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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什麽话?」他不爱听弟弟自暴自弃。
「大哥,就听我的吧!」
知道动摇不了弟弟的决定,唐文尧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既已打定主意,我说什麽都是多余,我只能说——一路小心!」
「我会的!」唐文禹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自甯心失踪之後,唐文禹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活力,而今他脸上的热切令唐文尧不忍打消他的念头。
不管文禹是为了什麽原因突然要走这一趟,对他这个兄长来说,只要弟弟能重拾以往的欢笑,他便心满意足。
「贝子爷?」郎府上下没人料到唐文禹会突然到来,最後由郎夫人亲自迎接,「真是有失远迎。」
「夫人别这麽说,」唐文禹有礼的点了下头,「是我来得唐突。」
「大人在窑场,还未回府。」郎夫人立刻叫来下人,「去,快去请大人回府!」
唐文禹出声阻止,「夫人别忙,就由我跑一趟吧!我去一趟窑场找大人,行吧?夫人。」
「当然行!」郎夫人立刻交代下去,「只是二爷这一路该是累了,您的脸色不好,不如在府里休息会儿,妾身略懂医术,或许……」
「谢夫人挂心,不过有些不适罢了。」他对郎夫人微微一笑,婉拒了她的好意,转身便重新登上外头的马车。
马车在路上发出极规律的节奏,随着越接近窑场,唐文禹的心跳越沉重的撞击胸口。
他的手缓缓滑过那绘上百花的瓷瓶,送来瓷瓶的下人说,这勾绘是出自一名唤作巧儿的工匠之手。
「巧儿?」他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对他而言全然陌生的名字,但是不论如何,纵使只有一线渺茫的希望,他还是要跑这一趟。
她离去时放下的熏香瓶,依然被他小心翼翼的放在衣襟之中,若在有生之年得知她安然无恙,他死而无怨。
「二爷!」马车停了下来,小厮在外头轻唤一声。
唐文禹压下纷乱的思绪,放下手中的瓷瓶,整了下衣衫之後缓步下了马车,抬头望着偌大的窑场。
里头一个头发花白的工匠连忙跑了出来。
「曲老!」小厮连忙在一旁对老师傅说,「这就是掌管唐窑的二爷——唐文禹,来找大人的。」
曲老眼睛一亮,连忙就要跪了下来。
唐文禹眼明手快的扶住他,「在窑场里没有主仆之分,这是我的规矩,所以如此大礼就免了。」
「是!」曲老恭敬的退到一旁。「可是大人不在窑场,方才才起程回府,怎麽,你们没在路上遇着吗?」
「没有。」小厮苦恼的搔着头,「八成走岔了路,错过了。」
「那还不赶紧……」曲老的话语因为看到唐文禹的脚步缓缓走进窑场而打住,他连忙跟上,「二爷,大人不在窑场。」
「无妨。」唐文禹的目光在窑场里穿梭。
窑场里的几个工匠看到了他,眼底有好奇,但没有多碎嘴,只瞧了一眼,便又专注於手边的工作。
曲老恭敬的跟在他身旁。实在很难想像,唐窑出产的瓷器品质居於全国之冠,竟全出自如此年轻的男子之手。
唐文禹随手拿起一个放在架上遍体通红的红瓷,眼底闪烁着赞叹,「曲老。」
「是,二爷!」
「我听说,送到唐府的那只百花瓷瓶是出自一名叫巧儿的工匠之手?」表面平静,但他内心不禁澎湃激动。
曲老点着头,恭敬的回答,「回二爷,确实是巧儿所绘没错。」
「人呢?」他状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
「该在後头勾勒素坯吧!」曲老看了下後方,「二爷想见巧儿吗?小的马上叫人……」
「别打扰了工作,我去看她便成。」唐文禹管理窑场向来有其原则,在窑场里只要成了工匠便值得尊重,地位与他平起平坐。
「听二爷的口气,该也是赞叹巧儿那巧夺天工的画坯能耐吧?」曲老的口气有着骄傲,毕竟巧儿是郎窑的一份子,而这份荣耀自然属於郎窑上下。「不过这世上本来就是英雄出少年,正如二爷年纪轻轻,不也是拥有一身拉坯、烧窑的好功夫。」
唐文禹听到赞美的反应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答腔,因为他一心全悬在那个叫巧儿的人身上。
进入画室,他的视线不停的梭巡着那一桌桌正画着素坯的男男女女,不过之中并没有他熟悉的身影,难道真不是甯心?
