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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憧憬,把我们的目光聚集在了一道轨迹上。
“你八月二号或三号就扣我传呼,到时回你电话,确定时间。”
“那就这么说定,不准请假时间太少。”
关牧山说完,就自己去收拾背包行李。
几天前照的一些照片,关牧山不能带回家里。
全部留给我保存,打算开学的时候才带些去上海。
在送关牧山上客车的时候,我老是想说什么,却又想不起来该说什么。
从高升桥车站出来,客车慢吞吞地走:“一定要八月初回来!”
关牧山把头伸出车窗,甜甜地微笑着点头。
见客车上了213线,才很不放心转身往回走。
没走几步,又发觉还没讲完,回头又去追客车。
红牌楼街道窄,车流量多,车被堵在那里老是不走。
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不自觉地笑。
关牧山见了也笑起来:“回去上班,我肯定会八月初来,丢不下你。”
我突然说:“算了,你下车吧!我还是总有什么问题说不清,感觉不好。我带你去新办的学校,这个假期就不回岷山,学费我给你。”
关牧山说:“不行,回来就得去看我妈。我说的话,忘了吗?把钱存好,将来要用的。”
我张开嘴乐不起来,想说话。
关牧山坐的客车又开动了:“我很有可能只在家里住十几天,七月下旬我就回来!”
关牧山的声音和客车的声音就此远去。
我后悔地说:“我太自私了,该把他带去影碟店或学校才好。”
、来年将突破两百万
刚回到学校,碟店又打电话说有急事。
赶巧,茶城那边也要追加订量,说碟子销量还在增加三分之一。
他们管理方在另一个地方开了一个较小的二级城市茶叶批发中心,需要给配货。
原来,影碟将到一批海外大片。
杨光明与总发行代理公司签了四川地区的总代理权。
杨光明要求所有市场业务员工,每人必须承包三百套。
让我先上手,说发行方面,大家都在看我为标杆。
我看了一下这些影碟介绍,直接选了被大家否定的《二十世纪全球大纪事》。
杨光明也不大信任我,他认为,这套碟子在四川地区的总销量不会超过一百。
一套就七百张,售价高达二千八。
对我包单类就三百,有点想不通。
但是,我是在一分钟不到,就想好了怎么销。
细算一下,如果每一位员工手上都有这碟子,那么,走到那,还没销出去,名字就都知道了。
那样就没有新鲜感,也容易在内部造成竞争。
而我一次性包三百,其他业务就不会再订包。
凭我的经验总结,什么品种都有,反而容易造成销量不集中。
那么,我本人就集中力量销一个单品,容易让人接受。
等下完单子,才去忙茶城的间订单。
曹峰见到我,显出他老练的文化底蕴:“现在当校长了,之乎者也会说不?不懂的一定要找时间问我。你们这些小女子,一个二个都不太重视这个问题。”
我取了新合同看,与老合同没什么两样。
“你文化高,茶行业的福气。”
“对不起,茶行业还得靠你这新校长,学校定在那里?不请我去看一下?”
“呵呵,在艺术培训中心,属副局级单位。”
“可以,不错。”
“茶行业的前景到底怎么样?”
“哎!这是一个前景相当好的行业,但就是骗子太多。我在这个行业里,算是文化最高的,如除去我,整体文化水平都在初中以下。这次,你明白我说的前景在那了吧?”
“哦,那也就是说,办学校是对口的?”
“当然,专业的就得专业地培养,你千万不要变成那些骗子一样的人。”
“不会,我请你把关,打造出你认为的茶文化,这样总行了吧?”
“那好,一言为定,我在这个单位做几年算几年。”
“茶城到底归那个单位管?”
“省经贸委。”
“啊?还是一个省级单位,居然还做生意?”
“哈哈,做生意的单位多的是,国有企业不都是国家的么,商业局,旅游局,招商局不也是做生意的么?”
我少见世面,第一次听说国家机构做生意,听曹峰这么讲,方才转弯地明白了。
是啊,国家外贸部好像是做国际大生意的。
随曹峰去了新茶叶批发中心,小是小了点,但每家都在装修。
看样子比较精致又高档,一连看了几家,都不错。
曹峰说:“这个地方,主要是针对二级城市,营销起来会更好推珩一些。”
查看完,才返回去签合同。
这次,签了一个三千万的年销售单子。
如果这个合同的销路能顺利完成,我的收入在来年将突破两百万。
原先计划好了在成都购房,但关牧山的事还没稳定下来,就只有等一等。
先在学校里住统一宿舍,这样可以节约钱的无故花销。
、愤恨的夏天
都八月十五号过了,还不见关牧山的动静。
这边学校也开始准备面向社会公开招生了,如果还见不到关牧山,那我这边忙起来,就无法请到假陪他旅游。
到教育局交完招生申请表回来,拨通了岷山关伯父旅馆的电话。
过了好一会,那边传来一个女声:“找谁?”
我听声音不是关牧山的,便问:“关牧山在吗?”
那边突然停止了回答,但没有挂断电话。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出事了。
这种感觉从分开那一天起,就一直时早时晚地有。
又过了分把钟,一个男的声音传来:“说吧,有什么事?”
我听出是关牧山的爸爸的声音,忙问:“爸,我是艳子,关牧山他人呢?”
关伯父听说是我,急得哽咽不息。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着急不停地问。
关伯父在电话里,呜咽着哭了起来。
由局里新调来的党组久歌,停住写字笔,静观我的表情。
“艳子啊,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了,关牧山他——”
我只感到一阵头痛:“爸爸!关牧山他到底怎么啦?”
“牧山——他!”
