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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凌一笑，身体向后靠去，悠然道：“不错。”
“就为了一个女人？”
邵凌点头，再次确定道：“是。”
“就为了一个不爱皇上的女人？”
子际不依不饶，像个孩子一样别扭起来：“皇上，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这个问题你似乎应该问你自己。”
皇帝瞥他一眼，含着笑说：“子际，其实是你自己想知道，你为落落而对楼林做的那些事，值不值得吧？”
室内又恢复成一片静谧。
窒息般的沉默，连躲在窗下的小熙都感觉到了阴沉。
该听的，不该听的，她已经全部听到。
如这般复杂的事情，她一向不懂分析，如此看来，她只好将偷偷听来的话，一字不漏地回去讲给落落和安然听，这样，才可以避免让康王爷和莞慕受到伤害。
可是颜颜……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莞颜，小熙不由自主的重重叹息……
“总是哭，总是哭……”
她毫无戒备地缩在窗下小声嘟囔：“哭什么呢？天又没塌，父王母后又都还活着，有什么好哭的……”
“谁在那？”
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急喝，小熙一害怕，下意识的“啊！”一声，身体还没来得及站起，一支毛笔隔窗射来，直击在她肩上。
“哎呀！”
小熙痛呼一声，正想跑开，窗户却在这时被人一把从里面推开。
“是你！”
邵凌和子际同时出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哎呀你们两个有病啊！”
小熙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不满地嚷道：“本来就在房里商量些卑鄙无耻的事情，又对我出手这么狠，你们两个就不怕遭报应？”
邵凌和子际一听这话，默认对望一眼，皆是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什么看？别以为你们两个一个是皇上，一个是驸马，就可以随便打人。”
小熙狠狠瞪了他们几眼，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真讨厌，真倒霉，早知道就不听你们说什么了，反正也没好事……”
邵凌和子际凝视小熙离去的背影，同时深深呼出一口气。
“怎么办？”
良久，邵凌目视前方，轻声问道。
“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
子际沉吟一下，半眯了双眼：“她今天进宫是因为前几日乱民闯宫的事所以来看慕妃？”
“是。”
“不会有其他的事吧？”
“应该不会。”
“但她是个麻烦。”
子际偏过头，看着邵凌：
“有她一日，康王府就会帮着瑞王府一日。别看她整天疯疯癫癫，糊里糊涂的，安然对她的感情还真是不浅，这么多年，仍对她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况且，她为人单纯至极，口无遮拦，今天这事，她回去一定会说。所以……”
他目光一沉，已然动了杀意。
“她会对谁说？”邵凌低声问。
他有些担心。
其实方才所说的话，他并不怕被别人知道，但是，他最不想让颜颜察觉到他有这样阴沉的心思。
“对谁说都是个后患。”但也确实要分个前后顺序。
子际略微一想，小熙的心思并不难猜出，便继续回答道：“她应该会先去找落落，颜颜这几天不太正常，她不会找颜颜，所以，我有办法让这件事情停止在落落那里……”
“那就好。”
皇帝稍稍安心，又一挑眉：“你说颜颜不正常？她怎么了？”
“她……”
她快伤心死了。
瑞阳王府，美眷轩。
一道黑影从后院闪过，如同鬼魅一般，随风飘入莞颜房中。
“颜颜……”
黑衣人走路并没有声音，通常不会有人察觉出他的到来，但蜷缩在床上的人忽然听到他说话，却好像早已料到，并没有多少惊讶。
“颜颜，师傅来了……”
他一边向床边走，一边柔声道：
“颜颜，你躺了多久了？还在难过么？”
终此一生 第223章 逆天（三）
没有人回答他，莞颜将自己抱的更紧，紧闭着双眼。
床幔被人撂开，曾经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莞颜默然不语，泪水顺着眼角悄声落下，像是流不完的悲伤，伤心蚀骨。
“颜颜，你还是不能接受么？”
予启望着蜷缩在床上的单薄身影，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他至今仍然记得，他来找她的那年，她也是如现在这般蜷缩在床上。
他记得，那年她重病，瑞王爷找来宫中所有太医，皆是束手无策。
他在京外，听到消息，连夜赶回京城，心中异常坚定，一定要救回吟婉的女儿，一定要做好吟婉交代给他的事，照顾好吟婉托付给他的人。
吟婉，吟婉，他这一生，都是在为吟婉。
照顾颜颜，保护颜颜，不让颜颜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所以，他替她医病，收她为徒，传她医术，用尽一切办法将她与皇室隔离，不发生关系。
可是天算不如人生，他可以让颜颜避免接触宫中的人，却无力阻止宿命的安排。
“颜颜，师傅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师傅没能好好保护你，没能想到你可能会遇见的人，遭遇的事，师傅真的……很惭愧……”
予启既然已经亲自过来找她，自是不打算再隐瞒，决定坦言相告：
“颜颜，师傅知道你心里怪你母亲，但师傅可以告诉你，吟婉她当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兄妹三人。”
“我不想听……”
被子下面忽然传出微弱的声音，莞颜躲在里面轻声呢喃：
“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不行，颜颜，这件事你必须要知道，否则，你会一辈子都不肯接受和邵峥是兄妹的事实。”
予启把心一横，一把将莞颜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仔细看着她的脸，肃然道：
“颜颜，你听我说，当年吟婉之所以将你与韶华交换，并不是想将你推给别人，而是瑞王爷那时手握一方兵权，谋反之心日益加重，不容得她不防！先皇赵轩何等聪慧之人，怎会对此察觉不到，但是，当时吟婉身体已经衰弱到危在旦夕的地步，先皇根本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计划其他的事情，所以吟婉为了保住赵家的江山，才做出这样的安排。而将韶华换进宫里，一是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再者，也是以韶华留下做人质，万一日后有变，她便是皇上手中的筹码……”
