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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你还想走?”一霎间,春若水脸上罩起了大片寒雾。“还有,你犯了更大的错,你居然把君无忌住的地方告诉了朱高煦!”
冰儿登时全身一战,睁大了眼睛。
“有没有?”春若水脸上是出奇的冷。
冰儿的舌头几乎冻住了,全身更是战抖得厉害,“我……君先生他……他怎么了?”忽然看到春若水那张脸白中发育,青得可怕,一时顿知不妙,吓傻了。
“冰儿!”春若水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出卖了我都没什么,出卖了君先生,也就是出卖了为人的道义,你……你简直连狗都不如!我……绝不能饶你!”
不知什么时候,一口精光四射的匕首,已经紧紧握在了她的手里,很可能这口匕首,早已安置在她的身边,猝然拔在手里,真有惊心动魄之势。冰儿惊叫一声,整个身子直向后面倒了下来。
却被春若水当胸一把,抓了个结实。
“小姐……小姐……您饶命……饶命吧……”
“我……”一霎间,春若水像是换了个人,晃动的刀身,迟迟不能下落,多少显示了她此一刻的犹豫不决。
冰儿颤抖着叫了一声:“小姐……”蓦地向外挣脱,春若水的匕首,便在这一霎,猛力向前刺出,“噗哧”一声送进了冰儿的前心。
“噢……”冰儿的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显示着她极度的惊诧,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春若水会向她下此杀手,真的用刀杀了她,随着她缓缓倒下的身子,两只手紧紧抓住胸前的刀,怒血泉涌,霎时间已染红了她的一双手。
“小……姐……”忽然她分出了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春若水,佝偻的身子,用力地向上弯过来。
“小姐……您杀了我……杀得好……我这样的人,还是……死了的好……只是……只是……”
春若水一时淌下了热泪,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冰儿挣扎着,像是有极重要的话要告诉她。
“小姐……有个秘密……我才知道,正要告诉您……”咳嗽着呛出了一口血,她吃力地说:“王爷和君先生……他……他们是……是兄弟……是亲兄弟!”
春若水点点头只是听着,忽然把她紧紧拥抱在怀里:“冰儿……冰儿……”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你就快说出来吧……”春若水哭叫着,把她抱得更紧了。
“小姐……”冰儿声微力弱地说:“请……告诉小……小琉璃……我对不起他……”
“冰儿!”春若水用着可怕的声音唤着她,用力地摇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朱高煦?他害得我们一家还不够惨吗?为什么你要瞒着我?”
“我……也不知道……”冰儿圆睁着两只眼,喃喃说道:“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已经……已经三……三个月了……”一口气接不上来,她就死了,却仍是睁着圆圆的一双大眼睛,张开的嘴,更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冰……儿……”像是梦呓中的那种呼唤,春若水全身抖成一片,手上、身上、脸上,全沾满了冰儿的血。
慢慢地,她把冰儿的身子放平了。
多少快乐,多少任性,多少无知……往事历历,一古脑儿地打心上升起……
寂寞深闺,流花河畔……那么多的过去,打从七八岁黄毛丫头时候,都有冰儿的影子陪伴着,明是主婢,暗为姐妹,天真无邪,两小无猜,原是一辈子也分不开的人了,一霎间人天远离,怎不令人断肠?残酷的是上天竟然安排她亲自下此杀手,人去魂依,真正焚心沥肝之痛。
看着她,摸着她,春若水再一次涌出了热泪,泪和血,一滴滴其实都是从她心里滴出来的,溅落在冰儿苍白的脸上,仿佛还听见她撒娇似地声声呼唤:“小姐、小姐……”——那已是梦魂中的事了。
再一次她紧紧地拥抱着她,只觉着自个儿的一颗心也已片片碎了……
午夜时分。
一径踏着明月,春若水来到了汉王朱高煦下榻的寝阁——“望日轩”。
兔起鹘落,早已熟悉,有备而来,乘虚而入。套句熟词儿,那是“人不知,鬼不晓”。
直到这一霎,她霍地闪身进来,才惊动了王爷跟前的贴身卫士。
“谁?”