心中的期盼落空,只剩一片茫然。
「奇怪,怎麽不见巧儿?」曲老指着巧儿原本的位子,不过此刻上头空无一人。「刘师傅,巧儿呢?」
一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瞄了下四周,口气有着不以为然,「谁知道那丫头又跑哪去!方才还有看到人,但一晃眼就不见人影。八成又到灶房偷懒了!这丫头仗着夫人疼爱,自己画坯的能力又受大人肯定,所以目中无人,不把这工作当一回事,这样的性子,就算功夫再高,成就也是有限……」
「刘师傅!」曲老轻斥了一声。
刘师傅的嘴一撇,不太情愿的闭上嘴。
原本这窑场里他是能力最好的勾绘师傅,没料到一年前平空来了个丫头,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像个哑巴似的,但是她却拥有连他都望尘莫及的能耐。任何图案到了她手中,她总能栩栩如生的绘在瓷器上头,这份能耐令人不平,却又忍不住心中暗暗赞叹。
就因她的锋芒毕露,所以得罪了在这里几乎做了半甲子的他,一有机会就找她麻烦。
唐文禹耳里听着工匠们的交谈,双脚像有自我意识的走到最角落的位置,那桌上素坯只有简单的几笔勾勒,他的手已忍不住激动的握成拳头,嘴角微扬,他肯定这是出自甯心之手。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轻移的脚步声,立刻转身,瞪着缓缓走来的窈窕身影,见她缓缓走近。
甯心!他的心激动了起来。真的是她,她没死!这一年来的悬心终於在此刻得到释然。
他缓缓移动步伐走到她面前定住,举起手轻拂过她白皙的脸颊,语气放柔,「甯心!」
在他碰触到她的瞬间,她的眼神突然一冷,向後退了一大步,并用力挥开他的手。
她的举动使唐文禹一愣。「甯心?」
「甯心?」她冷冷的重复,「她是谁?」
唐文禹被她脱口而出的话语震住,「你不知道甯心是谁?」
「我为什麽该知道?」她抬手厌恶的用力擦着方才被他碰触的脸颊。
「巧儿,不得无礼!」曲老连忙上前制止巧儿,就怕她得罪了贵客,现在郎窑的未来可都掌握在唐文禹的手上,若是他不点头帮忙,郎窑可就惨了。「这是唐窑的二爷。」
巧儿皱起眉头,「我不认得什麽二爷。」
「巧儿,他是王爷的亲手足!」曲老连忙训斥,「还被圣上封了贝子,还不跪下赔罪!」
巧儿面无表情就要跪下。
她的双膝才要落地,唐文禹便伸手扶住了她,她微惊的抬头看着他。
「是我唐突,与你无关,」唐文禹柔声道,「你无须赔罪。」
她清明的眸子直视他的双瞳,这是他所熟悉的双眼,但是里头却看不到一丝她对他的半点熟稔。
这明明是他的甯心,但是她却好似从未见过他,原本因为知道她安然无恙而释怀的心,此刻不由得一拧。
巧儿不留情面的抽回被他紧握住的手,迳自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拿起笔,开始自己的工作。
这就是她,在这窑场里,总不太搭理人。
「二爷,小的替巧儿向你赔罪!」曲老在一旁忙不迭的说,「巧儿才来没多久,所以很多规矩不懂,二爷大人大量,可千万别跟她计较。」
唐文禹没有回答,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幅画面,在唐窑里,他就这麽看着她度过无数个日子。
他走到了她面前,「甯心……」
「我叫巧儿!」她打断了他的话,冷着脸抬头看着唐文禹,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巧儿?」唐文禹轻声的重复,「你叫巧儿?」
巧儿狠瞪他一眼,嘴一撇,懒得回话了。
「二爷,」曲老跟到了唐文禹的身旁,「难不成你认得巧儿?」
