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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你身为皇室公主,便要有担当,这点风浪算的什么。”
跟宫卿一比,看上去强势嚣张的阿九,内里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反而是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宫卿,临危不乱,还能为自己出谋划策,想了两个不错的主意,防患于未然。独孤后不禁对女儿生了几分失望。
宫卿回到寝宫,却发现母亲不在,当即急问:“夫人呢?”
宫女含翠禀道:“夫人说她去探望皇上。”
宫卿一听便急了,忙转身带人去往万寿宫。
宫锦澜这两日憔悴不堪,数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何时曾受过这种苦。宫夫人到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宫夫人上前拍了拍他。
两人已经数日未见。宫锦澜当即激动地站起来,“青舒,你身子好么”他关切地看着她的肚子,这一看,才发现宫夫人的手受了伤,便急忙问起起因。
宫夫人此刻根本无心细说,道:“我想求见皇上。皇上的伤是因我而起,我一定要当面谢谢他。”
宫锦澜很为难的看着她,“薛御医正在给皇上诊脉,等会儿我进去问问。”宫锦澜好久未见夫人,一心想多和夫人说几句话,却发现夫人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一直焦急地看着殿内。
过了一会儿,薛林甫终于从内殿出来,宫夫人便催道:“夫君快去。”
她生怕宣文帝一会儿又昏睡过去或者独孤后突然又来了,便再也没有机会问清楚。
宫锦澜悄声走进去,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妻向氏求见。”
他以为宣文帝必定不会见,但没想到宣文帝居然虚弱地动了动手指:“宣。”
宫夫人走进殿内,只见帷幔低垂,明黄色的龙床上厚厚的一床被子,上面也是绣着金龙云海,一片金闪闪的光中,一只苍白的手,放在外面,格外的醒目。
她陡然间一阵心酸,眼眶便涨了起来。
“臣妇叩见皇上。”
“平身。”
这才几日,宣文帝的声音已经低弱地像是变了个人。
宫夫人并未起身,跪在地上道:“谢皇上搭救之恩。臣妇不胜自责内疚,若不是因为臣妇,皇上也不会受伤。”
“不关你事。你的手,好了么?”
宫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笔洗下有个暗屉,你把锦盒取出来。”
宫夫人应了一声,走到书案前,果然在笔洗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屉,里面放着一个朱红色的锦盒。
“皇上,你是要这个么?”宫夫人走上前,终于看见了宣文帝的脸。他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原本英俊的眉目失去了神采。
“这个,你拿着,他日若是皇后作难,你便给她。”
锦盒里面是一份黄绢,上面有几行字,落有宣文帝的玉玺金印。
宫夫人看完,眼泪已如泉涌一般。
“成瑜,你其实,喜欢的是我,对么?”她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潮涌,将这句数十年来放在心底深处的话终于问了出来。
宣文帝的眼睛亮了一下,却不答她。
“青舒,阿九小的时候,很像你。娇蛮可爱,自由任性,我舍不得管她,想着,她能长成你,多好
一切都不必说,她已经明了。
紧紧握着那锦盒,眼泪再次潮涌而出。
“成瑜,这一生欠你的,你让我怎么还。”
“你没欠我,若有来世,我不做帝王。”
宫夫人哽咽道:“好,你早些遇见我,别等娶了别人,再遇见我。”
宣文帝怅然地低叹:“那怎么办呢,青舒你是要长命百岁的,等来世再见,我已年过半百啊。”
宫夫人泪眼婆娑,语不成调:“你傻啊,你不会在奈何桥上等着吗。”
宣文帝含泪笑道:“好,我等着。”
☆、64
翌日一早;独孤后便启程带着宫卿回了京城。那边,圣旨下到了睿王府,睿王便和江王妃,慕灵庄一起随着宫中来使驾车前往南华禅寺。
睿王心知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江王妃也知道。两人郁郁不乐,各怀心思。唯有慕灵庄还算轻松,因为她在家中被关了数日,终于得了机会出了家门,她打定主意一有机会便再次出走去找沈醉石,既然已经做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她不怕阿九;而沈醉石也不怕。两人都是逼到了绝处,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回到皇宫,独孤后立刻召见了群臣,将宣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散布了出去,但只说是微恙,要静养。接下来,独孤后便进行了各方部署,京畿营,左右卫,确保万无一失。唯一的隐患此刻被软禁在南华禅寺,她也就放心了大半,专心的等待着慕沉泓的归来。
宣文帝的寝宫,被布置的密不透风。独孤后找了一个年老体弱的太监,假装成宣文帝病卧在床,帷帐之外,由太医院的御医每日来号脉,熬药。一切都掩饰的很好,无人怀疑。而行宫之中的宣文帝已经秘密从万寿宫换到了阿九的寝宫里,由阿九和薛林甫照顾。
宫卿因为在行宫里的一番建言很得独孤后的欣赏,回到宫中之后,独孤后便让宫卿住在坤和宫,方便随时和她商议对策。
行宫四日之内没有消息,独孤后和宫卿都是心悬一线,希望薛林甫能有起生回生之力挽回宣文帝的生命。可惜,第五日的清晨,沉香从行宫赶来,求见皇后。
皇后急忙将她召进来,沉香跪下道:“公主命奴婢给皇后娘娘送一方手帕。”
皇后看着沉香手中的一方白色的丝绢帕子,什么都明白了。
宫卿也瞬间明白了。
宫人悉数退去,独孤后坐在鸾座上,以手支额,泪如泉涌,心里的痛悔和恐惧将她压得快要窒息。若不是她一时嫉恨莽撞,宣文帝绝不会英年早逝,论起来,是她害死了宣文帝。她心里一直认为宣文帝继承皇位大部分都是她和独孤家的功劳,再加之这些年来,宣文帝享乐安逸,她从心底里并未觉得宣文帝有多么的强大伟岸,也从未觉得他是她的依靠,但此刻,听到宣文帝驾崩的消息,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她从未这么怕过,惶恐无依。数年来高高在上的威仪一朝间灰飞湮灭,她如同一个丧夫的普通妇人,涕泪交加,伤痛欲绝。
宫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忍不住眼泪潸然而落。
“母后节哀,此刻还不是哭的时候,太子可有消息?”