扬声侍卫——楚一刀,五短身材,回旋腿,施得一手雪花双刀,好样儿的!声出,人起,打天井过头一个猛窜,扑过来,楚老大简直人都没有看清,双刀已泼头砍下。
春若水一个滴溜闪开来,轻叱道:“大胆!”
楚一刀慌不迭收刀住势,才自看清了来人,一时色变,大显慌张道:“小人卤莽,娘娘恕罪。”
弯身请安的一霎,却为春若水反手快出的一剑,刺中前胸,随着她送出的长剑,楚一刀直挺挺地倒了下来,便再也爬不起来。
春若水趋前一步,拉着死人的领子,把他移到黑暗角落里。这已是王爷下榻所在,除了这个坐更的贴身侍卫,再不见拿刀带剑的粗鲁人了。
闪进了垂有软玉流苏的阁门,事实上已踏进了要紧所在,汉王朱高煦寝息处,当在咫尺之间。
华阁内,点着浅紫琉璃的两盏六角宫灯,两名身着宫衣的女侍,各据一几正在打着盹儿。一旁长案上摆设着茶水暖壶等各样什物,以备习于晚睡或午夜梦回的王爷随时的召唤,为了服侍主子,十二个时辰,轮流着都有人“坐班”,即使王爷不在寝宫,排场却不能没有,规矩更不能轻废,这是大内留下来的规矩。其实又何止帝王人家,因循日久,一般达官贵人也多有如此排场。
春宵苦冷,两个女侍各自蜷着一双腿,膝上盖着片棉垫,以手支颐,便是这样苦捱着漫漫长宵。
春若水一阵风似地忽然来到,两个女侍猝有所警,乍见之下,慌不迭自座位上站起,却为春若水反手一掌击中了当前女侍前胸穴道,后者呻吟一声,便自倒向座位上,人事不省。
另一名侍女,吓了一跳,张口结舌的当儿,已为春若水手上长剑比住了咽喉部位。
“娘娘……”事发突然,她简直吓傻了,怎么也没想到金枝玉叶的贵妃娘娘,忽然间竟成了拿刀动剑的冷面煞星。
“说!”春若水声音很低地道:“王爷可住在这里?”
“在……”一面说,向着凤帏双分的里阁指了一下。
“还有谁?”
“有……是新……新来的一位张……张姑娘……”
春若水点点头,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侍,却是狠不下心向她下毒手,冷冷地说:“夜深了,你也该睡了!”
那女侍一时还不知怎么回事,正自点头,已为春若水骈指如飞,点中在她“气海穴”
上,便自也同前面那位一样,呻吟了一声,倒了下来。
思忖着两个女侍这一觉少说也得睡过明日晌午,朱高煦寝阁这一霎再也没有闲人干扰,正可成就大事。春若水这时候可真是胆大包天,杀机猝起,只觉着怒血翻涌,一时万难平复。
然而,她毕竟从来也不曾干过这类杀人勾当,一个冰儿已令她柔肠寸断,眼前的朱高煦,固是罪魁祸首,却与自己有着夫妻的名分,猝然下手去杀害自己的丈夫,即使是“大义灭亲”,可也得有一腔义气。眼前她便是凭恃着这腔正义,来向朱高煦兴师问罪的。
珠帘猝卷,春若水已闪身进入朱高煦的寝阁。
蓝缸吐焰,锦帐深垂。汉王爷在一度销魂之后,这一霎拥着张姑娘,正自好梦方酣。
寝间里只亮着一盏灯,银质的鹤嘴长灯,吐着一点色作青绿的灯焰,整个房子里由此而渲染出一片淡淡光华,宛若轻纱,又似月华。
这个朱高煦倒也有些风雅气质,室内摆设固是华丽富贵,倒也不俗,一画之张,一几之设,连带着几株盆景的摆设,都恰到好处,如此雅致,如此光色,给人以迷离梦幻的感觉。
然而,春若水却没有丝毫情绪去领略欣赏。
随着她一个快速的进身势子,霍地已扑身榻前。
长剑撩处,刷然作响,已把深深垂下的大幅纱帐斩下了老大的一片。
帐内的朱高煦,猝然自梦中惊醒,蓦地探身坐起,一声喝叱道:“谁!”
