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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似乎更佳。
当然,如果记忆可以抹去的话。
午夜梦回,她总会记起那三张面孔,笑著的,生气的,慎怪的。在遇到他们以前,她的日夜,其实是颠倒的。
在冷漠恐惧下装出漠然模样的白天,她总是极力约束自己,因为痛的表情与反抗都会换来更严厉的折磨。只有在夜晚,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才能去哭去害怕,才能抱著自己缩成小小的团,在墙角杂草中寻找温暖。
是他们,将光明带给了她,让她知道在阳光下时,是可以展颜欢笑的,痛的时候是应该立刻哭出来的,快乐的时候,更要与人分享……再没什麽能够比从别人眼中看到自己的存在而欣喜,他们的认同与爱惜,让她成长使她渐离那些阴霾。
怎麽可能不想呢?她每日每刻都会想起他们,有时甚至会意想天开地假想著,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会出现在她面前,那该有多好啊?
“喂,前面那个,你站住!”一声突兀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一零七、重逢
那时她正捧著一个木桶往前楼送东西,都是前面姑娘们换洗的衣裳,本来是梁婶送的,偏巧她今天肚子痛了一天正在床上折腾呢,就让欢颜将东西送过来,她捧著这个比她只矮了一点点的大木桶,正艰难地在楼道上经过,却听背後传来一声呼喝。
这声音令她刹那间抖如筛糠,大木桶一寸寸的往下滑,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可她全然没有察觉,耳中嗡嗡响著的就是身後那人的声音,要跑吗?要让他看到她这张脸吗?他会认出来吗?一串的念头才刚刚闪过,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竟然有点颤抖:“你转过来!”熟悉地命令口吻,而且似乎比方才接近了几分。
欢颜忽然害怕起来,万一他认不出自己!万一他也露出厌恶的表情!她哆嗦著,猛地将木桶一放,竟是朝前就跑。
可身後人反应比她快的太多了,她才一迈步,一个人影已经如光般掠过笔直拦在她面前,灼热地目光就落在她头上,那个感觉,令她抖的快要抽搐了。
“抬头,”他声音放软了,可是还是能听出颤抖。他也是在竭力控制著自己,欢颜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轻微地抖了,又抖。
“想我死吗?抬头!”他忽然怒喝一声,吓得她顿时仰了头去。
两两相望,他的眼瞳猛然收缩,欢颜更是心绞的跟要断气似的,正迷蒙著泪眼想要转身,面前忽然黑影扑到,随即她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他的抖带著她的,两个人都在哆嗦个不停,“臭丫头,还想往哪逃?”他勒著她,简直要将她刻到自己身体里,“叫我,欢颜,快叫我一声,我快要疯了。”
泪水如决堤般冲涌出来,她想大叫可是却只发出迷糊地“咿咿啊啊”声,他如被雷击地打颠“你嗓子怎麽了?是谁这麽对你!”说罢他就手解开自己的外衣将她当头一裹,打横抱起就朝外走,欢颜吓坏了,一个劲的摇他,他咬牙切齿:“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断!”一边说著一边大步不停。
平日里这边好些人的,这会儿却不知怎麽安静的出奇,欢颜缩在他怀里,感觉他走了好一会,却竟然半点人声也没听到,过了片刻,便觉得他抱著自己坐了下来,随即马蹄轻响,竟像是已经出来了。悬著心终於落下,她也伸手去环他的腰,他搂紧她,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她的头上“不要怕,我带你离开那儿了。”
马车似乎走了很久才停,欢颜还是给蒙在衣服里,瞧不见外面的情形,可是他那熟悉的体味却令她安然,因此也就乖乖缩著,他走了一会,忽然扬声:“我找到她了。”
“走开,”一个久违的声音淡淡响起:“又弄人来骗我,我再也不会信你。”欢颜一听这声音眼睛顿时湿了,随即便觉得自己被放下了地,蒙头的衣服也扯去了。眼前是一间光线明亮的厢房,那人正背对著自己靠在园窗边的长榻上,一身浅绿的长袍,看著竟是削瘦了不少。
“啊啊……”她忍不住朝前挪了挪,那声呼唤到了喉咙,却变成了哑声。
可是他的背脊已然僵了,像被雷劈了般僵了片刻,才霍地转过身来,死死盯著她的眼中,惊讶痛苦激动心疼各样光芒纷乱而闪,他像木偶人般呆呆地站起来,迎向她,伸出手来:“欢颜?”她的眼睛被眼泪模糊了视线,也朝他走进,他一步跨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沈重的气息就在她耳侧喷涌:“是谁把你弄成这样?是谁?”
