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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杏花和冬儿把我搀扶起来,我的盖头滑下,泪眼里,我看见谢审言如玉石般净洁的手指合拢着,微握着我泪水渗透的红盖头。冬儿哭着说:“姐姐啊,姑爷给你掀了盖头。”我又哭倒在地。
这婚礼的一天,满浸着我的泪水。我坐在床上,拉着谢审言的手,从婚礼一直哭个不停。周围的人们给我喂水喂汤,哥哥给谢审言喂药……我都不明详细。我只是坐在那里哭。我不知道人能有这么多泪水,但我相信人的确是能哭瞎了眼睛。因为到后来,我根本看不清东西,周围变得一片朦胧。只知道天渐渐暗了,屋里点上了灯。
杏花为我脱去喜衣,扶我躺下。她轻声说:“小姐,我在外面。大公子也在外面守着。”我抽泣着,闭上眼睛,黑暗包围了我。
……
我又回到了李伯父母家的果树林里,天空蔚蓝,树林葱绿。那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等着我,我飞跑过去,脚离开了地面。他慢慢地转身看向我,就像那次在庙后山上。他张开双臂,我扑上去的刹那,亿万春花,欣然绽放。我紧紧地抱住他,这么真实,这么温暖,我流泪哽咽道:“审言!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虽然我们才分别一昼夜!我好想你,虽然你就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言语可以表达我的爱,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明白我多么渴望你……
他把唇轻轻贴上我的唇,这一吻间,阳光如雨般浇透了我的身心,他的爱带着一股热意,从我的口齿间传入,在我胸中散开,弥合了我碎开了的心……
他看入我的眼睛,慢慢地解开了我的衣襟,我的泪流了下来,轻声说道:“审言,你终于为我脱衣。”他微微地笑了,那俊美明亮的笑容如春风掠过……他半垂下眼睛,吻上我的脸,我的颈,我的前胸……就像我吻他时那样,他吻遍了我的全身。我在不可言说的欢喜中战栗着,连脚尖都感到酥麻……我紧紧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害怕他随时会消失。
他抱我躺在青青的草地上,坐着脱去了他的白色长衫。他的身体如象牙般纯净无瑕,没有任何疤痕,我的泪涌出如泉……
他进入时我觉得他从那里一直充满了我的全部身体!他的每次动作,都让我震撼得要疯狂,我哭着抱着他,只一遍遍地说:“审言,审言,我爱你……”
当我达到顶峰时,我们的身躯都变得透明,树林和青草隐去,我们相拥着飘在我曾经漫游过的宇宙爱的空间。我紧抱着他,在我从未体会过的激情迸溢极度狂喜的瞬息,我们两人合成了一团彩虹般的光芒,照亮了星际之间黑暗的美丽……
我醒来时发现我的枕头已经透湿,我看向谢审言,他无声地平躺在那里。我欠起身来,吻着他的脸,我居然还有泪,流出来,洒到了他的脸上。我一个劲说:“审言,我是高兴的,不是在哭,真的……”
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月光下,一滴清泪,渗出了他的眼角,流了下来,和我滴落在他脸上的泪混在了一起。
……
天黑着,杏花进来了,点了灯,她扶起我说:“大公子要看看姑爷。”她为我穿了件外衣,让我倚墙坐着。她去开了门,哥哥进来,马上去给谢审言号脉。接着就是针灸、灌药……
他们出去了,我又躺下来,拉着谢审言的手,闭了眼睛,希望再梦见他,可毫无所梦,深沉地睡到了天亮。
我眯缝着眼睛,洗漱后,吃了一点粥,又坐在床上,拉着谢审言的手,盯着他。我不再流泪,怕看不清他的脸。他脸色暗灰,毫无生气,可我却觉得他十分好看,因为他还活着。
早上,杏花说爹和谢大人来了,她扶着我起身,我对爹和谢御史行了礼。谢御史虽然已经不是御史了,可大家背后还是这么称呼他。
谢御史坐在床前,久久地看着谢审言。我站在一旁。好久,谢御史突然怨意横生地看着我,说道:“如果审言那夜不来,他也不会遭此横祸!”
我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咬了嘴唇,不想说话。爹叹息了一声说道:“审言与那些人的打斗才警觉了钱家父子。若他不来,我家洁儿必不能幸免。真那样,审言也不会好受……”
谢御史大声说道:“但至少他能好好地活着!不像现在这样!你勾引了贾功唯,才惹上了这个祸事!”
爹咳了一声说道:“那贾功唯疯癫……”
谢御史看着爹气道:“无风不起浪!谁不说是董家小姐过去曾对他殴打羞辱,种下了祸根!”
爹又轻叹:“那是以前的洁儿……”
谢御史打断:“现在的也差不多,我曾在我府和公堂看见她,女扮男装,不守闺德!”
我微低了头说道:“公爹的意思我明白,请相信我,我愿意现在是我躺在那里,愿意是我在来去之间徘徊。虽然您大概不相信,但是因为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我可以说,如果两个人恩爱,侥幸逃脱的人远比躺在那里的人难受,活下来的人远比死去的人痛苦。”
谢御史冷冷地说道:“你是说如果审言死了,你就会随他而去,你会殉情吗?”
爹突然说道:“谢大人!……”
我低声道:“公爹,我不会殉情。”
谢御史几乎是含泪说道:“审言为了救你,就要没命了,你竟然不敢说你会为他死?!”
我轻叹着说:“我可以为他死,但我不能自取性命,因为那样,我就杀害了他最心爱的人,他不会感激我,只会遗憾我的软弱。”
谢御史还是一脸愤怒:“说来都像你在狡辩,贪生怕死!”
