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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这一霎,另一条人影,海燕掠波般,紧接着先前那人之后,突地飞身而至。
好快的身法。正因为简昆仑自己轻功造诣极佳,目睹之下,才自更为惊心。
毫无疑问,眼前两个人,俱可称得上轻功中一流身手,后来的这人,身法尤其惊人。
好在简昆仑站立的这个地方,角度适中,借助于大厅当前一溜高挑长灯的映射,正可将当前二人看得十分清楚,而他本人由于背光之故,加以树身的掩饰,却是不虞为对方所发现。
先来的那人,乍现即隐,动作太快,简昆仑一时未及看清,后来的这个人,似乎并不顾忌行藏的败露,更无丝毫掩饰之意,乃致身形乍现,即为简昆仑看了个一清二楚。
好高的个子,足足有六尺高下,却是穿着讲究。一身宝蓝色缎子直裰,在灯光映衬之下,闪闪而有光泽,却把前面一片大襟扳起腰间,露着里面月白色的缎子裤脚,足踝处绑扎得极为利落,衬着那等气势,称得上是个漂亮人物。
这人年岁看来约在四旬上下,唇间留有短髭,一双眸子,深陷目眶,转侧之间,精光内敛,这一切显示在刀板也似冷漠的脸上,尤其给人以精悍阴沉之感。
比这些更使简昆仑注意的,却是紧紧缠绕在对方脖子里,结有辩花的一条油松大辫子,不啻说明了,对方满族人氏的身分。
那么,此人在这所巨宅里的身分职掌,已是呼之欲出了。
似乎认定了先来的那个人,就藏身附近,对方这个长身汉子,显得异常的沉着,一副从容镇定模样,却把一双光华内敛的眸子,缓缓在眼前搜索逡巡不已。
如此情况之下,那个匿身假山石后的人,越加噤若寒蝉,不敢显露出一点点声音来。
简昆仑从而也为一袭紧张气氛所笼罩,随即提高警觉。悄悄取出早已备好的遮面虎,罩落头上。
长身汉子一双目光,继续在附近缓缓搜索,刀板也似冷漠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两道深刻笑纹,表情颇似不屑。
“大姑娘出来吧,二爷已经瞧见你啦,还藏着干嘛,跑不了的!”
正为其这么出声一招呼,才使得简昆仑倏然警觉到先时那个人是个女的。
长身汉子一面说着,却把一双湛湛目神的眼睛定睛向侧面假山。这个动作,使得简昆仑心中为之一惊,由不住为着暗中姑娘捏上一把冷汗。
这一霎变化,波谲云诡。长身汉子似已猜知,暗中姑娘藏身石后。
石后姑娘,却也测知自己的形迹败露。
无独有偶的是,双方俱都选择了这一霎有所行动。
于是,长身汉子猝然腾身而起,向着假山逼近的一瞬,也正当石后姑娘蹿身而出的同时。
“刷……刷……”
两条极快的人影,空中交叉而过,宛若翩跹天际的一双巨鹰。
更为吃惊的却是,那个姑娘猝然落下来的身子,距离简昆仑藏身的雪松,极为接近,使得后者立刻感觉出有被迫现身之危。
果然是个坤道人家。
锦帕扎面,腰肢款款。一身紫色劲装,身后背着口宽面薄刃的三尖两刃刀,身子骨轻盈利落,显然身手不弱。无独有偶的却是她也留着条辫子,却不似长身汉子那样盘在脖子上,而是长长地拖在身后,每有跳动,辫子先自甩起,一撂老高,平增无限情趣—
—自然这情趣二字,却要分别时地,眼前这般场合,无论如何是难能领会的了。
却是这条长长辫子,使得简昆仑记起了一个人来——便是那日与朱蕾在解金刀用餐时,所遇见伪作卖花的那个姑娘——巧手金兰向思思。后来知悉她竟是万花飘香帮下的一门之主。
莫非真的是她?
思念之间,长身汉子却已紧蹑着辫子少女身后,猛地袭身过来。
“你还想怎么?乖乖与你二爷留下来吧!”
