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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周身却是止不住地瑟瑟颤抖。
刘文静同他相处多年,眼中所见尽是那个神情俊爽,意气风发的二公子,又几时料到,不过是几日的功夫,他竟已大病至此。
念及此,不由看着他,怔怔地立在原地。
而正此时,那大夫已然小心地将李世民的手放回被衾中,起身道:“秦王殿下遍体虚寒,战栗不已,加之面无血色,口唇发绀,依老夫看,所患应是疟疾不假。”
帐中余下二人闻言皆是一惊,此刻殷开山更已站起身来,急道:“这却该如何是好?”
“老夫尽己所能,也不过开几服方子而已。”那大夫看了看床上的人,叹道,“余下之事,却还要看殿下自己了。”
刘文静平素便有所听闻,这疟疾之症乃是寒热交替,初则四肢冰凉,寒战不止;继而则浑身干热,躁动不安;及至末了汗如雨下之时,方才能恢复常温。若不能及时止住,则将在时寒时热的交错之中力竭而死。
念及此,纵然心下有些慌神,刘文静还是极力平复下心绪,对大夫道:“那便劳烦大夫赶紧下去煎药,殿下自幼习武,定能挺过这一遭。”
待那大夫拱手告退之后,刘文静走到床边,复又将床脚的被衾展开来,搭在李世民身上,细细掖好。而对方毫无知觉,气息在战栗之中变得有些破碎。
此时,殷开山上前来,在他身后立定,低声道:“刘大人,秦王陡然大病如此,这战事……却要如何是好?”
刘文静凝视着李世民的面容,道:“秦王病重一事,正此关头定已瞒不住了。一旦薛举父子得知我主将有恙,则必将趁此机会率军来扰。而我大军在此空待多时,军心本已有些动荡,秦王在时尚还能威震三军,然而秦王这一病……”话语及此,叹息一声,不复再言。
“那么刘大人以为,”殷开山沉吟片刻,终是将心内盘桓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是战……还是退?”
“自然是……”刘文静挑唇一笑,口中吐出一字却是分外坚定,“战!”
殷开山闻言眸光一亮,道:“刘大人所言正合我意!”
“我大唐建国之初,大军西进数百里,不可无功而返。”刘文静终于从李世民面上挪开目光,起身望向殷开山道,“此时军心不稳,却更需先发制人,给薛举父子,出其不意的一击。”
殷开山看着他,已然明白其意,便道:“我这便召集众人,商议出战之事!”
“有劳殷大人,”刘文静一拱手,却并未有出帐之意,只道,“大人且先去,在下片刻后自会前去。”
殷开山一颔首,掀了帐门匆匆而去。
刘文静回过身,在李世民床边坐下。此时李世民面上的苍白已然不复,取而代之的,是片片病态的红晕。
而鬓角额前,不知何时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汇集成滴,顺着侧脸徐徐滑落至枕边,留下一片片深色的水渍。
刘文静匆忙拧了一块湿巾,替他擦拭汗水,然而触手之间,只觉对方烫得如同一块火炭。
握住湿巾的手紧了紧,刘文静小心地替对方拭了面,复又将湿巾在盆中凉水里浸了浸,方才折好,轻轻搭在他额前。
李世民身子仿佛浸在火种,便连口鼻间呼出的气息,也是滚烫入炙。动静之下,他躁动地挪了挪身子,却终究意识模糊。
刘文静伸出手,替他鬓边被汗水浸湿的乱发,叹了声,只觉心口如同被针扎一般的疼痛。
顿了顿,他将手伸入被衾之中,摸索到了对方滚烫手,徐徐用力握住。
感到掌心蓦地浸入的凉意,李世民模糊地发出一声低吟,本能地将那只手紧紧扣住。
迷乱之中,力道竟是大得惊人。刘文静虽有些吃痛,然而看着对方,却是挑起嘴角露出笑意。
然而这时,他听道对方口口齿低哑的呼唤。
“大哥……”
蓦地怔在原处,片刻之后,却是自嘲地笑出声来。
正此时,门外传来小校的声音:“刘大人,药煎好了。”
刘文静蓦地抽了手,平静道:“端进来罢。”
那小校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在桌上,又对刘文静道:“刘大人,殷大人说众将俱已到期,差小的唤大人速速前去议事。”
“我知道了。”刘文静点点头,站起身,低头看了看那碗药,复又嘱咐道,“务必伺候殿下服下这碗药,殿下若有任何动静,立即前来禀报。”
话音落了,他并不立刻离开,而是回身再一次望向床上昏迷着的人,袖中的拳一点一点地握紧。
——世民,这开唐的首战之功,无论如何,必要记入你秦王名下。
——为此,我刘文静总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
唐军于浅水原惨败的消息,是在三日后传回长安的。
其时李建成正同李纲、郑善国等人,商议着开过律法之事。为了让太子尽早娴习政务,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李渊先后将许多肱骨之臣置于李建成左右,有时为了一个琐碎的问题,便能商议整整一日。
久居宫中的日子,让早年沙场征战的血雨腥风,已然变得有些模糊。纵然骨子里仍存有马革裹尸,浴血疆场的豪情壮志,而此时身为太子自己,却是需得将这一切统统放下。
然而李建成不曾想到,接手这一切的李世民,竟会在首战便败得如此惨重。
浅水原迎战薛举父子,唐军损伤十之五六,便连将大将军也失三四人。余下的残兵败将,潦草收拾着残局,正匆匆往长安而返。薛军乘胜追击,复又占去许多城池。
开唐之战浩荡出征,却是如此收场,李建成听罢战报,已然能想见李渊勃然大怒的情形。毕竟败军之惨,便是自太原起兵算起,都可谓头一遭。
放下手中的奏折,李建成神情平静地屏退了通报之人。脑中浮现出李世民高坐于马上,雄姿英发的神情,不知为何,竟有些不信方才所听闻的一切。
“太子殿下?”
