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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车常只顾着吃烟,似在想着什么心事,发呆时偶尔傻笑,当察觉到失态时转而故作被烟熏住了一样熟练地眯下眼掩饰而过。
“傻家伙又在思春了”,肖杨小声地与二女低声议论。
“现在已经入秋了”,贾溪故意搭上话——其实她也不缺乏幽默细胞。
“所以才思嘛”,曾佳引入正题,点点脑袋,“会在想谁呢?”
肖杨沉吟道:“比如说……在公车上踩到了一个美女的脚,连声道歉着下了车,车子走远后才突然意识到美女的不介意的笑容中带着某种暧昧意味,可怜的是,他忘记问人家电话号码。”
曾佳补充道:“他转念又想,说不定美女会在每天的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所以决定明天早起准点到车站等公车……”
“孺子可教也。”肖杨露出狡黠的笑容。
顷刻间,方才只觉得得满耳嘈杂不堪的酒吧里仿佛只剩下几个闲情逸致的男女、些许动听的低声窃语、偶尔爆发而出的开怀大笑。
(四)
曲终人散,街市各处寂静于各色灯光及迷离夜幕下。肖杨一边对着手机直呼“亲亲(秦琴)小乖乖,我现在已经在招待所里睡大觉了。。。。。。”,一边疾步奔向停在街对面的出租车,招呼也不打便扬长而去。庭车常放下酒吧的帘子,在路边伫立良久,深深地在喉咙里鼓掏起来,狠狠地吐到洁净如洗的地面上。
贾溪循声望去,撞上他的目光。这双眼已被酒精灸烤得通红,瞳孔中游离着如许不可预知的光幻。贾溪为之一怔,这倒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思量间,已略生悔意:我不该在这个时候与他独处。
避开醉惺惺的目光,贾溪用余光警惕地防备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冷静地思量:相比之下,数日前贸然入室的歹徒浑身上下都透射着无可抗拒的力量,随时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俨然是一个久经搏杀考验的格斗高手;而跟前的这位,仅仅只是一个瘦弱的醉汉,虽然他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份,但短短的一年服役期、十个月服刑期并不足以令他具备太强的自卫力——他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扭动他的脖子,至少可以踢断他的命根子——就像三年前从暗处里跳出来偷袭那个不可一世的高干子弟一样。
贾溪的眼睛笑了。
“笑什么?”庭车常掏光了身上的所有口袋,终于找到车钥匙。
贾溪轻松地直视道:“呵,想不到你在生活上会经常丢三落四。”
庭车常讪笑道:“我连自己的手机号码都会忘记。你在这等会,我去取车。”
摇摇车钥匙,向停车场走去。他走到半路,忽然停下,转身越过马路。
目视光怪陆离的霓虹下那个委琐的身形钻进街对面的24小营业的药店,贾溪心中一紧:他要买什么!
(五)
“抽烟不?”庭车常不知从哪摸出一包貌似女士专用的烟扔过来,车内充斥着比酒吧里更浓的酒气。
贾溪一边掌着方向盘一边摇摇头,估量着:这烟不是时小兰车上的,她不抽烟;那就是他的了,他总是随身携带这么一包女士烟吗?
车子轻缓地滑行,后视镜中不知流逝了多少时光,贾溪的神经一刻也未松懈过,一直警惕着正在右手边打呼噜的醉汉。不管他的身份如何,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这是一个不能套用常规逻辑的复杂男人。
他还在打呼噜,嘴上叨着一支细长的烟,却未点燃——很反常。
他挪动了一下,呸一声,吐出烟,迷糊中忽然抓狂似地在身上每个口袋里摸索起来,扯出一个紫云烟盒,空的,揉烂了扔出去。又摸。
一个盛有粒状药丸的半透似塑料瓶。
几粒乳白色从手指缝中滚落在地,微微发出薄荷清香。
贾溪心头一紧,屏住呼吸。 [奇书电子书+QiSuu。cOm]
他哼哼了几声,似乎吞下了几粒,遂安静下来,没了声响。
良久,“往左还是往右拐?”贾溪放慢车速,问道。
“嗯?”