说话的当儿,一双箕盘巨掌,直向着少女的纤纤细腰上力拿下来。
辫子少女霍地一个翻身,猝然飞起右脚,却以脚尖直向对方眉心点来。
长身汉子嘿地一笑,右手如封似闭,两根手指改向对方脚上拿去。
手法利落、快捷,却很轻薄。
辫子少女就空一个疾翻,落身于对方汉子左侧,气得哼了一声,猛地一个下腰,脑后长辫刷地飞撩而起,挟着一股凌厉尖风,直向长身汉子脸上力拍过来。
原来她这条长发辫子,竟然还有绝技。
眼前这一抽之力,饶是可观,只可惜长身大汉的身子滑溜得紧,轻轻一个点头,便自闪开了对方状若长鞭的一势急抽。
那条长长辫上的伎俩,何只如此?
随着对方姑娘意念,紧跟着空中长辫的一个急转,迎合着对方的头势方起,宛若一支利剑,改向着长身汉子额头上刺扎过来。
霎时间,二人已战在一团。
即见那条长长发辫,在对方姑娘运施之下,真个劲道十足,却是变化万千。
抽、刺、扫、挑、缠、扎,无所不用其极。
长身汉子身法更不含糊。
闪、挪、腾、跃、起、转、翻、伏……转瞬间,已是十来个打转。
暗中窥伺的简昆仑,冷眼旁观之下,乃自看出,辫子少女虽说身法不弱,那一条长长发辫更是诡异莫测,但是以之敌对长身汉子的从容不迫,仅就气势而论,已是相去甚远。长身汉子若非是心存玩耍,便是另有居心,要不然断不会,拖延如此之久仍然未能分出胜负。
心中正自奇怪……
猛可里,长身汉子嘿地一笑,随着他左手的一个飞转之势,辫子少女那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已自抄在了他的手里。
不用说,这一抄之力,劲道极大,以至于使得辫子少女脚下一个急跄,几乎倒了下去。辫子少女心里一惊,往后一挺。
登时之间,一条发辫扯了个笔直。
双方力道都强,可就借着这条辫子较起了劲儿。
长身汉子目光闪烁,脸现狡笑,左手随转两转,已把对方辫子绑在了手上,硬是要迫使对方俯首认栽了不可。他似居心叵测,是否有更歹毒的出手,眼下却是不知。可是透过那一双鹰样的眸子,以及脸上的一丝狡笑,可以断言其用心可诛。
辫子少女功力甚是可观,可是今日遇见了厉害的对手,眼前这个长身大汉,确非易与之辈,即是在暗中简昆仑的目睹之下,亦视之为一个劲敌,不敢轻言取胜。
辫子少女越是头上不松,对方手上越是加劲。渐渐地,辫子少女已现不支,再坚持片刻,她乃至发出了吁吁娇喘之声,粉颈间实已汗污濡濡。
“怎么样,还不服输?”长身汉子嘿嘿冷笑两声,“好倔强的丫头,你的这点身手,在你宝二爷面前,还差得远呢,不打听清楚了,就敢往里面乱闯?今天落在了你家二爷手里,丫头,你认了命吧!”
这宝二爷三字一经进入简昆仑耳朵,禁不住使得他为之悚然一惊,正是前此船上,耳听得假瞎子公冶平与秃鹰吴元亮一番对白时所曾道及。
现在简昆仑总算知道了。
眼前这个长身汉子,原来就是吴三桂身边最称得力的护侍,人称宝二爷的那个人物,无怪乎手下功力如此惊人了。
辫子姑娘施出了吃奶的力道,才自抬起了脸来……虽说脸上蒙有锦帕,看不见她的表情如何,只是那一双露在帕外的眼睛,却是充满了凌厉倔强,直似要喷出血来的样子。
“姓宝的……我知道……你……你想把你家姑娘怎么样?”
“嘿嘿……好说。”宝二爷语气轻浮地道,“看在你自己送上的份儿,二爷岂能亏得了你?少不得要尽情玩乐一番……无论如何,可不能辜负了你的美意!”
“姓宝的……”辫子姑娘咬牙切齿地道,“姑娘今儿个落在你的手里,自认栽了……
不过你……却也别得意过早……”
“怎么着,想吓唬你家二爷?”宝二爷打着一口流利京腔,“告诉你大姑娘,你二爷顶天立地的身子,是练功夫练大的,可不是吓大的!”
