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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基凤赶快从车上下来,观察河班长的动静。河班长在车于上没有下来,在他家门口等了好一阵,然后才下车走到大门口。
俄顷门开了,河班长消失在门里。
崔基凤担心起秀美来了。所以他又乘车返回梨泰园,在刚才分手的地方下车,在附近转了一圈,但未找到秀美。他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秀美还没回去。崔基凤更加不安。
河班长进到屋里的时候,吴明国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坐在沙发上迎接他。因为警官总是不问时间随时进出,所以河班长突然出现,他也并不觉得奇怪。
“您好像刚回来!”
河班长一跟他招呼,吴社长就皱起眉头点点头。他脸上露出瞧不起警官而且不信任他们的表情。其理由是因为警察没能很快破案。
这种情况任何时候都会碰到,所以警官们都不当它一回事,装不知道,但心中不快,这也是事实。
闵蕙龄也坐在房间里。她干瘪得几乎认不出来了。美丽的面貌不见了,非常枯瘦,颧骨突出,两只眼睛失神地在空中盘旋,头发披散着,嘴边不时浮起一丝微妙的笑容。衣服随便披在身上,黑裙子上面加了一件紫色的小袄。
她对河班长也是似看非看的。两个人的眼睛碰到一起,她就楞怔地瞅河班长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向空中,悄悄地微微一笑。河班长看见她这种样子,不禁目瞪口呆。
这一阵,河班长四处奔忙,很少有机会看到闵蕙龄。就是到她家里来看她,也由于她几乎是寝食俱废地躺在床上,没有机会跟她谈话。
天哪,怎么会变得这样?这等于是完全死了。冲击再大,能变得这样吗?连不容易动感情的他也非常可怜起闵蕙龄来。
女佣煮好咖啡端了过来。她六十不到,任何时候眼睛总是朝下垂着,不跟别人的视线相碰,行动非常文静和恭谨。干枯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体现出一种达观的气概,好像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这么一把年纪,是应当在别人家里当女佣。头发花白,眼睫毛几乎等于没有。
她放下茶杯,悄悄地走了出去,河班长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问道:
“她在你家干活有多久了?”
闵蕙龄瞅着天空,吴社长皱起了眉头。隔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说:
“一年多一点。
“没有亲属?”河班长又问。
“大概没有,所以这么一把年纪还在别人家里当女佣。”吴社长冷冷地说,几乎是在埋怨对方。
“最好是我们两个人谈谈……”
“又有什么话要谈?”吴社长眼睛睁得溜圆。
“对不起。”河班长显出抱歉的神情。
吴社长打开房间一边的门走了进去。那是一个暗间。
对面墙上摆满了各种洋酒,一边的墙面完全是镜子。吴社长走到架子旁边,瞅了河班长一眼:
“你喝什么?”
“来一杯苏格兰威士忌。”河班长低声下气地说。
他想经济实力就这么了不起吗?吴社长斟了两杯苏格兰威士忌,把一杯推到河班长这边。
“请。
“谢谢。”
河班长端起杯子朝嘴边送。吴社长穿着衬衫,把领结解开。
“侦破停顿了吗?”吴社长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突然问道。
“哦,没有。在继续侦破。”
河班长用手背擦擦沾在嘴上的酒。吴社长用非常不信任的眼光瞪着河班长。
“现在我们家里完蛋了。你一看就知道,我内人完全糊涂了。听不懂话,也不会说话,想不到妙花对她的打击这么大。”
“我看见闵太太也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么严重。”河班长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的脸色说。
“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尽管不是我的亲骨肉,但对我的内人来说只有妙花一个。好容易养大的女儿度蜜月失踪了,她发疯也是不无道理的。”
吴社长身体好像有点歪扭了,两只眼睛里顿时眼泪汪汪,一副苦恼的样子。
“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办。”
他绝望地摇摇头,端起酒杯把烈性酒一饮而尽。
“应该让她住医院。”
“你不说,我也想到了。不过,这是明摆着的,只要妙花一出现,她马上就会好起来。让她住院,她就不会好了。”
“趁着情况还没有进一步恶化,最好让她住医院。”
“让她住院,就得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我怎么能亲手把她送到那种地方去呢?我不忍心干这种事!”
他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表情非常痛苦。然后突然睁大眼睛问道:
“崔基凤那家伙怎么样了?”
“我们也不晓得他的消息。据说一个人到远处旅行去了,也不知道究竟到哪儿去了。”
“该死的!”他咬牙切齿地诅咒崔基凤。
“你很恨他吧?”
河班长想看看他的反应。果然,话音刚落,他就大发脾气。
“还能不恨?想想吧!我认为警察犯了个大错误。他是凶犯,我的看法没有变。我弄不懂你们为什么要放他!”
“他要是凶犯,那该多好,可他不是凶犯。”
“你说他不是凶犯,有什么根据?”
“据我们调查的结果,他不是凶犯,所以我们把他放了。”
“以后你们要后悔的!”
“是吗?”
吴社长还不知道边孝植死了。边孝植之死现在是绝密。河班长本来想说这件事,但憋住了,说:
“我们正在追捕一个我们认为是凶犯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是谁?”吴社长眼睛一亮问道。
“他被捕只是时间问题。”
“唔,他是谁呢?”
“还不能告诉你,这事在侦破上属于绝密。因此,暂时还不能说。抱歉。”
但吴明国还不罢休,想打听那人是谁。
“早晚会知道的。”
河班长避而不答,观察对方的神情。吴社长好像竭力要做到不动声色,但脸上却明显地表现出焦急的神色。
“你说有话要对我说,那是什么话呀?”
