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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扫了一眼，果真是洗的干干净净，连指缝里的淤泥都不见一星半点，忍不住又拍了十里一巴掌，“臭小子，怎么不见你和百里玩。”
虎头虎脑的十里，憋憋嘴，委屈的抗议道：“娘，不是俺不跟弟弟玩，是弟弟只肯跟春桃玩，都不理俺。”
孙氏哀叹一声，没再为难十里，正要嘱咐他小心，别吓哭桃花云云，隔壁邻居吴家嫂子的大嗓门就传了进来。
孙氏应了一声，不放心把桃花全权交给十里这个毛孩子看着，把桃花包了严实便抱出了船舱。
十里呀呀叫着跳脚，紧跟在孙氏的后头，见到吴嫂子立马蔫吧的老实了。
“嫂子，今儿个不用去城里吗？”孙氏邀了吴嫂子上船，好奇的问，往常这个点儿她都应该在城里的集市才对啊。
吴嫂子圆脸，大眼，皮肤偏黑，笑起来左边的脸颊上有个酒窝，恰是慈眉善目的容易亲近。这几户渔家里，人缘最是极好的。
但见她那双大眼下，有些许乌黑的痕迹，神情有些消沉，看见孙氏怀里的桃花，当即笑了起来，将眼底的隐晦一扫而光，接过桃花，抱在自己怀里，一边逗着桃花，一边轻描淡写的回道：“没啥子，集市里的鱼太多了，价钱上不来，等过了这阵子，俺再去。”
孙氏听了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每到这个季节，渔民捕获大量的鱼，几乎每船都是满载而归，应该是高兴的事儿，可是正因为大家都捕多了，市面上的鱼价自然就跌了下来，对他们来说，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尤其吴家张嘴吃饭的人口多，也没分家，老老小小加起来也有十人了。
孙氏暗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又听吴嫂子继续说道：“俺还没出家门呢，就听说你家拣了个娃儿，当时俺还不信，这不俺就过来了。可这亲眼一瞧，俺也喜欢的紧，恨不得也拣个这样可爱的娃子回家，瞅着就让人心里头喜欢。”
孙氏笑道：“谁说不是呢，前头家里挤了一群婆娘，那个闹挺的，桃花愣是没哭没闹，你猜怎么着？”
“咋啦？”
“这丫头，硬是没醒呢！”
吴嫂子一听，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刮了一下桃花的小鼻梁。
“这精怪的，也不知是装睡还是觉沉，看这小模样，将来定是个有福的。”说道这，看了眼在旁边老实呆着的十里。
“百里也是个有福的。”吴家嫂子顿了顿，没在继续说。
她不说，孙氏也猜到了几分，也不挑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这个话题就算打住。
两个人随意聊了两句，吴嫂子称要回去做饭，就家去了。
桃花只听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其他无关痛痒的话题听得她昏昏欲睡，刚想小眯一会，那只不老实的小爪子就袭了上来。
这回逮到机会，桃花当即哇的一声就哭了，那个响亮啊！完全是一副当婴儿，就该有婴儿的自觉。不过心却道，原来这个臭小子是窝里横，有外人在老实的跟什么似的。
“怎么哭了？”刚踏上船板的张丰收，听到桃花的哭声登时有点懵，在相处的这一整夜里，他好像还没听过她的哭呢！怎么出去半天回来，这就哭上了。
桃花这一哭不打紧，连同被张丰收抱回来的百里不知怎么的，也跟着哭了。
这会儿，不止张丰收懵，连孙氏也懵了。
张十里是彻底被桃花吓傻了，不知所措的样子，犯罪的手指还停在桃花的脸上，一时忘了收回来。