“谁”字方出,光华电闪,一口冰森森的剑锋,已自向他当胸刺来。
朱高煦“啊”了一声,单手力按,猛力向上跃起,也亏了他这一跃,竟为他躲开了胸间要害,“噗哧一”一声,中了他的左面肩窝。
这一剑春若水一鼓作气而发,力道极猛,剑锋力贯之下,竟为她刺了个透亮的窟窿。
“唉呀!”随着春若水拔出的剑势,朱高煦痛呼一声,一个骨碌,直由锦榻上直翻下来。
春若水闪前一步,龙吟声中,第二次抖出长剑,直向朱高煦咽喉部位直扎过来。
如此情况之下,朱高煦简直吓呆了。
春若水的这一剑几乎已经临向他的咽喉,眼看着热血四溅的一霎,忽然间她却中途停住。圆睁杏眼、柳眉倒竖,分明是怒发不可收拾,恨不能一剑结果对方性命,偏偏她竟然无能贯彻始终,第一剑不能杀了朱高煦,第二剑便是万万不能的了。
剑尖在几乎已经触及朱高煦咽喉的弹指之间,忽然中途停住,一霎间,她那只拿剑的手,竟是抖动得那么厉害,对于面家这个害得自己一家好惨的人,竟然会动了“不忍”的怜惜之念。
“你……你……”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掌中长剑,竟是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一时间热泪泉涌,淌了一脸都是。
“春贵妃,是你?”
朱高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双眼睛,面前这个俏滴滴的佳人,竟然会对自己猝然下此毒手?
肩上的伤势,极其作痛,鲜血把一袭睡袍都染红了,在面对着生死攸关的一霎间,朱高煦亦不禁为之勃然变色,大大生出了畏惧。
“为……什么?为什么?”显然这是他一时想不明白的。
春若水那只握剑的手,颤抖得那么厉害,杀既不忍,不杀又不甘心……雪亮的剑锋,只是在对方眼前打颤,眼前境况,随时都可能挺剑刺出,随时也可能收回,生死存亡,端在一念之间。
“为什么?”春若水寒着声音道:“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还要问我。我只问你,君无忌怎么了?”
朱高煦一只手捂着肩上的伤,正待说话,却听见身边嘤然一声娇啼:“女大王……饶命……饶命……”
敢情是把那位张姑娘吓着了。这位姑娘才进府三天,也不认识春若水是什么人,见她拿刀动剑,连王爷都敢杀,自己这条命,还保得住吗?只把她当成了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一个劲儿地开口讨起饶来。身子一缩,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连人带被子抖成一团。
春若水这才想到了旁边还有个人,一时间气儿不打一处来,足尖一挑,已把对方用以裹身的被子踢开来,现出了张姑娘赤身露体、一丝不挂的身子。后者尖叫一声,抱头弓身,更自抖成一团。
春若水没想到会是如此一个场面,一时又羞又气,恨不能一剑结果了她,转念一想,又复作罢,随手一捞,把被子遮住了她赤裸的身子,一时间,脸色绯红,转向一旁的朱高煦冷笑道:“你做的好事,哼哼!”
朱高煦经过片刻缓和情绪略定,大致上也猜知了是怎么回事,索性摆出了一副毫不在乎样子,当下狂笑一声,冷笑道:“我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值得你动剑杀人?放心吧,君无忌他命长得很,死不了。”
“死不了是什么意思?”
“他走了。”朱高煦撕下了一片布,抹擦着肩上的血,哼了一声:“这事你怎么会知道?哼,这一次算他命长,下一次再碰在了我的手里,可就没有……”
话声未歇,春若水的剑尖可就又比在了他脸上。
朱高煦怔了一怔,冷冷一笑,抬起手,把她的宝剑给搪向一边:“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