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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红挽摇摇头,细声抽噎着,颤若风中落叶:“我爹只说……叫淳师兄进去。”
莫瑞眉头一沉,原地若有所思,而靖淳顾不得多说,赶紧奔进房间,稍后莫瑞气急败坏,在门前踱来踱去,一阵大发脾气,嘴里絮叨着:“那个臭小子做什么去了,怎么还不来……”
颜红挽却恍若耳聋一般,已经连世间的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是一步一步往外走,之前跪了这么久,腿脚都有些麻木,然而她很焦急,努力地挪动步履,似乎前方正有件很要紧的事在等待着她。
仿佛是可怕的噩梦,叫她控制不住的颤栗,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流淌,视线所触及的景物,都化成一团团朦胧的光晕,如置瓢泼大雨中模糊不清。
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来到颜染台的书房,迅速找到书桌下的暗格,将最后一册的秘笈拿出来,用手撕扯得粉碎,全部丢进小火炉里。
傅意画打开门,见她眼圈通红,泪带凄意,微一怔,开口道:“我正要过去,师父他……”
她声音急切地打断:“那两册秘笈被你放到哪儿了?”
傅意画皱下眉:“什么?”
颜红挽表情说不出是悔是痛,拽住他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讲着:“意画,原来、原来我们都弄错了,你不能再练下去了,爹爹他已经告诉我……那三册秘笈……其实、其实都是假的……”
傅意画面无表情地挣脱开她的手,嗓音好比封冻的千丈冰层,无温无度:“你再胡言乱语什么?”
颜红挽使劲晃着脑袋:“我没胡说,是爹爹在秘笈上做了手脚,意画,你如果强行修炼,就算不死,也会被心魔侵蚀本体,你没发现你现在已经变了吗?不能再一意孤行了!”
他依旧穿着墨衣劲装,更衬得发色乌浓,肤光白皙,相貌是极美的,如玉薄唇不经意地冷冷一抿,宛若冰凉的月色寒渗到骨髓里:“怎么可能是假的,倘若是假的,我的功力又岂会越来越强。”
颜红挽瞪大眼睛,定晴望他。
傅意画终究不忍,抬手拭去她的泪,声音放得轻柔些许:“我看是师父病重,你伤心过了头,才开始说些胡话。”
颜红挽蓦一阖目,花丝般的细睫下滑开长长的银莹光痕,仿佛两串璨丽四射的珠链,字音里含尽凄绝:“意画,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为什么要骗你?”
傅意画终于忍无可忍,阴沉下脸:“就因为一只狐狸,让你耿耿于怀,连武功也不想让我学!”
颜红挽反驳:“你已经走火入魔了,是你自己还察觉不到!”
他吐出两个字:“荒谬!”
颜红挽知道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启唇问:“秘笈到底在哪儿?”
他冷冷道:“被我收起来了。”
颜红挽二话不说,冲到他房里一番翻箱倒柜。
傅意画脸色难看至极,走上前阻止:“你疯了,住手!”
她失控地大吼:“我没疯,是你疯了,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练了!”
傅意画眼见床铺被她翻得乱七八糟,气恼不已,扼住那只雪色柔荑:“停下来,听到没有!”
颜红挽扭晃身躯,随手抓住枕头丢到他脸上:“我不停,你放开我!”
“你……”他乱了一边的鬓发,双目赤红,似在竭力压抑着怒火,手下力道不知不觉加紧,在她细白的手腕上烙下深深的红印。
二人争执间,靖淳赶过来,脸上有着难掩的悲痛。
颜红挽心里咯噔一沉:“淳师兄……”
果然,靖淳用手捂住脸:“师父他……刚刚去了……”
颜红挽只觉五雷轰顶,整个人虚脱了一般,立时瘫软下去,傅意画下意识伸手一揽:“红挽!”