独孤后泣道:“霍显今晨赶到了安西,此刻已经见到了太子。”
宫卿听了心里大安,低声道:“母后勿急,八九日大约就能回来了。”
失去了丈夫,此刻更加凸显出儿子的重要,连带着一向看不顺眼的儿媳也觉得成为了眼前的一个依靠。一向并不怎么信菩萨的独孤后担忧伤心加上恐惧,晚上睡不着开始抄写经文。然而,越是心急如焚,越是出事。
第三日边关战报呈上来,慕沉泓离开的当日,高昌王突袭夜郎。
独孤后将此事告知宫卿。
宫卿道:“不会这么巧啊,定是朝中有人透了讯息过去。母后要严查此事。”
独孤后点头,一脸忧色:“还有一件事,霍显昨日未传消息回来。”这才是真正让她害怕的事情,此刻,慕沉泓的安危,比半壁江山更重要。
宫卿听到这儿心里重重地往下一坠。秘司营有一套独特的传递讯息的方法,这个她听慕沉泓说过。若是一切顺利,霍显不会不传消息过来。
第四日仍旧没有消息,独孤后按耐不住,将宫卿叫来商议,宫卿一听也是心急如焚。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途中出了什么事?
“母后,行宫那边情况如何?”
“我当时和阿九约定,没事就不派人来报信,以免让人生疑,这两日没有消息,应该是一切正常,幸好这是冬日,屋中多放些冰,”独孤后说不下去,背过脸去。想起往日宣文帝慈祥亲和的眉目,宫卿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母后勿慌,此时最为关键,千万不要被人瞧出破绽,只要行宫之中不泄露消息就好。”
“有阿九在,不会有事的。”
独孤后以为行宫万无一失,其实已经是风云突变。
宣文帝薨后,阿九很怕,将薛林甫留下看守,自己立刻搬出寝宫,住到了万寿宫。
连着几日,她都睡不着。宣文帝的突然离世,让她觉得自己骤然失去了很多。她不再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慕沉泓登基之后,宫卿将母仪天下,自己从此再也不可能撼动她分毫。而自己的婚事,以前尚有宣文帝支持,以后由独孤后和慕沉泓做主,想要嫁给沈醉石,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这种对未来的恐慌甚至压过了对父皇辞世的悲痛。她想到的更多的自己地位的改变,自己利益和权势的流失。
一夜未眠,天光快要大亮时,她才恍恍惚惚睡着,时睡时醒地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外殿有人在悄声说话。
“你知道么,沈大人和郡主私定终身了。”
“郡主怎么敢?”
“郡主眼看就要被送去和亲,所以就豁了出去离家出走,巧极了碰见沈大人。这就是天意。”
“你怎么知道的?”
“那日,江王妃跪在皇后娘娘面前请罪,我亲耳听见的。”
阿九残存的睡意一下子消散了,她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疾步出了内殿。
外殿值守的两位宫女正围着一炉火盆悄声细气的说着。
阿九飞起一脚踢翻了两个宫女中间的火盆,红色火炭一下子滚落在地毯上,瞬间,燃起一股子焦糊之气。
两个宫女吓得跪倒在地。
“公主息怒。”
“说,慕灵庄和沈醉石是怎回事?”
宫女拼命叩头道:“奴婢不敢,皇后娘娘会杀了奴婢。”
“饶你不死,说。”
“元宵节那日,江王妃向皇后娘娘请罪。说是郡主离家出走,遇见沈大人,两人私定了终身。皇后娘娘便削去了郡主的郡主头衔。”
阿九气得浑身发抖。好啊,居然一切都瞒着自己。
慕灵庄这个贱人,好大的胆子。瞬间雷霆暴怒之气燃遍了全身,心里更是涌上来一股杀意。
“来人,去南华禅寺。”
她目赤欲裂,返身取了一柄宣文帝留下的佩剑,气势汹汹地带人出宫而去。
倾城时分,山雾尚未散尽。南华禅寺笼罩在一片稀薄的晨雾中,隐世独立,宝相庄严。
江王妃带着睿王,郡主,名为宣文帝祈福,实为软禁。寺院外守着独孤后派来的宿卫,见是阿九公主,问也不敢问,便放了进去。
阿九带着数位宫女内侍径直入了寺院大门,僧侣见到匆忙见礼,阿九置若罔闻,径直进了寺院后面的僧房。
主持匆匆赶来,见到阿九忙道:“公主驾临,贫僧有失远迎。”
“郡主住在那里?”
“公主这边请,郡主住在西屋第二间。”
阿九径直走过去,一脚踢开了房门。
慕灵庄正坐在一面铜镜前,侍女正在为她梳头。乳母周氏站在一旁,绞了一条手帕为她擦手,那一双纤纤玉指透明一般白皙如玉。晨光里,他长发几乎委地,墨黑如缎,隐隐流光,脸上脂粉不施,一张明莹清丽的脸,如清水芙蓉。
阿九一见她清丽动人姿色越发的愤怒嫉恨。她上前一步,挥剑指向慕灵庄,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贱人。”
慕灵庄见到她手中的剑,微微脸色一变。但转瞬之间便冷静下来,坦然冷静地看着阿九。
“公主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