我低着头说:“公爹,您把死看得这么重,是因为您觉得死是终结。可我知道,死去就能进入最光明最快乐的地方,表示一个人在人世已经完成了他要学习的功课,可以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而活着才是考验,要与失望和痛苦抗争。我不贪生,也不怕死。”
谢御史气得发抖,说道:“听听,你是如此无情无义!简直在说审言理当死去!你嫁给了他,就这么咒他,如此寡廉鲜耻!”
爹叹息了一声说道:“谢大人,我的小女曾经死去,她知道生死之别……”
谢御史打断说:“你就知如何袒护你的女儿!她是审言命中的克星!审言被她折磨成了残废,到如今,命悬一线!我根本不该让审言娶她!”说完他起身而去。
爹看着我,轻声说道:“洁儿,不可把他的话当真!”我点了下头,爹跟着谢御史去出了。
他们走后,我久久地坐在谢审言身边,握着他的有些凉的手,看着他昏迷中的平静面容。虽然谢御史的话,激愤中伤,但我却根本没有感到任何难过。想到如果谢审言真的走了,我要侍奉谢御史终生,他一定会这样喋喋不休地恶语对我,我没有觉得害怕。为什么?
在与谢御史的对话中,有什么触动了我,我沉思着,关于生死,关于殉情……
我知道就是人死去,爱也不会消失。我曾面临永恒和人间,两条路之间,我选择了回来,因为我放心不下审言。他比我更勇敢,曾走过了那么多的艰难。如果他有选择,无论多么痛,多么苦,他爱我,他一定会回来!即使他不能了,他说会和我走到底,他也一定会守在我的身边!我听不到他的话语,触摸不到他时,他到了我的梦里,陪着我,抱着我,用爱安慰我,伴我走过了悲痛绝望的时刻。他没有看着我流泪伤心而不管!对于我们,根本没有分离,没有永别,只有他充满阳光的吻,只有他抱起我的手臂!生死契阔,已经不存在!
我的身心彻底松弛了,卸去了一切披覆的盔甲,可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害我。我的心鲜活如婴儿,面对未来,充满了欣喜和力量。没有悬崖,没有沼泽,审言的爱会托起我,我面前的一切,都是坦途!我对他的爱会让我感觉到他的爱,我的爱不会让我心碎,不会让我心死,只会让我坚强。我有了所向无敌的勇气,因为我有了不能动摇的信念:审言将与我相伴一生,我再不会孤独忧伤!
俯身,我把脸贴在谢审言的面颊旁,轻轻地说:“审言,我终于明白了,你不会离开我,就是我说了再见,你也不会走开!你的心和我的心是一样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信你了。”
他的手在我手中极轻地一动。
[正文:第六十五章 起死]
后面的两天,我成了全府中除谢审言外最安静的人。大家看过我那日的整日哭泣,接着变成了后面两日的少语,都以为我失了心神。
我总拉着谢审言的手看着他,不和别人答言。只有没人在旁边时,我会和他说些话,讲我们过去谈过或经历的事情。有时我会流几滴泪,但基本不再痛哭。
谢审言始终昏迷,时有高烧。皇上派来的御医看过了谢审言,都摇头而去,但哥哥根本没有放弃之意。他白天在谢审言身边,喂药,换药,多次行针,遍扎谢审言的四肢身体。他有时会随口说些穴位,什么种种要穴,固护精元,强心振气之用。像是在给我听,可我知道他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夜里,我守在床边,哥哥每一两个时辰就来看顾一次,亲自为谢审言换洗。
哥哥每日沐浴三遍,说是为了便于清洗,他把头发剪到了肩膀处,头顶上的发髻格外小。在这里,男子讲究蓄发,不蓄发者被视为轻贱。我明白这是哥哥在表达他的决心。他平常不多言语,可有时会口气急躁,我在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有一次,哥哥除去谢审言的胸前绷带,将谢审言侧卧,让我扶住谢审言的肩膀,让冬儿给他端着针盘,他要刺谢审言的后背。谢审言肩上的伤口还算好,他贯穿了胸膛的伤口有些溃疡了,我知道一旦发炎,感染心脏,就是……也许哥哥有了同样的想法,他坐在床边握着针的手,微微发抖,好久不能下针。我半痴呆地说道:“哥哥,没关系。”他看我,低声说:“有关系。”我淡然地说:“哥哥,没有死亡。”哥哥看我的眼神是在说我疯了,他闭眼深深呼吸了一下,说道:“我不管。我是郎中,一定能护住他。”说完他睁了眼,手不抖了,沿着谢审言的脊椎,连扎入了二十多只针。
谢御史每日数次来看谢审言,那个老仆人也来。谢御史总是先盯着谢审言看一阵,接着对我恶言恶语几句,不外乎我克了谢审言以及实在没有情意之类的话。我听了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只是想到他以前这样骂过年仅十岁的谢审言,心中难受些。那个老仆人必是一场哭泣,但对我也是没有好脸色。我不在乎,别人都在乎。杏花和冬儿在旁听着,再看我的样子,每每都流泪,哥哥皱眉。有时爹在场,自然会为我申辩,但谢御史根本不给面子,说我是他家的媳妇,自然该受他的教训。
爹和丽娘他们单来时,丽娘就会哭,爹会长吁短叹。钱眼和他的爹也每天来,钱眼一句笑话都不说了,神情沉郁。他的爹会把手轻放在谢审言的胸前,给他度些真气。他的爹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可有一次哥哥要道谢,他一摆手,森严之气顿现,让我想起他那拍飞了贾功唯的那掌,哥哥没再言语。钱眼等他爹出去后,低声对哥哥说他的爹十分负疚,只晚了两三步,就让谢审言受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