莞颜没有睁开眼睛，轻轻翻个身，将脸背过去，藏起了表情。
“这件事说来话长，师傅也不知究竟该从何处讲起。”
予启低下头，亦随之低下声音：
“但我必须要说的是，吟婉是爱你的，就是吟婉爱你，所以才派我们来照顾你，保护你，让你快乐无忧的长大，自由简单的生活，她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什么……”
“是，因为我根本没有让她利用的价值。”
莞颜颤动着睫毛，哽咽道：
“我没想到，她竟是一个如此自私的女人，为了保住她的丈夫满手血腥得来的天下，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女。我算什么？我只不过是与人交换而已，而她的两个儿子呢？一个是孤苦伶仃的被她送走，另一个，是被人压制，忍气吞声的长大！”
无波无澜的声调，冷漠如冰的话语。
第一次从庞莞颜口中说出。
“她爱谁？”
莞颜笑得异常冰冷：
“她谁都不爱！她爱的，是她自己！”
难以舍弃的感情，刻骨铭心的爱恋，难道就要这样毁在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手中？
邵峥，邵峥，庞莞颜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难道你愿意为了那个自私的女人背叛我们的誓言？
难道你能够为了那个所谓的母亲忘记我们的承诺？
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绝对不会接受就这样结束我们这一场命定的情缘？
庞莞颜永远都会记得，赵邵峥说过，爱她，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改变。
任凭风雨当前，天塌地陷，赵邵峥许下的诺言，永远不该有丝毫变迁。
该回来的人，已经回来了。
真相，已被摊开在眼前。
赵邵峥活了二十几年，可在他的记忆中，从不曾有一件事的真相，让他这般难以置信。
他下了床，抬手捂着胸口，慢慢挪到窗边。
世间最残忍的三个字，莫过于“不能爱”。
不是一厢情愿，不是没有勇气，没有不爱，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一起。
不能爱，不能，在一起……
“邵峥，回答我两个问题好吗？”
“好啊！”
“你知道……我爱你吗？”
“我知道。”
“那你呢？”
“我什么？”
“我不是想问你，而是要你知道，我爱你，就只是爱你，与是否有人懂得无关，亦不会因世事百转千回而变。”
我要的爱，是至死不渝。
言犹在耳，往事历历在目。
邵峥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在燕子崖下，他和颜颜说过的那些真心话。
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些因刻骨相爱而发自内心的最最真实的想法。
爱一个人本该如此，既然爱了，就该心甘情愿的付出。
既然刻骨铭心，魂牵梦绕的爱了，就该抛开一切，无所顾忌，坚定不移。
“邵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当然会的。”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一身轻松的过完一辈子，不被任何人和事牵绊……”
“这以为，已是曾经了？”
“颜颜……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真的很感激你……”
“恩？”
“你让我活得真真切切，爱的淋漓尽致。”
活得真真切切，爱的淋漓尽致。
多少人期盼了一辈子，却又不敢去妄想的事情。
他们，已经做到了。
春风，柔和地化开。
吹上邵峥清俊，却苍白如纸的脸庞。
春天到了。
可是希望，却再也不见。
邵峥无力地靠在窗边，凝视刚刚冒出嫩芽的树枝。
无情的岁月，残酷的现实，荒唐的身份。
生命，已毫无意义。
细碎的阳光穿过树影，照进寂静无声的卧房内，落在地上的淡淡光影，似乎映照着邵峥即将成为死灰的心。
冰冷的手上，还握着她那天梳妆时留下的发带。
有她的味道，她的气息，可是她这个人，他已不能再拥抱入怀。
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不知道什么是痛，已经麻木，已经没有感觉。
不敢睡着，不敢清醒，怕一旦睡过去，再见不到她的音容笑貌，更怕清醒着意识，亲生兄妹这四个字，又要被硬生生的逼到眼前。
终此一生 第224章 逆天（四）
“邵峥，岁月转眼成风，缘分一去难逢，因为有你能懂，我的情有独钟才没有被断送。”
无法忘记她说过的一言一语，如同无法忘记，爱她，用的是自己的真心，付出的，是这一生所有的感情。
他已经不能回头，不能收手。
这世间什么事情都有办法去控制，改变，可惟独爱这个字，根本由不得自己，由不得任何规律。
雄心傲骨，再无可诉，几番痴情长相驻。
天涯芳草非我属，一腔热血化尘土，望来去，朝又暮，是非恩怨为你住。
母后，母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权势，却要夺走我的信仰，毁掉我的心？
苍白的手缓缓抬起，放在心脏的位置，轻轻颤抖。
有没有人能够听到，赵邵峥心跳的声音？
如果有人能听到，可不可以告诉他，为什么他觉得他已经死去，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
绝望。
从未有过的绝望。
这一生当中，赵邵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仿佛天地崩塌，化作漫天利刃向他袭来，天大地大，却无处可藏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受伤，无力阻止，无力反抗。
为什么，还要活着？
为了什么而活？
还有什么，可以让他牵挂……
“邵峥。”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邵峥没有回头，依然靠着窗栏，并不答话。
“邵峥，你伤病还未痊愈，不宜下床走动，快躺回去好好休息！”
邵峥的脸色白的吓人，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凄然：
“师傅，你看我，真的像是个病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