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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运 九宸-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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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溪呈闻言才是跪转了身子,对着延陵易一拜,依着礼节,但不抬目,只双手举至头顶。
  延陵易递了题纸于他两手之间,两眸睨了他一眼,即是错开。
  “谢王爷。”顾溪呈几乎是咬牙而道,于之前便也听几个考生言过,此次主考为那延陵易,方入殿时他更是不屑侧目于她,直直由她身前掠过向殿上之众行礼。隐约见着那一侧立着女人袭朝服的身影,若以女人入殿,不是那做奸为佞的延陵易,又能是何人?!言着竟破了规矩仰目而视,他倒是要看看那个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女人是何般模样,然目光一扫,恰撞及延陵易躲闪的眸色。
  猛一瞬间,他胸口似乍入寒冽之气,双眸凸睁。握住题纸的手僵白,猛一松,任其落了满阶。头顶之女子,远山淡眉,褐色瞳孔,眼角上挑,有英气。她浅浅微笑的时候,甚还会有淡涡,只不明显而已。这一张脸,并不陌生,却又因为熟悉,所以怔愣惊痛至此。
  于殿上接题纸,但还未有落而不接的前例,传唤的礼部掌吏一时大惊,忙蹲身拾起,反由延陵易出手拦住。
  她之眸,清冽。再不躲,反直直逼着那满面惨白之人:“顾溪呈,你不接吗?”
  喉间有滚烫的腥气滑过,她的声音很寒,从未有过的寒,是他未听过的。或者,根本这般冷漠才是她,因为她是延陵易,是那个妖孽般的女人。
  殿上诸人不知发生何事,只侧目而望,尤是尹文衍泽,望得最深,一双浅眸凝着波光仄仄。
  “你可知,殿前御印题旨落而不接,是藐视君威的死罪。”她声音很轻,轻到只余他与礼部掌吏听闻。
  顾溪呈依是不动,双拳握于两膝前紧紧阖了目。那一时,这世间俱是静下,连着她的声音一并远而缥缈。生与死早便不重要了,她是知道的。
  “殿下何事拖滞?!”甫一声由上殿传来,隐着不悦,尹文尚即终是忍耐不住开了口。
  礼部掌吏正不知如何回禀,低声添了一言劝着顾溪呈,仍是未果。
  延陵易微躬下身,亲自予他由阶下拾起那散落的题纸,于他耳侧轻念出声:“若要跳,当要抱着佞贼奸王一并跳。你要活着,才能与我一争到底。”依是那一夜的那一番话,如今再听来,却已变了味道。
  忽得抬目,白玉冷齿又是死死咬过,那念声扑入耳中,尽是嘲讽与惨笑。顾溪呈竟觉得周身傲骨由那瞬间痛得酸软,她一番话,印他跃升羞耻悲怆之情。
  她复将纸推递于他之前,沉声凝然:“顾溪呈。本王问你最后一次,接还是不接?!”
  顾溪呈但觉自己一生未有如此狼狈过,凄凄笑过,眸中猛一团雾气盈上,便是寂颤的复抬了双臂,气若游丝:“草民接纸。”
  一侧见状的礼部侍郎总算呼出口冷气,忙又回神抬了名册,念:“宣,进士二名徐州姜禀入殿。”
  待顾溪呈退身离下,延陵易才握紧了一双手,汗湿了掌心。不为人所察觉的轻阖了目,忙又睁开,她是不能先他溃败,她方要撑住,定要比他撑得久。
  “圣上以州县吏督率有司劝民作课,欲盛教于农,说农作以旷田为肥沃,何道可以为之?”
  第一场时务策论,由东宫亲自命下,确是尹文尚即透露的劝课作农之题。
  由晨时入殿,至日落交卷,连番时辰,殿审官吏皆不得离殿,即是因必要之需离席,亦要于半柱香的工夫归位。然延陵易于殿下回席后只字未言,纹丝不动地凝至日落之时。
  待到钟声起,余下的三两个考生迟迟交卷后,大殿才起了稍许声响,无不是作叹交询。延陵易由众人之中淡出,略显疲惫的身影拖出洛成大殿。殿外候了大半日的延陵贤忙以迎上,展了披风于她罩上。这一时风起,果真有几分凉。
  “主子多刻未用时了,是先用膳?!”