“你住哪?车,放哪?”
庭车常睁开眼睛,那瞳孔忽然之间变得清澈起来,找不到一丝酒精灸烤过的痕迹,他坐直身子,说道:“去你家,车先放你那。我打的回去。”
“啊?”
“难道我敢酒后驾车?何况车不是我的。”
“我先送你回去,再自己打的回去好了。”
庭车常坚决地说:“不行,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先去你家。明天我过去取车就行了。”
贾溪这才觉得不论自己如何选择都将陷入了同一个圈套。
“算了,也可以这样,”庭车常沉吟片刻,巴眨一下眼睛,“开到依依酒店得了,车是那的,顺便还车,直接在那凑合一晚。”
贾溪暗笑:你想得倒美。
“好嘛,依依酒店。”贾溪提档加速,汽车继续前行。她忽然有了主意。
他又吞了几粒药丸,干咳几声后继续闭上眼。
贾溪问道:“这车是谁的?”
“一个小丫头。”
“女朋友?”
“不是。一位已故老友的女儿,她还得叫我叔叔呢。依依酒店企业集团董事长是个18岁的大学女生,有意思吧?”
“呀,真的!”
“刚出狱时,我在那骗吃骗喝过一段时间。昨天刚搬出来。”
“刚才你吃的什么药?”
“咽立爽。我有二十年的咽喉炎史。”
“……干嘛还抽烟,这么凶。”贾溪无语,原来如此。
“老妈不在身边,没人管。”
“呵呵。”
“呃,你有半个多小时没抽烟了,奇怪。”
“拿错。这包好像是曾……什么来着?哦,佳佳的。操!”
“噢。”
“哪的人,你?”
“山西五台。”
“五台?哪?”
“一个叫东治的地方。去过山西?”
“没。东治,那地方现在富呐。”
“你知道?”
“以前曾想去看看。”
“好像附近没什么值得让你去的景点。”
“看看,为了一个人。”
“很重要的朋友?”
“很重要。一个前辈。”
“叫什么,也许我听说过哦。”
庭车常说道:“徐向前。”
贾溪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一个前辈”,在这个年代里还会如此评价那个名字的只有一种人——军人。
庭车常的嘴边不知道何时起已叨着一支幽闪着火星的烟,似乎不是在抽烟,因为这烟实在不够劲,倒像在排遣酒精余味过后的单调,一种不容置疑的寂寞。贾溪小心翼翼地调整方向盘,透过车内的微微夜光,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她忽然觉得他是一个可怜的人,就如同他说出的那个名字背后的某些历史片断一样。
第七节 依依酒店
(一)
相对那辆玛莎拉蒂,贾溪更熟悉这家五星级酒店。
如同隐藏在东莞市内的众多巨商一样,来自曾经的“金三角”的时氏家族选择在广州市立足后便一直很低调,很少在媒体中露面。很多人只知道“依依酒店”、“依依酒店企业集团有限公司”,而不知道时小兰,更不知道十几年前被国际刑警组织列为毒品产业十大融资人之一的时奇。
随着昔日作为全球主要毒品产源地的“金三角”渐渐被大片大片的来自中国的经济农作物所覆盖,擅于审时度势的华侨时奇积极寻求国际及多边合作,参于缅北的反毒工作和毒品经济替代物的发展,并将产业转向国内和东南亚,虽然他最终被曾经的合作伙伴、国际大毒袅罗克祥所部刺杀于缅北那曼镇,但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时氏家族已漂亮地完成了角色转变。如今,以年仅18岁的时小兰为唯一合法继承人的时氏家族产业已经摆脱了那段血腥历史褪去后的阴影,悄然消失在那个风云变幻的世界尽头,在国内东南沿海及东南亚各地域平静地生根、繁衍。
看着庭车常摇摇晃晃地走到服务台,值班经理正用调侃的语气说“又喝醉了”云云,仿佛早已是一家人一样,贾溪忽然荫生一个念头:他为什么要自己绞进风维公司这滩浑水,为什么要成为我监视的对象?凭他目前的关系背景,根本无须耍任何阴谋诡计就极有可能顺理成章地成为时氏家族的真正掌舵人,一夜之间拥有亿万财产及应有的名位,还有那个纯真可爱的少女。 他为什么不那么做,他到底为什么而活着?
