地方,也是对我忠贞的一次最后考验……”
“你的意思是说……”
“那是……”微微顿了一下,她接道:“娘娘她不相信我真地会背叛她,所以把你交给了我。”
“如果我走了呢!”
“你会么?”沈瑶仙看着他微微一笑,笑靥里不失凄凉:“你是绝对逃不掉的,果真万一你跑了,我便只有死路一条,自然,春花秋月两个丫头,也休想再活下去了。”
君无忌一时闭口不言,心里如同着了一记重拳,“哼哼……令堂非但武功盖世,这番安插,也足足较常人智高一等,佩服,佩服!”
“只可惜你认识她老人家认识得太晚了。”沈瑶仙走过去,自菜盘里拿起了一个削好皮的脆梨,抛过来,君无忌接过来,咬了一口,无可奈何地向对方看着,这一霎,脑子里想到了许多。
“我早就警告过你,你偏偏毫不在乎!”沈瑶仙苦笑了一下道:“现在可就什么也晚了。”
“你是说我……”
“唉……”沈瑶仙叹了口气:“很难说,真的,连我自己也是凶多吉少,这一辈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
君无忌呆了一呆,讷讷道:“她的剑术实在太奇妙了,其实她原可在当时就一剑结束了我,又何必把我留到现在?”
“这就是你不了解她老人家的地方了!”沈瑶仙苦笑了一下:“那是因为她老人家不愿下手去杀害一个她所不认识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让你活着的原因。”
“不认识的人?”
“你的出身来历等等……”沈瑶仙看着他摇摇头说:“别说娘娘她老人家了,这些连我也不知道。”
君无忌摇摇头,道:“我看是另有原因,说不定是为了那一套夜光杯!”
沈瑶仙轻叹一声说:“你以为是么?我却以为那套杯子早已到了娘娘手里!”
君无忌惊了一惊,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昨天夜里,娘娘已经去过你住的地方,你以为她老人家会没有发现?”
君无忌聆听之下,一时无话可说。果真如此,以李无心之精明,那套夜光杯定将已到了她的手里。
此杯为恩师苍鹰老人生前所持交,嘱托交给母亲,如果母亲不遇,或已不在,便为自己所有。所代表的涵意,该是何等深厚?想不到如今母亲未遇,生死不知,这套来自师门、用以传家的至宝,竟然落在了外人手里,真正痛心之至。
但是,比较起来,他却对小琉璃的安危更为关心,“那么,她也见着小琉璃了?”
沈瑶仙点头说:“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娘娘绝不会难为他的,详细情形,我就不知道了……”说着,她终究忍不住地又叹息一声,在一张梨木太师椅上坐下来,“娘娘是个心思纤细的人,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含有深意……这一方面,我虽忝为她老人家的爱徒义女,有时候也不能尽知,就拿今夜这番安排来说……我就不免有些糊涂了。”
“姑娘是说你我现在的安排?”
沈瑶仙黯然地点了一下头,忽然眼睛里涌现出莹莹泪光:“也许这便是你我最后的一夜了……”泪光里复现笑靥,她接着说:“娘娘取名无心,其实她老人家万非无心之人,只瞧瞧她老人家为你我今夜的一番安排,就显示着她的外刚内柔……我忽然觉得,过去十几年都白活了,一点都不了解她,今夜才真正知道她的内心其实是很软的,唉……太晚了。”
君无忌木然一笑:“这么说,今夜你我独处,亦非偶然了?”
他再次踱向长窗,透过一抹横棂,打量着黎明前穹空里的一片星海,“求生”的意念油然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