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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务朝着倒在树根旁的麻子跑去。在拐角处汽车稍微一倾斜,坐在司机座上的男人的后脑勺和汽车牌照上的“练马”二字从各务眼前掠过。
2
刚才还人来人往混乱不堪的情景不见了。各务坐在青白色灯光照耀下的走廊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走廊尽头那扇关闭着的大门,一直在等待着。对他来说,没有比这种等待更痛苦的了。
他甚至感到挂在墙上的电子表,在指针转过11点过几分之后便停止了转动。
大约两个小时前,他抱起下半身满是鲜血的麻子来到公园外面,截了一辆正好路过的大型轿车,来到了这家位于井之头公路沿线的急救医院。
看起来精力充沛的中年院长,立即给麻子进行了处置。院长简单地告诉各务,因为麻子大腿部多处骨折,腹部伤口出血严重,所以得赶紧输血,另外还要做手术治疗骨折。然后麻子被抬到担架车上,推进了手术室。麻子因腹部出血过多,把衣裙都染红了,肤色像石膏一样惨白,丝毫不带苏醒的迹象。各务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不安,眼睛都模糊了。
“还有救吗?”他禁不住急切地问。
“看来头盖部损伤的还不算厉害——”
院长没有正面回答各务,大步向手术室走去。
之后,各务向医院的办事员打听到电话号码,给所属的三鹰署打了电话,报了案。因为这家急救医院在国道沿线上,办事员背下了警察署的号码。
当手术室的红灯打开后过了五六分钟,两位警官赶到了医院。
各务详细地向他们介绍了事故的经过,告诉他们轧人后逃走的汽车是一辆排气量为1500CC的国产小车,颜色为灰色或银色,车牌号为练马区的车号,司机是个男的等情况。随后,他们到了事故现场,进行了现场鉴定。溅洒在栗树根部和周围枯叶上的粘稠的血迹在灯光照射下显得很凄凉。
当各务再次返回医院时,麻子的手术已经结束了。由于失血过多,靠输血好容易才稳住了血压,现仍在继续吸氧,所以大夫还不允许各务到麻子身边去。
他走进亮着红灯的候诊室,找了个能看到麻子病房的地方坐了下来。
突然剩下他一个人后,一种可怕的孤独和焦虑袭上心头。这种心理当然是由各种因素造成的。不过,别的什么都可以置之度外,他最担心的是麻子的生命。他想既然自己在这方面无能为力,那么倒不如和搜查员谈一谈,帮助他们进行现场鉴定。
夜里凌晨,一个身材短小、脸色有点发暗的、40多岁的男子出现在候诊室的门口,各务一瞬间奇怪地松了一口气,觉得有救了。
这人不是刚才在现场与他谈话的三鹰署的警官呀?
这人走到各务身边,表情稳重地自我介绍说:
“我是西荻洼署的刑警田口。”说着递上了一张名片。紧跟着进来的一个稍微年轻点儿的小伙子也送上来一张印有“西荻洼署刑事科×××”的名片。
当两位刑警在椅子上坐下来,开始在他身上打量时,各务不禁打了个寒战,心想这一时刻终于到了。
田口在各务递过来的名片上盯了一会儿,然后又面对各务说道:
“刚才三鹰署跟我们联系过了。”
田口这句话,各务也已预料到了。在结束对现场的鉴定之后,他拜托三鹰署的警官路西荻洼署联系,希望他们转告西荻洼署,被害人是家住石神井町的叫桂木麻子的一位女性,她是善福寺附近发生的私人银行家凶杀案中的目击者,自己想替她汇报有关情况。警官马上做出了敏锐的反应,看得出他已经受到委托注意麻子的情况,所以立即答复给予传达。
“听说这次受害者是桂木麻子夫人?”
“是的。”
“她是住在练马区石神井町,身为共立电化总务部次长夫人的桂木麻子吧?”
“正是!”
田口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伤情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然后怎么样,就……”
说到这里,各务不由得哽塞了,他觉得自己已热泪盈眶。
“是吗?——其实今天下午快7点时,我们也查出了桂木麻子这个人,把她作为主要嫌疑人传讯了。可是搜查员到达石神井町时,她家里没人,搜查员正在做好埋伏等她回家呢。”
“她6点40分左右从家里出来后和我在井之头公园旁边的一个叫‘翠月’的旅馆里碰了头。然后她决定去西荻洼署出面作证,刚从旅馆出来就被人撞了。”
各务稍微平静了一些。
当急剧的打击过后,反而会奇怪地产生一种精神焕发的感觉。而且,当一直在内心深处塞得满满的而又强行压抑着的秘密一旦吐露出来后,甚至会产生一种轻微的快感。
他从俩人交往的过程直到与案件之间的纠葛,按顺序、尽量选择确切的语言作了坦白。
各务大体上谈了一遍之后,两位刑警对此也不想马上发表意见。
各务忍受着这难堪的沉默。
终于,田口用并不夹杂着个人感情的语气回答道:
“我想请你再次出面,进一步向你了解详细的情况。当然,桂木麻子夫人身体恢复好了之后,也要向她询问有关情况。”
出乎意料的是在他那带点倦意的圆脸上浮现出善意的表情。
“你在这里呆到天明吗?”
“对……”
“听说你大体知道那辆逃跑的车的车型和颜色什么的?”