贾溪用读唇术听出庭车常在说“找间单人房”,值班经理遂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刚刚出现在门口的自己,贾溪不禁揶揄道:干嘛不直接开夫妻套房更直接些?
一个服务员款款迎来,“请跟我来”。贾溪走进电梯,她这才发现,庭车常并没有跟上来。直到门板合上,依稀听到庭车常说“慢走”,贾溪暗自一笑: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把每个男人都想得那么坏?不,或许他对我根本就没有兴趣——转念间不禁黯然。
指针跳过4点整,这是人类警惕性最松懈的时候。
贾溪挣开眼睛——她需要做点事情。
出了房门走到值班点,那站着一名女服务员和一名男保安,男保安身材短小、皮肤黝黑。贾溪故意看着服务员问道,“庭车常在哪?”那口吻就像一个刚睡醒的妇人在寻找半夜失踪的丈夫。
女服务员看看男保安,男保安微怔片刻,用浓重的滇西南口音详尽解释道,“坐电梯到4层直接右拐,11021房和冷冻储藏室呢中间有一个门,进克就是。”女服务员也没有要带路的意思,看来已听出端倪,知道自己不方便。
“谢谢”,贾溪调头便走。其实她早已知道庭车常住在哪里。
下到11层,睡眼松惺地左拐几米,诧异地又转回来走几米,遂如无头苍蝇般来回晃悠,最后走到摄像头下正方生气地拿出手机,选择庭车常的号码,虚按一下拨出键,放在耳边,脚步慢慢地向另一个道口移动,道口尽头有一处临时休息间,很多酒店的临时休息间是不设任何防盗设备的。
(二)
庭车常还没有入睡。房间里只有两件私人物品——笔记本电脑、手机,其它的物件早已搬到新的住所。这将是他在此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从11层楼上往下看时,一种仿佛死去已久的情绪在玻璃隔绝之外慢慢复燃。他在失落,作为一个有活生生的男人都应该有的失落——但他一直不敢亲口承认这东西叫做什么。天亮后他就正式搬到别处去住,将与此地相关的种种物事打入记忆体中的冷宫,不留任何标记,任其在深不见底的脑神经网络中消失。没人要求他这么做,只是他现在对自己很苛刻。他已失去了很多对于每一个男人而言都很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便没了念头,既没了念头,就远离它好了。
手机静静躺在床上,不带丝毫怜悯地旁若无人。只有当太阳光悄悄落在地板上时,它才会忽然蹦起来似地连叫三声“起床啦”,或者当源自北京的电波送达时,它会发出长长的马达驱动机体的震动声,嗡嗡轰响,像直升机盘旋在头顶,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栗。
捡起手机,朝黑暗中砸去。这手机没那么容易摔坏,诚然,它并非特制的,只是比较高级的民用手机罢了,唯一特别的仅仅是它的主人——被无数电影小说描述得神出鬼没、无所不能的特工。听到一声不算清脆的响声——砸到笔记本电脑上了。他在黑暗中注视那台忠实而可怜的老掉牙的电脑,它曾被子弹划伤,现在又挨了一记耳光。
抽了一支刚进酒店时跟大堂值班经理讨来的烟,窗外的景致依然如旧,沉淀了许久。脑海里掠过另一个女性名字,下意识地向上望去,隔几层天花板和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