  “先回云壁宫。”殿试尚余明日一场经论,照理科举房各位又是不得回府,需宿了云壁宫。
  “好个延陵王。”
  陡然一声由身后传出。二人皆是愣住,延陵易未转身,由声音辩出确是顾溪呈。今日他又是头一个交递了卷子,而后早早出洛成殿,原没想到他还颇有恒心,能一等数个时辰。
  然此时身后不少官吏已步出了大殿,闻那一声,饶有兴致的停驻脚步等着看笑话。尹文衍泽正立于其间,只凝眉靠在廊前注目于那两团淡影,一双眸轻虚。
  延陵易一手拉紧回身探寻的延陵易,顶风紧着迈出了几步。顾溪呈亦连步追上,单薄的白衫于风中飘掠,人也显得十为薄弱。
  “延陵易。”他直呼其名,未有一丝惧然。
  延陵易顿步,淡淡旋了身子,寒光逼迎:“好大的胆子。”
  “好一个延陵王。好一个…”他噙声一顿,喉间隐隐发颤,陡然出声,“无奸不成朝。”
  延陵易眸中无色,只唇角颤起一抹冷笑,淡淡言:“精辟。”言着回身,那笑意瞬时熄灭,化了一团凄寂。
  确是无奸不成朝,她未觉有错。
  天下之大,她可以容忍世人皆恨下自己。
  天下之大,但有一人能不恨自己?!
  ……
  云壁宫中冷熏香离,室中火碳不及延陵府中的暖。
  延陵易披着长袍,一手持笔于案前文书上勾勾划划,时而握了拳轻咳。一夜跪于殿外受寒,再一整日未眠未食,殿上方能支撑下的身子回了室中便像脱了线的人偶全然打不起精神。然看了由工部递上来折奏只得强打精神借灯批阅。
  这夜冷一分,她周身便僵一分。入更时,四肢皆以麻木。
  “主子,这夜食都热过三遍了。”延陵易借着挑灯的机会忙以劝道。
  延陵易似作未听,侧目扫了眼案上垒起的折本,淡道:“把虞衡吏司的奏本挑出来。”
  延陵贤叹了声便要替她去寻,然觉得一阵冷风打过,以为是风拂了门窗,即是回身去压门,却见由外而入的灰青褂子兀显,惊得一喜又一唤:“王爷来了。”
  延陵易眼未抬,裹着袍衣一紧,连咳了几声,笔下再添了几划,轻问了声:“哪家王爷。”
  尹文衍泽笑着入间,一扇子掀了半盏帘子,挥手打发了延陵贤退下,才是出声:“谁家?!当然是你家男人。”
  延陵易合了奏本,微以抬眼,呛了口冷气,才是又咳了几声,喘念道:“王爷不是该憩在东厢馆。”
  尹文衍泽几步走过去,瞥了眼一口未动的冷食,眉微紧,然言中透着戏谑:“这不床太硬睡不着,决定搂着夫人睡。”
  她知他又在玩笑,心不在焉的另拾起本折子,正欲翻开,便由尹文衍泽出手遮下,连着手中笔管一并由他夺下。他拉她起身,揽在自己身前,垂首埋着她鬓间轻一嗅,笑道:“这连着两日不洗,也是香气。”
  延陵易霎时面上起了晕,昨夜候在启元殿前至今日殿试,本就没时候梳洗,再说这云壁宫今夜住着多位臣要,汤池却仅有一间。她本是想临睡前要延陵贤借处木桶,倒几桶热水便草草应付了,未想到尹文衍泽没声没想便至了。
  “这云壁宫不说冷,还住着那么多男人,我知你铁定不自在,这才来寻你。我那东厢馆床虽说硬着,可独有一处池子,宽敞的很。况且这不想来上次是有人请我一处同她泡汤?!”