桃花被比自己哭的还要凄惨的声音，瞬间秒杀了，她睁着眼睛怔怔的看着对面的百里，想吸吸鼻子，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是光打雷来着，根本没下雨。
桃花这边突然戛然而止，没等两位家长回过味，百里却自己停了，看着桃花龇着几颗小牙笑了。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桃花整崩了。
他狂拍小手，叫嚣道，“我赢喽，好好玩！”
第3章 春桃
横看竖看，桃花怎么看都觉得百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表面上倒健健康康的与常人无异，可听这两口子欲言又止的意思，敢情是脑子有问题。
想通这一点后，再看百里，桃花不由得心生怜悯，更为他可惜。年仅4岁的百里，并没有继承张丰收的血统，而是偏向孙氏。一张鹅蛋小脸，小模样眉清目秀，五官像是结合了父母的长处。相信慢慢长大之后脸型会逐渐立体，五官也会更为突出，也许称不上是美男子，但也绝对拿得出手，带出去不丢人。
桃花躺在竹箩里昏昏欲睡，她咂巴了下小嘴，抬眼去看那两道忙碌的身影，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眨着。
现在是捕鱼旺季，张丰收清早就出去捕鱼，傍中午回来，下午两口子就将鱼简单处理一下，晒成鱼干保存到冬季，到时不但自家的饭桌上可以填道菜，也能和村子里的人换取所需，为家里改善伙食。
而要顿顿被灌鱼汤饱腹的桃花来说，任重道远，会累觉不爱了。
由远至近的嘎嘎笑声，清脆响亮，桃花抬了抬眼皮，后又沉重落下，意识模糊前，好像听到了似有还无的叹息声。
桃花再次醒来已经被挪进了船内，急促的脚步踩着船板发出重重的声响，隐隐约约的哭声相继传来，她打了个哈欠，翻开眼皮竟不见半个人影，空打了几声雷，仍不见人来，好一会直至再也听不见动静，孙氏抱着含着手指的百里红着眼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十里，却不见张丰收。
气氛有些诡异，桃花哑然的张了张嘴，瞅着孙氏抱着百里不住的掉泪，一旁的十里低着头，像是在默默的流泪，没哭出声。
只有在孙氏的怀里百里，嘀嘀咕咕的听不清在说什么，完全没有被影响了情绪，像个局外人一样。
这一哭就是半天，桃花实在扛不住了，她饿啊。哇哇哇喊了几声，硬生生的打断了母子俩的哭泣，看着孙氏调转的视线，桃花暗松了口，她总算不需要继续等下去了。
孙氏用衣袖蹭掉眼泪，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先把百里放在褥子上。
“看着弟弟，别让他跑出去。”
十里睁着含泪的眼睛，听话的点点头，挨到百里身边，牢牢的握着他的手，便看到母亲走出船舱，没一会端来一碗热乎乎的汤水。
孙氏抱起桃花，一勺一勺的往她的小嘴里送。
桃花是真饿了，浓重的鱼腥味都不觉得难闻，只想快点撑饱肚子。
一碗下去，基本上已经是七八分饱了，孙氏抱着桃花轻拍她的背，听到了几声饱嗝，才将她放回褥子上，刚要端着空碗出去，张丰收踏着急切的脚步回来了，拉开布帘，两人正好碰个正着。
“活了，活了。”
张丰收激动的钳住孙氏的手臂大叫。
咣当，瓷碗掉在地上，竟然没碎。
“当、当家的，你说什么”孙氏神情震荡，瞳孔不断地收缩，仰着吃惊的神色看着张丰收。
“春桃活过来了，俺亲眼看见的。”
孙氏一听，当即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幸被张丰收扶住了身子，依靠在他的身前，眼泪哗哗直淌，激动的抖着嘴唇，“当家的，当家的，太好了，太好了。”
“没事了没事了。”张丰收眼睛酸涩，似要喜极而泣的模样，咧着嘴巴一遍遍的安抚精神不稳的孙氏。