耳畔传来李纲低沉的声音,李建成抬起头环视堂下众人,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是有一刻的失神。
“无事,各位大人请继续,”他很快微笑起来,拿起手边的折子,道,“方才这条若有疑议,但讲无妨。”
*****
败军返回长安,已是十日之后。
回城之时,李渊并未遣人迎接,足见其不满之意。刘文静吊着一条伤臂,坐在马上环视一周,但见城郊一带,秋风瑟瑟,空寂无人。低了头,无奈地叹息一声,终是回头对身后道:“走罢。”
身后是一辆马车,因了路途颠簸的缘故,走得分外缓慢。刘文静木然地听着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吱吱呀呀”的晃动声,慢慢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摇摇头,又是一声低叹。
战败之后,他带着李世民并少许人马先行离开,而身后殷开山带领的大部残兵,很快也将赶上来了罢。
只是……败军之将,有何面目再见城中众人?
只恨自己一心想要为李世民拔得头筹,末了,竟是这般害了他。直至此时,他终于明白,李世民起初为何执意坚守,拒不出战,才明白,原来他那般看似无理的执拗,却实则早已是成竹在胸。
恨只恨自己高看了自己,轻看了他。
只是如今说什么,却也已晚了。
垂首看着面前的地面,刘文静只是一路地叹息。
直到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昂扬的马嘶。
刘文静抬起眼,循声望去。但见自己前方的高地之上,一列人马端然而立。为首的那人,白衣胜雪,披风似火,正静静地望向这边。
太子,李建成。
刘文静本能地回身看了一眼马车,却终究只能苦笑着打马上前。
“臣刘文静,见过太子。”一臂负伤,无法行礼。然而挣扎着正欲翻身下马,却被对面的人摆手止住。
李建成打马徐徐走上前来,神情沉静得如同一潭碧水。他徐徐扫视过刘文静身后的人马,末了将目光收回,仍是看着他道:“秦王何处?”
刘文静打马侧开,让出身后的马车,道:“殿下……便在轿子里。”
李建成闻言神情并无变化,只是定定地看着马车前,那在风中微微摆动的门帘。
许久之后,他翻身下马,慢慢地走了过去。
赶车的小校见状已然跪倒在一侧,李建成淡淡道了声“起来罢”,目光却不挪开分毫。
他在马车前站定,伸出手握住门帘,顿了顿,才徐徐掀开。
车内微弱的光线里,他一眼便看到裹着层层被衾,蜷缩在一角的李世民。
李世民此时正是犯寒的时候,纵然随着病情的好转,症状已然缓解了不少,然而终究抵不过这忽冷忽热的折磨,每每发病之时,亦是仍是模糊不已。此时此刻,他沉沉睡着,对外面的情形并不知分毫。
李建成定定地盯着他,许久,他回身望着刘文静,肃然道:“怎么回事?”
“疟疾。”刘文静苦笑一声,叹息道,“这场大败,与他无关。”
李建成神色不变,道:“为何不见战报中提及?”
“是世民的意思。”刘文静道。实则他分外清楚,李世民如此,是不愿被最在意的那人,看见自己如此虚弱不堪的一面。若他能选择,定会匆匆赶回府邸,闭门不出,待到病情痊愈之后,再极力将一切挽回。
然而此时此刻,却也已完了。由是他叹了叹,言止与此,不再继续说下去。
李建成闻言,眸光微微闪动。顿了顿,再次掀起门帘,半个身子已然进了马车。
“这便速速回去罢,此事我会再向父皇禀报。”留下这句话,他放下了门帘,将马车内外,生生隔绝开来。
那门帘拉上了许久,刘文静仍是保持着回身的姿势,定定看着。直到那赶车的小校试探着唤了他一声,问他可否出发时,他才忽然回过神来。
垂眼摇摇头,黯然一笑,对那小校道:“这便快走罢。”
由于畏寒之故,马车的窗门都用厚厚的帘子遮掩住,拉了帘子,便连光也难以穿透进来。
李建成在微微的颠簸之中,摸索到李世民身边坐下,借着窗口一丝微弱的光线,才算是真正看清了他此刻的样子。
李世民面上唇上全无血色,整个人是少见的惨白和憔悴。身子加上大半个的脸都隐没在被衾之中,纵然如此,周身的瑟瑟颤抖却是分外清晰可见。朦胧间,他忽然动了动身子,把脸朝被衾里埋了埋,似是想要再蜷缩得紧些。
临别之初方还是马上那意气风发的西讨元帅,归返时却竟是这副病容。李建成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伸手探入层层被衾之中,摸索到对方冰凉的手,慢慢握在手心。
李世民在无边的瑟缩和战栗之中,忽地感到这一丝暖意,那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