她哭的声音呜咽,他抱的又紧,本来就因这意外重逢而剧烈跳动的心被紧紧挤压著,一口气接不上来,她竟是头晕目眩起来,软倒的身体顿时被他察觉异样,他在她耳边大叫:“欢颜欢颜,”一旁的他也凑上来,两张面孔都近在咫尺,她伸手出去想抚摸他们的脸,可视线却渐模糊,终究晕厥了过去。
但,已经没有关系了。即使此刻死去她都愿意,她又与他们重逢了,那两个将她从黑暗中带入光明的男人,终於重逢了。
醒来时只觉得触鼻的香,轻软舒适的绸被,身子陷入柔软地床榻上。“怎样?”有人在说话,听到这声音她有刹那的愣神,回想起自己已经离开那些陌生人回到了这两兄弟身边,一时间只觉恍如隔世。
“是被下了百日毒,这东西难配的紧,寻常人怕是没这本事。”
“百日毒?那她离开南沂到现在也不止这个天数……”
“肯定是後来的事嘛,乔少临不是以为她死了吗?我瞧他那模样不像骗人,不知道是谁掳了她去,又给她下毒。”
“你还信他?”他一下子暴怒起来“若不是他没本事,欢颜怎会让人掳走?还说什麽死了,全是故意耍我们,要不是我们另有消息来源,这会儿只怕真让他骗回老宅去了。”
“不管怎样总算找到了呀,接下来我得打点精神给她弄解药,瞧她现在的样子,怕是才过了四十来天吧,如果不尽早解了。就算百日後药性过了,也难恢复完全。”
“那你赶紧去弄,我再瞧瞧她去。”说著脚步声已经临近,欢颜听到他进来,更是不敢睁睛,很快就有手轻抚上脸颊,很轻很轻的,像怕弄疼了她,“对不起。”他压抑著声音,“这一切都因我私心而起,当初若不把你送进宫,你就不会受到这麽多苦楚……”有湿热的东西滴落在她脸上,随即便觉双唇轻轻贴附下来。
片刻前的紧张顿时化为不安,想到自己那张可怕的脸孔,欢颜不由得缩了缩头,他顿时捧住她的脸:“为什麽躲我?”