十里蹬蹬蹬的窜到张丰收跟前，忙使劲扯了扯他的衣袖，“爹，咋回事是不是弟弟不用陪葬了”
“不用了，不用了。”张丰收兴奋的好像除了这两个词，别的已经不会说了。
十里哇哦一声，跳回百里身边，抓起他的手，就开始手舞足蹈的乱跳，百里任由着十里闹腾，傻呵呵直笑。
一时间满室充满了欢声笑语。
唯有桃花睁着眼睛直溜溜的看着那对夫妻，云里雾里的，搞不清状况。
孙氏破涕为笑，擦去眼泪，见自己在丈夫怀里，脸上就是一热，忙推开张丰收，拉扯他坐下，急哄哄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死一会活的，害俺差点没丢了半条命，你好好跟俺说说。”
听孙氏这么说，桃花暗哦了一声，聚精会神的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毕竟这么小的她，只能听点八卦来打发时间了。
原来故事是这样的。
村子里有两个傻子，一个是春桃，另一个是百里。且春桃的痴傻劲是打娘胎里就有，要知道表兄妹结亲，十个里免不了要有几个痴呆儿、几个歪瓜裂枣，春桃不幸，成了瑕疵品中痴呆儿的一个。
所以村子里的孩子们平时除了欺负他们外，谁也不愿意和他俩玩，于是剩下的两人很自然就被凑成了一对，倒也玩的开开心心。日子久了，百里就成了春桃名副其实的跟屁虫。
谁让春桃比百里大上一岁呢。
话归正题：事情发生在桃花睡着了之后。
两个痴傻儿像往常一样，牛头不对马嘴的玩在一起，甚是开心，今儿个两个人不知怎么就来到了河边，你追我赶就跑到河里去了，春桃在前头跑，踩着河里的石头不小心跌了一脚，一头就栽进了河里，一口水正好呛住了，顿时没了气。
百里跟在后头，见前头的人躺进水里了，他也有样学样的要往河里栽，就这个眨眼的功夫，赶着把渔船拖上岸的邓家兄弟就把百里给救了，再抬眼一看，好家伙，前面还有一个。又赶忙把春桃捞了上来，可为时已晚。
杜家这就炸开了锅了，春桃虽傻，那也是老杜家日盼夜盼的第一个孙女，宝贝的不得了，祖父祖母当场就晕了，其爹娘哭天抢地就要张百里——张二郎陪葬。一通争吵，一通乱，差点没把船给掀了。
还是赶来的里正淡定，要人赶紧抱着孩子去大夫家，指不定还有救。
经一提醒，大家伙马不停蹄的就往大夫家赶，哭嚎了一路，差点没把大夫吓得谎称不在。
张丰收揣着忐忑，也就跟着一同去了。
大家屏息敛气，静默的看着大夫对着春桃又是把脉又是一阵折腾，最后摇头惋叹，确实没救了，准备身后事吧。他刚笃定的确诊，众人也刚要嗷叫一声，床上的小人咳了，紧接着一口河水就咳了出来，吐湿了衣襟。
大夫惊叹，两步跨到春桃跟前，一顿翻眼皮一阵折腾后，大呼奇迹！当场宣布：人活过来了。
众人吊着的那一口气，终于舒了出来，再次哭嚎起来，句句不理老天开眼，那场面惊心动魄的令张丰收都忍不住两眼湿润。
“俺一直等到春桃睁开眼了，俺才回来的。”张丰收说到这里，黑眉一蹙，看的孙氏心又是一提，忙问，“怎么了”
“俺出门之前，好像听到春桃说什么，你是谁。”
孙氏一愣，迷惑，“她咋那么说”
桃花咧着嘴乐，得嘞，春桃八成是被穿了。
张丰收摇头，“不知道，等明个儿，俺再去看看。俺想着赶紧回来给你报信，没敢多待。”
孙氏顺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感叹道：“总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若春桃真没了，不管跟百里有没有关系，依里正的性子，咱们百里怕是……”后面的话，没敢再说。现在想起来仍是一阵阵后怕，后颈一阵阵发凉。
张丰收覆上孙氏冰凉的手背，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