  他旧事一提,反是引得她心中一跳。多早晚的事了,他倒真也记得住。乍一抬眼,恰对上他眸子,惊得她忙低头,手下攥裹着袍衣径自纠着麻花。
  “九回香膏…”尹文衍泽靠近了她颈间,暖暖的鼻息恰落在她敏感之处,“我可是随身备着呢。”

第二卷 时乱  乱以天下,乱以臣心。
第一章 衾暖
    云母屏风烛影深,屏外风烈夜寒。残风冷薰入室,一并由水雾烟气盖下。
    池中袅袅蕴烟泛荡,素绨屏扇的隔断将月央池团团围住,六曲连环翠帷相接。
    水声淅沥,似琴音。
    取下素钗,缓鬓倾髻,一袭乌云青丝香软,浮摇如藻。
    郢有海棠,夏有酴釄,暮春而发。这一趟回京,长晋必是送来不少酴釄香膏。她说这酴釄在西夷更盛,蛮中天气凄寒,花上凝了露水便制成香露,夷女以露择体腻发,香传九里,于是她闲在时也照着西夷的说法制写软膏香露。
    延陵易在池中憩了半刻,随着热气松下全身紧绷的神经。这池中果是静,那个于屏风外暖阁中看书的人则更静。她早先便明白他不过是说说而已,并非会与她共池,出了状况的上次,是因他喝了酒,这一次他未饮酒,且先是泡过了汤再去唤她,确是君子之心。
    “主子,该起了。”屏风漏出几丝冷风,延陵贤的僧因又近又远。
    延陵易低应了声,由水中站起,踩着云阶踩上池沿。软毯与干衣又延陵贤手中接过,随意便遣了她下去。待到更了褒衫单衣,竟有些不知该去何处。毕竟这一所东厢馆不是自己的地盘。
    “过来吧,这里暖。”声音恰似由暖阁中传出,闷闷的。
    延陵易就声步过去,脚下未踏履,只踩在绒毯之上,一手推了半面屏扇,惊见这暖阁与香池仅隔了一断隔扇和阁前的一面帘子。她原以为阁子与池尚余些距离,才是肆意泡了许久。这般看来,刚才是一点水声人音便都由阁中人听见。手捏着卷帘,一时晕红了脸。
    阁中架着炭炉,热度不低。尹文衍泽亦只是着了身墨缎绸衣,靠在罗榻上翻着算谱,瞥眼见那隐约一截玉足落在帘下,却始终是不见帘动人入,笑着摇头淡道:“进来吧,杵那贯着凉风不冷?!”
    延陵易倒也觉得一时冷起来,索性掀帘而入,阁中仅有一榻,榻中陈着桌几,她便走到另一侧临着几案坐下,微撇了眼他手中的书,又是算法。于是无话可说。
    “还舒服不?”他轻晲了她眼,口中尤氏淡。
    “恩。”她应声,欲迎上他目光,反见他垂眸回了书本,只得略显尴尬的攥着袖角摆弄。
    “我再把这两章看完。”他声音轻飘飘的,似是毫无情绪。
    他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会打搅,恰见几上倒着凸弦纹镜,另有栉梳与软膏,便抬头打量他一眼,见他发上只不过是随意以玉簪松松一绾,并非特意打理的模样。莫不是这闺中物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她倒也乐得他体贴一回,不出声的拿过镜面,发正湿,本就想寻一处擦干再梳理番。
    一手轻推钗柄,散下湿发,栉齿上抹了泽发软膏,对镜梳下一缕。指尖忽传来温凉的质感,再瞧了瞧镜中映出身后人影,手反是一颤,梳即落,只未听砸地之音。那梳栉由尹文衍泽手中接过,他贴在她身后,眸意温软,只一手握起软丝,另手以绸巾裹起,唇角微扬,似是擒着笑:“发还湿着,总要擦干了再梳。”
    “我自己来。”她挣扎了一下,便要由脑后去够那绸巾。
    “别动。”他出了一声,突得静下,心里想说的是从前她的湿发都是他一手擦干的。这丫头从来就是不顾着身子,湿着发便要绾鬓以求利落。他说了她好几番,偏她还是全不在意,而后他只得比夏宫的老嬷嬷还唠叨,日日追在她身后替她弄干头发。好在凡有他在的日子,她头痛倒也犯得极少。
    这室中炭火旺,再加上他手上以干绸擦裹,头上不费多少工夫便也大干。延陵易将头偏躲在灯影的背处,有些傻眼,记忆中还未见男人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奇特的是,他的手法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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