他那嘶哑地声音令她无法再装,只得睁开眼来,触目一双含泪深眸将她的视线紧紧抓住:“你恨我是不是?恨我当初扔下了你?你受苦受难的时候我都没在你身边……你是应该恨我,你打我几下欢颜,你打我几下……”一边说著他真的拿起她的手来向自己脸猛拍。
一零八、温馨
欢颜吓得拼命挣扎,可被他铁似的手腕抓紧又哪里挣脱得掉,愣是啪啪连响狠狠地扇了他几记耳光,“枉我一直自负以为天下事无不可为,可是避暑山庄那日,才知自己是这般无勇无谋……筹谋忍耐,乔少临样样胜我,当时我甚至想……如果是他的话,也许,真的可以保护你……”他半跪在床前,用她的双手紧包著自己脸颊,泪水渗出她的指缝,冰冷的泪却如火般灼烧她。
“却没想不过数日,京里就发生异动,通缉告示贴得到处都是,九门巡卫甚至大搜民宅,这样疯狂地寻找,必定是因为他丢失了重要的人……我和阿炽装成侍卫混进宫去,竟见他憔悴不堪得简直脱了形,看他那幅模样我就猜到必定是你出事了。阿炽抓住他大声喝问,殿外立刻就围过来密密麻麻的侍卫,当时我们都气疯了,一心只想跟他拼命……却没想到他反而将人都挥散了,也不再理会我们,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
“我们呆了许久,还是一个小太监告诉我你在九泉离奇死去又忽然消失的事,我和阿炽想了很久,终是决定出宫寻找……无论如何我们不信你已死,天涯海角总要寻到你的!可是明察暗访在京城寻了半个多月也无所获,我们分头南北又寻了好些日子,这才在北凌聚首,我们来这里也是机缘,一半自然是为寻你,一半,却也是因为我爹他……”说著哽咽起来,竟是不能再说下去。
如此伤恸无助的乔灼令欢颜简直心如刀绞,她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凑到他面前去,跟他头抵著头,她无法说话询问,只得以咿呀声柔声安抚。
他却更因她的声音而泪如雨下,伸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今时今日我才知道,什麽宏图大愿胜负得失,都不及身边亲人的安危重要,你跟我爹一样,都是我血肉亲人,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从前的事情我都放下了,再也不去怨恨不平……”
“就算你想开了,也不要因为这个把我的宝贝疙瘩给掐死呀。”乔炽带著重重鼻音却是笑著说话,一边说一边已经走进屋来。
他手上端著一个托盘,还没到床前就开始指使乔灼:“把小桌子挪过来呀,光看著也不搭把手。”
乔灼居然也半点不恼,立刻放开欢颜,将一边的小几提拎过来,乔炽坐到欢颜床边,将盘子放下,一把按住正想坐起来的欢颜:“你别动弹啊,给你敷药呢。”回头又指使那边那个:“去弄点水来,要温的,冷热刚好的那种。”乔灼一听,立刻一溜儿跑没了影。
乔炽回头见欢颜一幅眼珠子都要凸出来的表情,不由笑道:“看他忽然变得这麽听话很不习惯吧?”一边说一边嘿嘿笑的肩膀真打颤:“打从那天让小皇帝从手里把你给夺了回去,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让做什麽做什麽,可好使了,回头你嗓子好了,也赶紧使唤使唤他,说不准他哪天又正常了,板著个脸那多没意思。”
欢颜却是有些难过,眼神都黯淡了,乔炽一愣,伸指点她额心:“难怪阿灼说你变了呢,瞧你这样子,这以来时常皱著小脸吗?小脸都快成包子了,来来,我会帮你把那些全抹掉,从今往後,咱们三个又可以回到从前那样自在的日子,我要让你一直笑呀,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
他的手指从额头滑过她的鼻梁又在她脸上轻抚,叹息著说:“受了很多苦吧,没关系,都过去了,别再去想那些,你的脸你的嗓子还有,你的心我都保管给治得好好的……”他朝她靠近一点,直视她的眼睛:“我们的寂寞,也只有你才能医得了。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就好像……春日无花夏天里没有蝉声,秋日不见落叶,冬天却又没有下雪!”
泪水瞬间夺目而出,模糊的视线再也看不见眼前的人,身体被紧紧抱住,她埋头在他胸前噎哽,他亦是一边抚顺她的背一边落泪,好一会才终於平静下来,劝著她躺回床上,他开始为她诊治脸上的肿毒。
乔灼很快端了温水来,为她轻轻擦拭浮肿变形的脸孔,乔炽随後给她脸上敷了一层软膏,初闻时有些泛酸,铺在脸上久了却透出一点点火辣辣地刺鼻味道,欢颜忽觉脸上奇痒难捺,皱了眉头拼命忍耐,乔家两兄弟一脸紧张紧紧盯著,乔炽更是握了她手:“再痒也不能抓脸,只是第一次特别难受,以後就会好忍些……”
“你现在说有什麽用!”乔灼抱住欢颜肩膀,“她都忍得打颤了,怎麽用这麽重的药。”
“开始一记轻了解不了原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