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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姑姑还记得去年过年后京城发生苒事情么?”
这没头没脑的话听在云姑姑耳中,却使她为之一凛。和陈澜对视了一眼,她就神情平静地垂下了头”毕恭毕敬地说:“奴婢自然记得。去年年初,吴王自尽,紧跟着东昌侯坐罪弃市,东昌侯全家自尽,再跟着大同总兵范熙同横剑自尽,告老还乡的张阁老病故。
“虽说这些人都是待罪之身,可是,却不是人人必死,尤其是东昌侯的家人。”陈澜捏紧了那匕首的把柄,指关节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发白”“可是,他们却都一个接一个地死了。自尽的虽然都说是畏罪自尽,病故的也只是说年老体衰而致,但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云姑姑似乎还漏了一件事。”
见云姑姑面lù讶然,陈澜突然冷笑道:“云姑姑莫非忘记了,前汝宁伯夫人送到镜园的那两个丫头?要不是那时候我一时留心,她们两个恐怕早就已经连尸骨都化成灰了!”
对于紫鸩这样微不足道的人,云姑姑已经几乎没什么印象了,可此时陈澜一提起,她立时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尽管身份迥异”可那两个丫头可不真的是幸运之极才捡回了一条命?此时此刻”哪怕在宫中见惯了生死,她仍是轻轻按住了xiōng口。
“今天也是,多亏夫人提醒,否则要是不搜身,那位江家十八老爷万一拿着这刀往自己身上作势割上一刀”又或是情急拼命,后果恐怕就不堪设想了。”
“我又不是未卜先知”哪里就能知道他真带了这东西在身上。”陈澜苦笑一声,脑袋往后头的荷叶托首上靠了靠,这才叹了口气说,“我只是怕狗急跳墙带着什么凶器,到时候狗急跳墙伤了人,谁知道竟是淬毒匕首……而且,别人恐怕不会想到你们会把人带进总兵府,大约是想要他在总兵府门前做做样子,那样才能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想想,这一招和从前那些手法还真是如出一辙,一样的不留余地,一样的yīn险毒辣,一样的卑鄙无耻!”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陈澜那声音里头已经充满了怒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了身子,绕过书桌在屋子里踱了好一云儿,最终才停下了步子!“立刻派人去他的家里查看,动作要快,要隐秘,如果一时半会找不到,就去让娘那些暗卫出动!如果人都安然无恙,那就带上几辆马车,然后把人接到稳妥地方……不,立刻就接到这儿来!连外室也一样!”
云姑姑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之后,她就想起了江氏,忍不住提醒道:“夫人,说不定就只是那位十八老爷自己的主意,他不像是敢舍了xìng命的人,也许只是想要借着自杀来引老太太出来,到时候再挟持了人谈什么条件?咱们这要是把人接了过来,会不会是正中他下怀,而且,老太太毕竟是对他们深恶痛绝,这要是知道您把人接了过来……”
“老太太那儿有我去说!哪怕是虚惊一场,也总比事后措不及防来得好。你刚刚说他不像能舍了xìng命的人,没错,他那种人最是贪生怕死,但贪生怕死的人要装样子,带上一把匕首就行了,何必往上头加毒药?万一一不留神划小破了什么口子,他就真没命了!”
云姑姑张了张嘴还要再说,可瞧见陈澜那一脸郑重的表情,她终究没敢再多说什么,立时匆匆快步出了屋子。走到外头青石甬道上,她刚刚有些想不通的那一条方才豁然贯通~拿一瓶毒药在门口演苦(肉)计自然更容易,可想来那个不中用的男人也怕被挤兑着不得不来上最后一招,所以才选择了刀子。毕竟,动刀时那种血淋淋的场景更能引人同情。
想到这里,云姑姑恨不得随便去换一把匕首让那混蛋划两下解恨,可这念头终究只是打了个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两江总督府签押〖房〗中,冯总督看着眼前安坐如山的何明钦,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再握紧。因而,当外头传来通报”说是叶巡抚有要事相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位子上弹了起来,随即才轻咳一声道:“何院长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杨家气盛”竟然把人犯从我这儿带走,这本就是有违朝廷法纪,但究竟该如何措置,只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这原本就是推脱的话了,但何明钦却仍是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从长计议固然没错,可如今已经是非常时刻,制台要是再没有什么举动,就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叶巡抚既然来了,商议完了不妨请制台把人一并请来,大家一同参详参详。”
这赤luǒluǒ的要求顿时让冯总督为之面sè一僵。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点了点头道:“也好,何院长还请稍待片刻,等我去见完叶巡抚再作计较。”
话虽如此,真正出了屋子到了外头,他便立时发作了。先是把那刚刚进来的小厮骂子个狗血淋头”紧跟着又气急败坏地往前冲,等到了另一头书房的时候,他一把将一个出门的小厮拨到了一边,这才快步进了东屋。
“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斜签着身子坐在那里满脸苦相的叶巡抚,只不过,相比起这位共事了好一阵子交情极好的下属”他目光的中心却落在那个背对他正在浏览书架的青年身上。当其人仿佛是鉴赏家似的上上下下看了好一阵子”最终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提心吊胆的他整个人一下子就木了。
亏他刚刚心里求神拜佛似的许愿,结果还真的是荆王!