“是的。”
“那恐怕只是时间上早晚的事了。”
然后他那细小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目光。他审视了各务一会儿,向同伴交流了一下眼色,站了起来。
那两个人走后,只剩各务一人了。
经过长时间的紧张和兴奋之后,各务陷入了虚脱状态。他突然觉得排列着长椅子的候诊室和被荧光灯强烈照射的走廊已不复存在了。他好像在观看一副没有远景的画面一样。他甚至感到连自己坐在这里这一事实也不是真的。他沉浸在一种虚无的幻觉之中,仿佛知觉已离开了肉体,开始浮游到另一个空间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挂着“主任”胸牌的中年护士走了过来,他才勉强醒悟过来。她问各务是否有必要通知麻子的家属(可能从院长那里知道各务不是麻子的家属了吧)。
各务再次陷入了紧张状态,心情沉重起来。
他给三鹰署打完电话之后,就想起了通知麻子的家属,当时还不顾一切地拨了电话,可当时没人接。他就这样无意识地把此事抛在脑后了。
也许三鹰署或西荻洼署已跟麻子家里联系过了,但也不一定。他心想还是应该亲自通知一下,这是自己的义务。
他来到放在挂着窗帘的传达室窗口上的电话机旁。因为麻子家里只有夫妻二人,此时一个人在家的桂木会接电话吗?怎么向他解释自己的身份呢?他硬是排除使其有点窒息的阻力,按记忆中的号码拨通了电话。电话铃声不停地响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接。他松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等待了,便放下了话筒。这么一来,想不到心中悄然生起一种宿命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当麻子的生命出现危险时,伴她一起共渡难关的只自己一个人……
不一会儿,他又给自己家里拨了电话。这边也好久没人来接。不过,当他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夜里三点半时,赶紧把话筒放下了。家里只有两位已年过70的老人,对于儿子平时不曾有过的“擅自外宿”的行为肯定是非常担心的。不过今天晚上或许还是休息了吧。
他又回到候诊室里,坐在了硬邦邦的长椅上。
躺在担架车上、脸色像石膏一样的麻子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现在那根吸氧气的管子是否还在她那小巧的鼻孔里插着呢?
在这之前与麻子幽会过的几个场所及会话的每一个细节又历历在目地出现在各务的脑海里,然后又禁不住想起桂木谦介那高高的身影。最初是在E市的工厂里经人介绍认识了他,后来在前桥又见过他两三次。接着,前来诉说农作物受害情况的联络协议会的代表、大学里听讲座的学生还有自己曾拜托过陪伴麻子出面作证的那个律师朋友等等这些人的相貌都—一出现在各务的脑海中。假如自己和麻子的关系由此张扬出去的话,自己早晚得离开那所大学。今后,有哪个单位会接受他呢?
各务冷静地反复思考着这些事,早把疲劳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可是,当他从这些思考中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靠在椅背上不断地打着盹儿。刚才的那个护士走过来劝他到一间空病房里去睡一会儿,可是他不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他觉得将自己关闭在一间空房子里会有些不安。
当黎明的阳光开始透过候诊室的棉布窗帘射进来时,先前来过的田口刑警一个人出现在这家医院里。
田口好像睡眠不足似地耷拉着眼皮。他一看到各务的身影,就快步走了过去。
“你好。”他用眼神打了个招呼,然后说:
“轧人后逃走的罪犯被抓住了。”说着,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
“在桂木麻子夫人被轧约两小时之前,有一个人打算把住在练马区关町的少年带出去杀掉,后来在小金井的五日市街道上被跟踪在后的一名记者发现后就逃跑了。根据少年和记者的描述,以及在追踪时雇的那辆出租车上的司机所掌握的罪犯的汽车的情况,罪犯大体上有数了,已下了紧急搜捕令。”
“……”
“然后在井之头公园发生了轧人事故。从前后的情况来看基本上断定是同一个罪犯,就对其去向进行了搜查。不久在国立市一带发现了正在逃跑的被通缉的车辆,逮捕了开车的司机。目前总算大致取得了口供。”
“那么,罪犯是……?”
“被害人的丈夫,桂木谦介……”
一瞬间,各务愣了,莫非是自己听错了吗?
田口喘了口气,慢慢地点了点头。
“根据他口供的大概内容可知,桂木好像从今年夏天起对妻子的举止开始有些怀疑。不过,据说令他对其表示明显怀疑的还是在畑山欣造遇害的头一天晚上,麻子有在外面过夜的迹象。那天他去E市工厂出差,麻子对他说过要到短期大学时代的一位朋友家里去玩儿。到了晚上,他想起了一件事,就多次往自己家里拨电话。最后一次是夜里3点拨的,始终没人接。虽说是朋友的家里,一个女人到那么晚了还不回家,这事非同小可。——因为早就有怀疑了,所以他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一回到东京就委托一家私人侦探公司跟踪其妻子。不久,就查到了她与一个男人在井之头公园的旅馆里幽会。而那男的不是别人,正是群马医科大的副教授。据说把对方查清后,桂木就随即与侦探公司结了帐。他好像也认识到若被别人掌握的资料太详细,就连私人侦探也是危险的。他也够谨慎的。”
一说到“不是别人……”,各务只好低下了头。
“桂木真想立刻抓住妻子的长发当面痛骂她一顿,不过他心里犹豫了。假如麻子因自已被丈夫发现了反而毅然决定提出离婚,或者干脆擅自跑到仍是单身汉的你的身边去的话,那么因为当时正是公害纠纷闹得激烈的时候,所以肯定会招致对各务的误解和猜测吧,就是对本公司他也无法解释清楚。有没有比无益地刺激妻子更高明的办法呢……?正当他左思右想的时候,中谷浩司在朝霞市的一家旅馆被杀了。结合畑山事件后投匿名信的女人、和中谷一起进入旅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