手下加了把劲,辫子姑娘脚下尽管不情愿,仍然由不住向前迈了半步。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宝二爷说,“不是已经告诉了你?”
“姓宝的……”辫子姑娘低头说,“你要是敢动我一下……你应该知道,姑娘身子后面的人,可是饶不了你。”
“啊?”宝二爷目射精光地道,“报出来给二爷听听。”
“飘香楼的柳先生,谅你有个耳闻吧!”
这句话果然使得姓宝的为之一愣,可是紧接着他脸上现出了一种阴悍的狡笑。
“柳蝶衣?”
“不错……”辫子姑娘死命地向外挣着,一面冷声道:“万花飘香的势力你应该知道,得罪了你家姑娘,你可仔细着点儿……”
宝二爷嘿嘿连声冷笑不已。
“太晚了。”他说,“要是刚才你早报出姓柳的名号,宝二爷不卖个交情,算我不懂规矩,现在可是晚了,再说,姓柳的管天管地,可也管不了人家男欢女爱……”
“你……就不怕我回去说去?”
“那可得看你回不回得去?”姓宝的冷森森笑着,“你这条小命可操在二爷手里,你还想活着回去?”
一番对答,简昆仑可都听清楚了。他果然没有猜错,眼前这个辫子少女,正是那日解金刀酒店所晤,万花飘香的手下的那个叫向思思的姑娘。
她必是风闻九公主朱蕾落身这里,心有不忿,打算出其不备的下手劫取,将功折罪,却不意落在了姓宝的这个厉害角色手上。
错在她不该自报身分,这么一来,姓宝的更是放她不得,而致进一步动了杀机。向思思此番危矣!
却不意这个姑娘,情急之间,竟豁了出去——随着她急出的右手,一片刀光闪自后背,竟自把紧系后背的那一口三尖两刃刀掣了出来。
如此情势之下,自然难以伤害对方——她原本就不是向对方出手,这一刀纯然是照顾自己。
刷地一声,竟把紧握在对方手上的一根发辫,挥斩为二。
如此一来,情势立刻为之改观。
就是暗中观察的简昆仑,亦为之吃了一惊,决计没有想到对方情急生变,竟然还有如此一手。
宝二爷更不曾料到有此一手,嘴里哟了一声。
巧手金兰向思思挥刀断发,心态之悲痛,可想而知,自是把眼前这个姓宝的恨之入骨。发辫既断,更不稍缓须臾。一式寒鹰探爪,三尖两刃刀上奇光刺眼,随着她一个急蹿之势,猛地直向姓宝的当胸扎来。
宝二爷嘿了一声,壮躯霍地一长,滴溜溜就势打了个转儿。
向思思那般劲道的一势狠扎,却是刺了个空。
她的忿恚,一如背后长发——在一片刷地作响声中,身后长发,全数散了开来。跟着她一个拧身的妙姿,三尖两刃刀挟着一股尖锐疾风,直向姓宝的当头劈落下来。
刷!
宝二爷哼了一声:“好!”随着他递出的左手,那一截缠握在手上的断辫,怪蛇也似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迎着了向思思迎头劈下的刀锋。
两下里一交接,顿时搭在一块,缠了个紧。
宝二爷一式得手,更不留情,嘴里一声低叱道:“撒手!”手腕力振之下,一腔内力,借助于手上发辫,蓦地传送过去。
巧手金兰向思思,惊呼声中,手上的三尖两刃刀已脱手而出,嗖地一声,直飞出三数丈外,猛落花丛。
至此宝二爷再不手下留情,低笑一声,脚下一式轻点,猛地逼向当前,待将以手上半截发辫作势向对方当胸点去。
斜刺里忽地传出了一声冷笑道:“慢着!”
声音冷峻,近在咫尺。
宝二爷猝闻之下,蓦地一呆,止住了即将向对方的出手,紧接着肩头轻轻一晃,鬼影子般地飘向七尺开外。
巧手金兰向思思何尝不为之吃了一惊?
双方目光逼视之下,才自侧面那浓密的雪松之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来。
自然,由于脸上的一方遮面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