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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少女发现到面前的这个人竟是君无忌,确是吃惊不小,“咦,是你!”她颇为惊异地道:“为什么你要救他?”
“不是我救他,是他!”目光一转,注桌面上的那个大红漆葫芦。羣无忌轻叹一声,道:“这位前辈,姑娘可曾有过耳闻?”
紫衣少女这才注意到了,怔了一怔:“海道人!是他?这又是为了什么了”
一霎间,她脸上弥漫着费解与迷惑,这个海道人她虽不相识,但是与师门的渊源却是很深,并悉知乃当今天下硕果仅存的四位奇人之一,其怪异行径与一身卓然杰出武功,即使较之义母李无心也未遑多让。武林中有一项不成明文的义气,彼此之间,即使并不相识,只要年道相若,受人敬重,相互交接应对,理当都有一份尊重。况乎这个传说半生游戏沙漠的道人,足迹绝少沾履中土,既来必当有因,更何况他与摇光殿尚有一番渊源,果真他插手其间,料必有非常原因,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不能不买。
沈瑶仙略一思忖之下,随即暂时打消了对高煦猝起的凌厉杀机。
时机一瞬即失,其实错过了方才的一霎,即令没有海道人的出面干预,也万难成事,君无忌的态度,更是讳莫如深,对于这个人,她含蓄着极微妙的感情,友乎,敌乎,尚在未知之数。
把眼前这般错综复杂的心态略略盘算,沈瑶仙脸上随即现出了盈盈微笑:“既然连海道人和你都出面为他求情,今天也就罢了。”接着她脸色忽然一冷,寒着脸向一旁的高煦道:
“我们以后总还会再见面的,望你善自珍重。”目光略转,看了各人一眼,向君无忌点了一下头,倏地转身自去。
君无忌突地转过身来,直视向当前的高煦。后者颇似吃了一惊,接着尴尬地笑了几声:
“想不到在这里会遇见了你,君朋友,咱们很久不见了,幸会,幸会!”
说话之间,纪纲、索云双双迈前一步,护侍着居中的高煦。一脸福态的纪纲,自从追寻海道人转回之后,始终不发一言,像是闷闷不乐,料必在与海道人的接触里没有讨得什么好来。
君无忌果真有发难之意,对方虽合三人之力,亦难操胜算。他却计不出此,冷峻的目光,含蓄着隐隐的敌意,静静地由高煦进而纪纲脸上扫过,再视向桌面那个红漆的大葫芦,一言不发地便自掉身而去。
三个人一时无言,眼睁睁地看着君无忌离去的背影。表情各异,其实皆有憾焉。
“这个人太可怕了!”高煦冷笑着道:“他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那双眼神却比宝剑还要锋利。”
索云躬身道:“卑职护侍不力,王爷受惊了!”
“受惊?”高煦脸色极为深沉:“你说得太客气了,要不是姓君的救了我一把,我这条命还能活到现在,索头儿,你的差事可真是越当越回去了。”
跟了他好几年,索云还是第一次发现王爷用这种神色跟自己说话,一时益觉羞愧,嘴里一连串地应着,一时连耳根子都臊红了。
“纪指挥!”高煦的一双眼睛却又转向纪纲:“你不是说这个君探花即使没有死,也动不了啦?今天看起来却像是一点事也没有,这又是怎么回事?”
纪纲重重地叹了口气,面有愧色地道:“卑职也正在为此事纳闷。王爷但放宽心,这件事容后卑职自有交代,且先任他逍遥几天吧!”
听他这么说,高煦也就不再吭声,话锋一转道:“至于刚才那个黄衣道人又是怎么回事?”