她彻底不省人事。
、得失
半盏酒碗,一坟青冢,两行垂泪,三柱烟香,四季山花,五字碑墓,六笙箫咽,七寸肠断,八月疏雨,九泉相隔,十里纸钱漫天。
颜红挽缟素挽发,跪于碑前,一直从晨曦守到黄昏,雨意潇潇,沾濡人衣,落地宛如玉碎,腾起一层白雾,若生烟。
世间一切艳丽,皆在雨雾中褪尽颜色,画意朦胧一般,烟丝轻雨将她的身影勾勒出纤细的边廓,如从瓶颈中旁逸斜出的一朵纯白栀子花,弱不禁风,摇摇欲坠。
“小挽……”靖淳已经来回多次,终于忍耐不住,“回去吧,师父生前最疼爱你,如果看到你这个样子,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颜红挽被他说得如梦初醒,指尖颤抖地描绘着碑前的名讳,才知道……才知道父亲这回,是真的永远地离开了她!
她“哇”地一声大哭,死死抱住坟茔。
靖淳替她撑着青油伞,劝慰许久,颜红挽才肯被他搀扶着离开。迈出四五步,她若有所觉地抬起头,不远一棵树后,傅意画正执伞而立,乌丝流泻,姿容隽美,软袍上的墨色仿佛无边蔓延的漫漫黑夜,衬出他的面庞肌色似那一触即碎的可贵瑠璃,白得剔透而毫无生气,哗哗的雨声响在伞外,一点清冷溅上他的眉骨间,衣摆边沿早被洇湿了开。
他不知站在那里多久,又看了她多久。
想到之前的争执,颜红挽白皙细长的十指微微发抖,就像一重又一重的梦魇接踵而来,让她无处挣扎,无处逃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残忍的事实,正在一点点逼近,逼仄到她完全没有喘息的余地,直至在桎梏中死去。
看到傅意画,靖淳甚是识趣,停下来讲:“小挽,那我先……”
颜红挽淡淡扫了一眼,傅意画的目光正像钉子般扎人,她就觉得五脏六腑被戳穿个洞,一滴一滴地往外淌着血。
父亲的去世对她刺激很大,现在她伤心过度,头脑沉得仿佛灌了铅,万事不能思量,他等在这里,或许是有话想跟她说,又或许他在生气,可是她好累,已经没力气讲话,也没力气跟他争吵。
“我想回去……”她说完,就继续往前走,靖淳见傅意画不动弹,赶紧追前替她撑着伞。
颜红挽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父亲的寝室,她甚至还抱存着一种幻想,想着只要推开门,就可以看到父亲临窗凭栏的背影。
室内摆设东倒西歪,床单枕头统统被掀到地上,放目狼藉,简直像是遭受了一场洗劫。
靖淳震动当场:“怎么回事?!”
颜红挽猛地倒吸口气,才没使自己晕眩过去,尔后心生不妙,启唇呢喃:“书房……去书房……”
他们赶至书房,只瞧莫瑞如同疯了一样,正将书房里的东西翻得凌乱不堪。
靖淳惊呼:“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莫瑞回过头,目中深绪不明。
颜红挽娇面涨红,气得浑身发抖:“这些都是爹爹的遗物,大师兄你这般行为,便是对爹爹的大不敬!”
莫瑞倒冷静异常,停下动作面对他们,嗤地一笑:“师父是去了,可是有许多事还没有交待清楚。”
“什么意思……”颜红挽不禁问。
莫瑞将视线移向靖淳:“淳师弟,师父临终前把你叫去,可有将什么东西交托给你?”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眼神,靖淳沉默片刻,斩钉截铁地开口:“没有。”
莫瑞大失所望,转身又去翻箱倒箧。
靖淳迅速冲前阻止,出言叱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师父离世,你怎能做出如此不敬之举!”
莫瑞冷哼一声:“我尊他为师父,但他何曾将我这个徒儿放在眼里?我知道师父对你多为偏爱,但也不该厚此薄彼,你我明明出自同一师门,为何他肯告诉你秘笈藏在哪里,而不肯告诉我?”
靖淳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莫瑞咬牙冷笑:“你别当我是傻子,师父临终前见你,肯定是说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我跟着他学武这么多年,到头来也不过是皮毛而已。”
靖淳道:“你现在这身武功用来行走江湖,已经一生受用了。”
莫瑞“呸”地一啐:“他被江湖群豪奉为武林一代人杰,即使隐遁江湖,名声仍旧响誉天下,我跟追他多年,到最后却连半点光都没沾到,日后踏足江湖,岂甘愿做那无名之辈!我知道,他私下创写了一套绝世武功的秘笈,只要夺到它,我便可天下无敌,受尽万人瞩目!”