唐文禹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她长得极像一个人!」
「是谁?」曲老的语气有些高昂了起来,就连巧儿也停下工作,抬头看着他。
「实不相瞒,」曲老继续道,「约一年多前,大人与夫人从京里返乡的途中,在雪地中发现了昏迷的她,这丫头也算命大,遇上了我家夫人医术了得,及时救了她一命,不然她早一命呜呼。但没料到她醒了却忘了自个儿是谁,大人和夫人看她可怜又孤苦无依,便好心带她回府。」
「原本我家夫人要收她在身边当丫头,她自个儿却想在窑场里干活儿,夫人当初以为她只是说着玩,过不了几天就会吃不了苦的想要回郎府,不料这丫头竟真有双巧手,那勾勒素坯、上釉一点都难不倒她!」
「当时大人大喜,说是捡到了块珍宝,就作主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巧儿,就因为她的手巧。难道二爷真认得她?」
他当然认得她!他至死都不会忘记她,只不过——她却忘了他。
老天爷开了什麽样的一个玩笑,他几乎忍不住想大笑,他身中剧毒至今无法可解,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而她竟然把他从记忆中彻底抹去,就像此生从未认识过他。他缓缓的蹲下。
他的举动使她微惊,她飞快的拉开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一脸谨慎的望着他。
见她瞪视着他的陌生眼神,唐文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痕。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忘了他也好,他在心中一叹,这样她就不会再难过,不会再因为他的离世而流下伤心的眼泪。
他专注的目光打量她的全身上下,心中有说不尽但又说不出的爱与愁,对她的关注之情全写在他的眼底,但是他没再轻易表露出来。
「你在这里快乐吗?」
「跟你有什麽关系?」巧儿的声音很冷,面无表情瞪着他,「曲师傅亲自带着你,还称你一声二爷,巧儿知道你的身份肯定非富即贵,但无论你是谁,请你走开,别打扰我的工作。」
「这是当然。」他柔声点着头,「失礼了!」
为了不打扰她,他果然起身退了一步,静静的站到了她的身後看着。
她忘了一切,但却依然记得她最喜欢的画坯、上釉,看着她专注的模样,一切仿佛没变,但他知道,一切全都不再一样了。
「二爷,难不成你真认得巧儿?」曲老在一旁问道。
唐文禹沉默许久,最後移开眼神,淡淡的说:「不认得。她不过长得像极一个我熟悉的人,不过,她已经死了。」
在说出这一句话时,他的心头不再是沉重,而是带着苦涩的释然。
曲老叹口气,「原来如此,小的还以为找到了巧儿的亲人。这丫头虽然拥有一手好功夫,但是不爱笑又总爱板着脸,小的想,该是她失去了记忆才会变得这副模样,若是想起了过去,她该会开心些吧!」
不爱笑?唐文禹的心被重重一击。他永远记得他爱的甯心有张爱笑的脸,但是她现在不笑了……凝视着不语的她,他的心微痛。
此时前头响起了吵杂声。
「该是大人回府得知二爷来了,所以又急忙赶回窑场。」曲老连忙道,「请!」
离去前,唐文禹深深的再看了巧儿一眼,脸上带着一抹一闪而逝的哀愁。
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再多望他一眼,心中一股复杂情绪升起,无法言喻。
但至少她安然无恙,他终於能放下那颗焦虑的心。
最终因为她,他选择留下来。
唐文禹答应了郎宁的请求,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