纪纲顿时现出了一些尴尬神色,停了一会才冷冷说道:“卑职听说过他,原来他就是海道人,这人与王爷颇似有些渊源,只是行踪诡异,却也不能不防。”冷笑了一声,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按说他刚才尾随着对方那个黄衣道人,耽搁甚久,必有所见,或有接触,这时却是只字不提。高煦心中存疑,忍不住正待询问,却听得身后一个冷峻口音道:“纪大人所见甚是,只是这个人暂时还招惹不得。”
紧接着竹帘子“哗啦”一响,却由里面走出一个枭面鹰眼的瘦长汉子。
高瘦的个头儿,一身月白绸子直裰,却在腰上加着一根五彩丝绦,那么黝黑黝黑的肤色,真个“面若锅底”,在高耸的双颧之下,那一双灼灼有光的眸子,每一顾盼,都似有勾魂摄魄的凌厉险恶。
原来这酒店,里面还有一个隔间,不喜欢露饮的朋友,尽可在里面坐,只是看来不雅,格调不高而已。
这个人显然来了有一会了,只是一直在里面没有出来而已。说话之间,这个黑面瘦长汉子,已来到眼前,向着纪纲抱了一下拳,叫了声“纪大人”,却把一双璀璨眸子,直直视向高煦。
纪纲在对方现身之始,即已看出了他是谁,心中一喜,生恐他有所冒犯,忙道:“原来是二堡主来了,这位便是王驾千岁,请快见过。”
来人正是“九幽居士”派来迎接高煦的二弟子茅鹰。“九幽居士”师徒隐居“雷门堡”,故此纪纲乃以“二堡主”称之。
茅鹰原是奉命护驾来的,只是他为人仔细,绝不轻举妄动,只在暗中留神注意,容得一干强敌,先后离去之后,这才现身而出。
聆听之下,当即向着高煦抱拳打了一揖,冷冷说道:“请恕迎接来迟,我们这就走吧!”说时目光扫了一旁的索云一眼,便自独个儿步出店外。
高煦呆了一呆,转向纪纲道:“这人是谁?”
纪纲想不到来人傲慢如此,生恐高煦有所怪罪,忙上前一步,小声道:“盖老头的二弟子茅鹰,看来他是奉命迎接殿下来的!”
说时索云己开发了酒钱。店家那个干巴老头儿,想是已知道一行人的身分,领赏之后,同着一个小伙计,只是远远跪在地上叩头不已。
高煦心里老大的不是个滋味,一句话不说地上了他的黄龙座马。纪、索二人左右护侍,各自上了马。却见那位奉命护驾的茅鹰,远远仁立前道,一句话也不说地径自问这边看着。
“王爷不必与他一般见识,”纪纲陪着小心地道:“这人出身苗族,不识汉人礼节,只是一身功夫,极为杰出,对殿下当是忠心不贰。”
听他这么一说,高煦才略微释怀,点点头说:“过去瞧瞧!”
三匹马来到前道。
茅鹰前行了几步,拦在高煦马前,抬头看向高煦道:“家师正在恭候,我们这就走吧!”
纪纲一笑道:“二堡主你的马呢?”
茅鹰哼了一声,摇摇头说:“我一向是不骑马的。”说了这句话,瘦躯晃了一晃,“刷”地一声,已自隐入林中不见。
高煦原想与他略追究竟,见状只得罢了。这些江湖异人,他多少已有接触,咸认不能以常情度之,也只当见怪不怪,随即转向索云道:“还有多少路程?”