颜红挽一颗心冷得如坠冰窖,闭目复睁,最后沉声道:“原来你一直存着这等心思!”
“我知道,他一定是将秘笈藏在某个地方了,某个地方了……”他边说边伸手翻着书桌上下,接着蓦有所觉,将书桌掀倒,仔细查看下,发现桌底果然有一方暗格。
他大喜过望,想着秘笈准是藏匿其中,孰料打开暗格后,里面却空空无物。
“怎、怎么……”他眼神有一瞬放空,继而怒恨的光绪错乱闪在眸底,转身一把抓住颜红挽的柔荑。
她花容失色:“你做什么?!”
莫瑞牢牢凝定那张绝色妍丽的容颜,脸上浮现往昔从未有过的贪婪痴狂:“得不到秘笈,我就要你!”
靖淳怒声喝道:“放开她!”呼的一拳,当前击去。
如今师父不在,莫瑞再无忌惮,使出的招式十分辣厉,交手数招后,只听靖淳闷哼一声,捂住受伤的肩膀倒退两步。
莫瑞正欲得意一笑,忽觉一道激荡的劲风斜刺里袭来,他旋即松开颜红挽,几乎是措手不及地闪开,待看清来人,面露诧愕:“是你……”
傅意画将颜红挽护在背后,蒙霾的眼波下似有风云暗涌,冷冷吐出四个字:“不准碰她。”
莫瑞脸孔狰狞,早就将他恨之入骨,不由得挺直身板,轻蔑而残酷地冷笑:“如今师父逝去,未有遗言,一切自当由我掌门,傅意画,你目无兄长,尊卑不分,我现在就将你逐出门墙!”
傅意画不以为意地眯了眯眼,扯唇透出讥诮。
莫瑞大怒:“既然如此,你休怪我无情!”
他拔剑而出,为满室掀起一片缭乱的银幻剑光,招式快速辛辣,瞬息间已逼近跟前,傅意画却只是身形微闪,居然灵敏异常地穿行过森寒剑芒,猛一举右手,化作犀利手刀,快得像陨星飞溅出的碎片,不止迅快绝伦,更为奇诡难测,莫瑞根本不遑看清他出手,便觉右肩肩井穴一麻,长剑脱手落地,接着又被他击中胸口,力劲之狠,如同锥心,莫瑞当即踉跄数步,口喷鲜血。
“你……怎么会……”莫瑞从未见过这般诡妙奇绝的招式,满脸不敢置信。
傅意画慢慢收手,嘴角抹开一线悠然浅笑,却冷似柔韧的铜丝,能扼断人的呼吸:“你不是想找秘笈么?我告诉你,适才我所使的招式,就是出自师父独创的武学秘笈——《天悦归宗》。”
“什么?”莫瑞瞳孔因震动而急剧内缩,“这不可能,师父他怎么可能把秘笈交给你?!”
傅意画掏出一册蓝本,不疾不徐地举到他面前,倨傲如霜的声音遥远得像从天际传来:“你可看清了?真正继承师父衣钵的人,是我。”
莫瑞认出上面的笔迹确实出自师父之手,因激动而牵动到体内伤处,险些又喷出口鲜血,他声音断续,不停摇头:“我不相信……怎么、怎么可能是你?师父他就算传授绝学,也应该是选我或者靖淳,怎么可能会是你?不,一定是你私下窃走的,快还回来!”说着,便伸手朝秘笈捞去。
傅意画手腕一翻,轻而易举地避开,同时施展左掌,将莫瑞直直拍向墙壁,哈哈大笑两声:“大师兄,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才是唯一继承师父衣钵的弟子,今后凡事都该听命于我,你欺下犯上,打伤二师兄,妄图将秘笈占为己有,恶行累累,我现在就下令,将你逐出师门!”
莫瑞像一团软泥从墙壁上缓缓瘫倒在地,傅意画那掌太重,打得他浑身骨骼欲碎,几乎站都站不起来,面前有阴影覆压而下,傅意画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