那边的电话突然挂断了,嘟嘟声让我发现心脏破裂了一样。
不相信耳朵,更不相信电话。
久歌见我的表情死一般难看,起身拉我去坐下来。
“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也得哭一次了,说:“久歌,我的工作你帮我代替几天,局上的假,由你帮我请一次。我必须回家一趟。”
“不讲明原因,我怎么帮你请假?”
我看了看手表,四点过钟,还有去岷山的班车。
“就说家中男朋友出大事了!”
没等久歌开口,我跑出校,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包车到岷山。
本来守着不爱,却爱上了,本来爱上了,就要好好一起过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里能感觉到不是反感我,而是关牧山本人出了什么问题。
我一直不承认关牧山的突然变化,一阵小跑到了家门外。
里面漆黑无灯光,就重打院门:“妈!妈!牧山!牧山!”
足足过了五六分钟,杨双琼才来打开门。
“叫你别来嘛!”
我急切地问:“牧山呢?!”
杨双琼老泪不断,走路都快是愚公在移山。
“他在楼上,你上去看吧!”
杨双琼关好门,自己移回寝室去了。
我急步上楼,走进关牧山的寝室,拉开灯。
啊!这是一个灵堂,过去存放的生灵气息已经飞远了。
我见正墙上挂着关牧山的遗相,一下子就昏死在地上。
比任何情况下的打击,晕得还要快。
比我自己计划的晕死,快了几十倍,老天突然又将灾难送到我面前。
这起落大到让我快支撑不起自己了,天下没有这样的命。
人生沉浮,非要逼得我没有了激情和热情时,才给我一个交待。
在这里,无法看到他成为绝对刚劲的男人面孔。
二十多年来的奔波,早已把意志的律言都跑丢了。
好不容易才盼到的美好前程,又在这一次电话中粉碎。
好不容易才有这样一位值得自己疼爱毕生的男人,却在这令人愤恨的夏天,被嘶咬。
这里的名词是亡灵,先她而去的亡灵。
计划中的三五百年,被关牧山顺手推开。
而这一个夜晚,并非如此,关牧山在我的身边久久徘徊,久久不愿离去。
怡然伤神,不是一天一夜的闲步,两年,整整两年。
渺小是咒骂世界的方式,赖以生存往往与代价有关。
我没有忘记这时,再做一次白日梦,是憧憬中的梦,衰弱了的梦。
、造物弄人
大千世界怪癖的相片是我和他,荒山野岭中的丝丝寒意是我和她。
活下去的祝福,划开了我们的牵手,我们不能再一起走南闯北。
不能,再为耀眼的前程去承担沧海中的一粟。
茫茫人海,听不到一阵甜甜的笑声,谁也看不见忧伤在纸上刻画花纹。
六十年看一次昙花的花纹,我们却要开始学着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不会走动和劳动,也没有了磊落的年华。
死了,就这么悄悄地。
吸尽尘灰一去不复返,萎缩在我们家的后山。
也许,出殡的正午,太阳正对着大地微笑。
可能看见了我,没有下跪或不知道该下跪。
也许,不久以后这儿将艾草萋萋,不愿等谁在来年前来看望或者——消磨哭声。
这就是关牧山,这就是我。
第二天凌晨五点过钟,我渐渐恢复了神志,苏醒过来。
但还是失去了思想,跪在关牧山的灵相下面发抖。
直到天亮,才起身在屋里一样一样地摸摸看看。
眼泪,没有了,只能承认现实。
关牧山在客车上伸出头来的微笑,是他在我脑海里留下的最后一次笑脸。
苍天无眼,造物弄人。
我下楼来,见杨双琼也一夜没睡。
“他的坟在什么地方?”
“他没有坟,我们也不想为他修坟。”
杨双琼本来身体就不好,死了儿子,还差点把老命一起赔了上去。
“妈!他是咋死的?”
杨双琼让我坐在沙发上,慢慢地说:“他刚回来的第二天,就接到部队的通知,要求立即前往湖南长沙,与东西舰队官兵汇合,洪灾很大,需要军人到前线去。他走时,还专门要我不能对你讲,说他搞洪胜利后,才通知你。可是——”
杨双琼痛心疾首的样子,就像她自己死下去又活回来似的。
“可是,八十号,部队派专人到我家来,说牧山他被洪——”杨双琼讲不下去了,她哽咽着倒在沙发上痛不欲生。
我没再说话,低头下来,一串串泪,将我也冲进了那个灾难的的长江里。
“艳子,你是知道的,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他,他被冲到那去了都不知道。那部队的人说是三天三夜没睡过,是活活地看着那一个班的人全部被山上泥石流推进了江中,就再也没找到这个班的任何一个人。”
杨双琼泪流不止,好不容易才讲完。
我说:“妈,您不要讲了,我——”
杨双琼似乎没听见我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此时的我,足实能理解杨双琼的痛心。
但我不能在大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思念。
杨双琼又说:“他走了之后,找你的通讯电话和地址,没找到,打电话去九大又说是放假了,学生都回了家,边城也没有你的电话,才不得已没通知你。”
我醒悟过来,改口说:“妈,牧山的一些信物请您们不要烧掉,您也别想这么多,我愿意做您不嫁人的媳妇,有空就来看您。”
杨双琼长久的哀怨,在我的身上多少也得到了一点点欣慰。
她说:“是牧山他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另找一个好人家,但有空一定要来我家玩,现在,我也只有一个女儿了,她哥去了,还不知道,没敢对她讲。”
我返回牧山遗像旁边,静静地跪了下去。
直到杨双琼喊我吃饭时,方才不情愿地离开。
、人间大小不同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