“殿下……”
见冯总督好容易才打叠出满脸笑意上前行礼,荆王当即摆了摆手”随即委实不客气地在书桌后头的主位上坐了,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笔洗镇纸之类的东西”好半晌才抬起了头:“不用那么紧张,本王就是先上了叶大人那儿,得知他要来找冯大人,所以特意跟看来串串门,也算是慰问慰问两位的劳苦功高。前一阵子这南京城还乱糟糟,这么快就平定了,两位不愧是积年的老臣,功不可没。”
这话听在江南两个最大的大佬耳中,真是什么滋味都有。然而,两人的目光交流能传达的信息终究有限,因而哪怕是心里头七上八下,冯总督也只能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殿下这般过誉,臣实在是愧不敢当。”
“本王过誉了?”荆王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似笑非笑地说,“本王当然没有!这南京城的风气真是让本王叹为观止啊。先是传言本王和杨总兵一块儿命丧鱼腹,紧跟着士子罢考商人罢市,再跟着三两下就平息了下来,这么雷厉风行的速度,放在其他地方实在是少见。不过嘛……,金陵书院才只是开草了一些学生,这竟然又乱了!这江南啊,该说是朝廷的江南,还是该说是金陵书院的江南?”
这最后一句画龙点睛之笔一下子把两位大佬到了嘴边的话全都给砸了回去。
两人你眼看我眼,最终决定暂且保持沉默。然而,荆王却丝毫没有就此打住的打算。
“苏松熟,天下足,虽说这些年湖广已经迁了不少人口过去,赋税也交得越来越多,可江南终究是重中之重,要是这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乱下去,少不得要用重典。要是可能,本王还真不想闹到那地步…………只可惜,有些人偏不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
最初还只是一贯的懒散闲淡,可最后那一句话却突然加重了语气,带出了十足的杀伐之音,冯总督一时心情巨震,面sè再要维持起初的镇定已是难能。等到好容易应付完了荆王东拉西扯的一系列问题,把人送出了门,他气冲冲回转书房就看着叶巡抚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怎么偏把他带来了,还连个讯息都不给我送!”
“那也得我送得出来,这位殿下是坐我轿子一块来的!”叶巡抚比冯总督的面sè更难看,这会儿冷不丁一巴掌拍在高几上,结果被那huā梨木的反震力震得龇牙咧嘴,“总之,咱们不能给他们牵着鼻子走,丢卒保车吧,想来恩师也会原谅咱们这专断一回的。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发疯就断了百多年的基业!”!。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至亲至疏前车鉴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江十八就看见了顶上的那根房梁,尽管整个人还有些迷迷糊糊,但他仍是竭力转动脖子四下里张望,入目的桌椅几凳和一旁高悬的牌匾都是他之前从未看到过的,更不用说室内铺的平滑青砖。因而,在支撑着扶手勉强坐直了身子之后,他已经渐渐想起了此前的情况,一颗心猛地一跳。
“醒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引得他立时回头。待看见了那个起初忽略过去的角落赫然坐着一个人,旁边还有两人陪侍,他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话语却不自觉地出了口。
“这……这是哪?”
“你在咱们门前闹腾了这么久,现在居然还问这是什么地方?”
一分辨出那熟悉的声音,江十八顿时冲着那左手边说话的云姑姑投去了愠怒的一睹,随即右手颤抖着(摸)向了腰间。然而,一按之下,他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顿时僵住了,随即就抬眼往那边坐着的人看去,只一眼就看到那个端坐着的人站了起来。
那个年纪小他一倍不止的年轻女子就这么轻轻巧巧往前走了几步,望着他的表情里仿佛带着几分猫看老鼠一般的戏谑。在这种眼神下,想到之前江家头一次宗族大会的时候,就是她的到来让局势陡然逆转,就是她让把持了大权几十年的三老太爷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来,就是她的暗示,自己不但丢了四房当家,甚至连条活路都难能找到,他之前在心里很是打点了一番的主意想头一下子如冰雪般消融殆尽。
“你是在找这个?”
陈澜一扬手中的匕首,见江十八脖子仿佛僵住了似的,整个人一动不动,她就随手把东西丢给了一旁的云姑姑,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东西是从十八老爷你的身上搜出来的。我原本还以为你如果不是真心负荆请罪,至少也是想借此演场苦情戏给外人瞧瞧,谁知道你竟然怀揣凶器,想要图谋不轨。我原本还想劝娘一声,过去的事就算是过去了,给你一条明路也罢,可你既是如此冥顽不灵,我也是没法子。云姑姑。照律例行刺官员及眷属该当何罪?”
云姑姑上前一步,垂着头看也不看张大了嘴想要辩白的江十八,自顾自地说道:“回禀夫人,凡奉制命出镇,而官吏及部民行刺本署知府知州知县及百户千户指挥,抑或行刺本部五品以上长官的,未伤者,杖一百,流二千里。伤者,绞。致死者,斩云姑姑答得利落,江十八却听得几乎再次昏厥了过去。一旁的柳姑姑见陈澜不动声色,暗想之前陈澜让她们紧赶着翻了一回《大楚律》,确实铁板钉钉的律例比空口说白话强。于是,她便肃声接口道:“夫人,和这等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绑上,连同那匕首凶器一块送到金陵府衙去,让人立时严加拷问审理!”
“不不不,这不是什么凶器,我没想着行刺!”江十八终于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也顾不上眼前的人论起来还是自己的晚辈,使劲摇着手声嘶力竭地叫道,“这匕首是我带着防身的,我自知罪大只想着要是没人见我,我就只能自己表明心迹……夫人明鉴,我真没有行刺的意思,我也不敢……”
“你说你不敢?”陈澜打量着这个面色青白,眉眼间和婆婆江氏有几分相似,可(性)子却截然不同的男人,突然哧笑了一声,随手向旁边一伸,待到那匕首又交道了她的手上,她才不紧不慢地说,“十八老爷从前确实不是以胆气著称。只不过,能在那种时候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