“快了!”索云恭声道:“下去是头道沟子,再下去是二道沟子,那里可接上大路,顶多再有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高煦一笑道:“好,倒看看是咱们的马快,还是他的腿快!”说了这句话,双膝猛夹座马,胯下黄龙驹箭矢也似地直驰了出去。
纪纲、索云二人的马,虽不能与高煦的比,却也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当下不敢怠慢,双双策动坐骑跟了过去。三匹快马这一奔驰开来,真有风雨雷电之势,随着带起的身后尘土黄雾也似地腾散蔓延开来,转瞬间,人马为之吞噬。
夕阳余晖,洒落在金碧辉煌,略呈靛蓝又似墨绿的“冬暖阁”殿瓦上。那是一片跳跃着的五彩斑斓,由宽敞的林阴驿道,透过了那重重夕阳照射下的翁郁深邃的树林,前瞻着冬暖阁这般庞大的建筑,由不住你神情俱爽,心胸顿时为之开阔。
冬暖阁五彩斑斓的琉璃殿瓦,每逢秋分时候,晴空万里无云,登高临下每先入目,甚至于百数十里以外,你都能清晰看见。这老大帝国,封建势力,象征着“惟我独尊”的骄傲,甚至于在此边陲荒凉的古城,都不曾忘记向她的子民、敌人炫耀或夸示着什么。
汉王高煦的黄龙座马,远远落下了身后二人,一径来到了行宫当前。
却由高大的院墙一隅,飞也似地闪过来一条人影,其势如鹰,一扑而至,落地无声。
高煦吃了一惊,胯下黄龙座马,猝惊下由不住人立直起,却为快闪而近的那人,劈手扣住了嚼镮,反手一带,硬生生将狂桀的怒马驯服下来。
“王爷别惊,是我。”说话的人这才仰起脸来,黑脸高颧,目光如鹰,正是那位“雷门堡”的二堡主——“鬼见愁”茅鹰。
高煦惊得一惊,啊了一声,神色惘然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汉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惊讶。此来冬暖阁,别无捷径,树林衍道而生,黄龙座马,该是何等脚程?这人凭着一双肉腿,一番奔驰之后,却自叫他跑到了头里,真个匪夷所思,这个人的一身轻功,该是何等了得?别是传说中的“飞毛腿”吧?
一霎间,高煦心里充满了古怪,只管直直地打量着他,满面希罕,“你居然先来了?”
“来了有一会了!”茅鹰一面说,缓缓伸出一只手,在马背上摸着:“好马,好一匹汗血宝马!”
高煦一笑道:“你倒是识货之人,不错,这正是一匹汗血宝马,只是它的脚程却还比不过你!”
“错了!”茅鹰摇摇头:“这只是短距离,时候一长我就不行了,汗血马惯行高山,山路越险,越能显出它的体力,又能渡河,能行三十里水路,人是比不上的。”
说话之间,但闻得蹄声嘚嘚,这才见纪、索二人一路策骑如飞而至,转瞬间已至眼前。
见面后发觉到茅鹰竟先来了,不禁面现惊讶,一时俱都留了仔细。他们虽久仰九幽师徒各负异能,到底不曾亲眼目睹,眼前这个茅鹰不过是居士身边一个弟子,却已是如此了得,设想九幽本人当不知更是如何。一时对眼前茅鹰俱都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心存轻视。
往常高煦来此,照例有一番朝廷礼数,住持行宫的太监、宫女,理当列队出迎,张伞出幡,黄纱夹道,声势之显赫,较之皇帝本人亦不逊色。今天情形不同,一切都不欲人知,自是免了。当下即由纪纲入内打点,不过只惊动了几个太监,随即把高煦迎了进去。
冬暖阁虽是一处行馆,规模亦相当浩大。
说是不欲人知,到底也隐瞒不住。高煦才更衣坐定,外面已站满了人,等候请安赐见。
即由纪纲代宣旨意,此行只是路过小憩,一两天就走,着令各回本位,不再打扰。
整个酒筵里,白面无须、形容清癯的盖九幽,只动了几次筷子,吃了几个“清蒸莲子”
和小小的一碗“燕窝羹”,这就放下了筷子,什么也不吃了。
他的大弟子“摘星拿月”韦一波也吃得很少,师徒二人都像是正在参习辟谷术,对于“吃饭”这件事,不大感兴趣,只不过是应景而已。
倒是那位二弟子“鬼见愁”茅鹰,吃得甚多,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也亏了他,要不然整个酒筵也就太单调了些。
对于“汉王”高煦来说,“降尊纤贵”的来拜访一个江湖人物,确是前所未见。由于见面之先,纪纲的一番形容,简直把盖九幽说成了在世神仙,无形中更加重了高煦对他的神秘感,容得见面,得睹对方尊容之后,才知道这位所谓的“九幽居士”、“陆地神仙”,不过是个形销骨立的老人,非但如此,最令高煦惊讶和失望的,原来对方竟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盘坐在锦褥铺就的特制座椅上,事实上他每一次必要的移动,都必须仰赖两名童子的搬动,一袭百雀羽毡,永远覆盖着他的下半个身子,让人疑惑着他的那一双腿到底是“瘫痪”
了呢,还是根本就“不存在”了?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