“我知道你们两位,你和闵女士是第二次结婚,那是什么时候呀?”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似乎把吴社长问得一愣。
“现在怎么会问起这件事来?”
“对不起。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了解一下。如果有顾虑,不说也行。”
河班长刚要退后一步,吴社长冷不了开口说:
“你要了解我就告诉你。这事大家都知道,无可隐瞒。我们再婚,唔,哎,有七八年了。当时妙花是上女高①三年级吧!”
①女高,即女子高等学校的简称,相当于我国的女子高中。
“怎么会再婚的呢?”
“我妻子的前夫死了。他叫吴时宪,原来是现在的S集团会长,生病突然死了……他的太太,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替代他担任会长职务。当时我任建筑部门的常务……就近协助她工作,彼此觉得有需要,就结婚了。”
“原来如此。听下来,你和死去的吴社长是亲戚关系,不过……”
“是远房哥哥。靠着这一层关系,我进了S集团。因此,我妻子碰到疑难的事情,总是来跟我商量。这样就有了感情,结婚了。”
“吴社长当时是单身?”
“唔,是的。是有两个孩子的鳏夫。”
“你是跟原来的夫人离婚了,还是……”
吴社长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好像想起来就难过,叹了一口气。
“我跟她是离婚,无可奈何地分手了。”
“我想知道一下为什么?”
吴社长叹了一口气,又把一杯酒倒进嘴里,然后开口说道:
“妻子有不治之症,没法在一块儿生活的病。所以,没法……现在这种事就不谈了吧!”
他好像很难过,挥挥手。但是河班长轻易不肯后退。
“不治之症是什么病?”
“算了!”
“别这样,谈谈吧!”
吴社长瞪了河班长一眼:
“就算你是刑警,也太过分了吧!”
“我是干这一行的,没有办法。对不起。”
吴社长用手指头指指自己的头:
“精神病,不治的精神病!”
河班长在提第二个问题之前,停了好长时间。在这一段时间里,大家沉默。
“你和夫人是正式离婚的吗?”
“好像你还有话要问。不是正式离婚,怎么能重新结婚呢?”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吴社长摇摇头。
“不知道消息?就算离了婚,还有两个她生的孩子嘛!这两个孩子不去看她?”
“这两个孩子早就把自己的妈妈忘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哦,是这么回事!你参加了她的葬礼吗?”
“没能参加。我是几年前在外国的时候听说她死了。”
“是吗?问了一些无谓的事,抱歉。我还要再问一句:听说你的两个孩子现在都在国外,对吗?”
“唔。大的在美国念书,小的在德国念书。所幸两个人念书都不错。”
河班长最后还想提一个问题。这不是别的,就是“下班以后你在哪儿?干了些什么才回家?”但是这个问题与其问他,不如自己去找答案。
另一方面,秀美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坐着。她现在是在某个俱乐部里。这个俱乐部是以美军为对象的,韩国人也来得不少。
俱乐部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非常讨厌,而且烟雾弥漫,喝醉了的酒鬼含糊不清地说话声听起来非常不顺耳。
舞池里有许多人在发疯似地摇晃着身体。秀美从皮包里把眼镜拿出来戴上。她视力不好,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戴。她想要是能用这个多少作一些伪装就是万幸,如果被刑警发现,那就没法了。她一面想一面注意着戴帽子的人的行动。她盯人家的梢是平生第一次,尽管非常得意,但却暗暗害怕。
戴帽子的男人坐在角落里饮酒。他依旧把帽子压得低低的,不让人看清他的脸。
他大衣穿在身上,啤酒杯放在面前,靠墙坐着。那神情看上去完全像个旁观者。
这样的人还有一个。那是盯戴帽子男人梢的年轻刑警。那刑警面前也放着一只啤酒杯,眼睛看着舞池那面。但是他没有忘记不时瞟瞟戴运动帽的。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见吴社长?他是不是这个案件的关系人呢?时间过得越久,秀美越是陷入疑惑的深渊。穿着若隐若现的迷你裙的女服务员走过来,蔑视地看着她问道,要不要来点喝的。
“来点啤酒。”
“下酒菜呢?”
“干瘪得像枯树叶子一样……”
女服务员撤撇嘴转身走了。
音乐突然停止了。舞池里的人纷纷散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一个蓄长发的大个子姑娘冲着戴运动帽的笑笑,走到他旁边,包着身子的牛仔裤绷得紧紧的,好像都要撑破了。一个个头像根长竹竿的白人紧挨在那姑娘身边,护送她。
几乎在大个子姑娘在位子上坐下的同时,戴运动帽的手伸了上去,大个子姑娘脸上啪的发出一声响。白人发怒似地扑向戴运动帽的,大个子姑娘伸手把他拦住了,好像在赶那个白人,叫他走。白人终于悻悻地走了。
这个场面挺有趣。秀美朝刑警那面看看,只见他也以好奇的眼光看着戴运动帽的。
挨了嘴巴的姑娘反而挨着戴运动帽的坐下,娇里娇气地笑着,而且一个劲地在说着什么,好像是在解释。
秀美想朝他们旁边靠去,以便于听他们谈话,但又怕被人发现,不敢这样做。她最担心的是像鹰一样机敏的刑警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大个子姑娘扑到了戴运动帽的怀里。戴运动帽那个人的脸也俯到了她的脸上。他们不管其他人,只顾自己接吻。
秀美脸上发热,不敢正面去看他们。在这种地方接吻和爱抚之类是常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