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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笔记册子,并一点笔墨,放到妆奁底下抽屉,方便随时取用,上面放了几条常用帕子。董师傅送东西略看过一回,收进箱笼底部妥善放好,上面用轻巧衣物覆盖遮掩,外面上了锁。
收那两卷翻泛黄经书,柳儿忽地想起几句旧诗来:一卷离骚一卷经,十年心事十年灯。
这里过去那十年,真个如灯灭。
第38章 未雨绸缪费思量
……
如今贾母院里,还是很热闹。
宝二爷自不必说,修大观园之前,都是住老太太院子。还有贾家三位姑娘,并一众伺候丫头媳妇婆子们,每日里进进出出,想清静都不行。
让柳儿意外是,老太太喜欢林姑娘,反倒没有住这边,而是早早搬去了梨香院。
这一日,老太太并太太奶奶们,带着姑娘们和宝二爷,去东府赏梅听戏吃酒。
有头脸大丫头都跟去了,这院里只杨梅正房看屋子做针线,柳儿则留自己房内,帮琥珀她们近做完抹额领袜锁边,跟边上吃点心喝茶翠墨说话儿。
柳儿一时好奇,问了林姑娘住梨香院事儿,翠墨便一五一十地道来。
林姑娘说了,一则林姑娘孺慕外祖,住住外祖晚年静养之所,居移气养移体,沐外祖之遗泽,勉外祖之志,慎终追远。
听到翠墨学到这里时,柳儿实忍不住笑了。
慎终追远,林姑娘把梨香院当贾氏宗祠了罢?
翠墨如今还小,本就不比侍书精明能干得三姑娘倚重。小孩儿心性,柳儿散了她两回果子,夸了几句,便跟柳儿亲近起来。
见柳儿笑,撅嘴不太乐意了,“本来就是么,有什么可笑,二老爷听见,还夸林姑娘孝心虔呢。碰巧儿看见宝二爷吃丫头嘴上胭脂,就手儿把宝二爷捶了一顿,那哭呦。”
柳儿再也忍不住,忙塞给翠墨一块栗粉糕,一手死死捂住嘴,抖着肩膀,面红耳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怕翠墨生气不说了,忙催促,“咳咳,很是很是,老爷说断然不会错,你继续说吧,然后呢?”
翠墨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点心渣子,喝了口茶水顺顺,拿腔作调,颇得意地继续道:“林姑娘还说了,二一则,她因孝期要茹素,跟大家一起恐有不便;又因要每日诵经,给姑太太亡魂祈福,所以还是单住便宜。终老太太说不过,只得依了她。”
“梨香院偏远不说,不是还有一门通后街么,老太太能放心?”
“自然不放心,不过人林姑娘带了四房家人,二十几个壮实家丁,嬷嬷婆子丫头一大群,还有两大四小六只狗,本来老太太还想让琏二爷找人把门砌上,结果到底没砌,就这么着了。”
柳儿对如今林姑娘,已经佩服五体投地了。
那个说话带刺,动辄落泪,弱不禁风林姑娘,一去不返了,她倒是喜欢这个。
以林姑娘如今做派,可以想见,等薛家姨太太来了,大姑娘定会很‘体贴’‘懂事’地把院子腾出来,搬到那东北上那一座幽静小院落老太太不知怎么心疼,太太奶奶们不知怎么不落忍,反正贤名儿是落下了。
然后,建园子买小戏子,该用梨香院了,也只能用梨香院,整日咿咿呀呀,靠主子近了还了得。
此时,若柳儿是大姑娘,她就继续‘体贴’‘懂事’下去,反正没多久,大姑娘该进园子了,索性把东北角上那小小院落再让出去薛家要住了,这欺负亲戚名儿是没跑儿了,要不住还搬回梨香院跟戏子挤挤?薛大傻子不得乐坏,一家子那可真真不要脸了。
哎呦,柳儿如今越想越乐。若大姑娘真打这个主意,可真真是个促狭了,还是个爱折腾。
将来她很可能是大姑娘人,自然乐得大姑娘高兴,别人管她去死,那薛大傻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宝姑娘和西洋花点子哈巴儿好着呢,何曾把她们当一回事儿。
柳儿现老太太院里,过如鱼得水。差事上手,人头自来熟,说话做事又谨慎,几次得了老太太赞许。
私下里,这并没让她得意,反而有些担忧。
虽说如今大姑娘变了,能顶事了。但这个家毕竟是老太太做主,大姑娘那里并不缺丫头,反而多得很。
反倒是宝玉房里,大丫头还不算多不说,大概就是这年正月,可人惹事,媚人求情,结果两姐妹都被撵了出去,那时柳儿就势补了空儿。如今是腊月,转过年便是正月,也没几日了。
一旦老太太开口,大姑娘虽说对自己青眼有加,毕竟时日尚短,情谊不深,未必为她一个丫头,驳了老太太去。
越想越心烦,扔下针线,起身拿起抹布,把自己屋子各处擦了擦,后还是不行,索性拿了针线,去正房找杨梅说话儿。
结果自家烦心事还没法儿,看到做嫁妆杨梅,倒又勾起一桩心事来。
自己跟杨梅一场,虽说时日不短,却没少照应自己,明年她成亲,自己到底该表示一二,这添妆礼还没着落呢。
由杨梅又想起董师傅,出来两个多月三个月了,不知董师傅身子怎样,得想个法子,轮休时候出去看看才是。
还有干妈,虽说赖家也没人敢小瞧,两人也见过两回面,到底不算方便。有机会也得弄进来,鸳鸯哥嫂不是刚进了来伺候么。
前世她混那小样儿,还把表哥一家子弄了进来呢,如今只怕容易些,且得好差事。
柳儿一边胡思乱想做着针线,一边跟杨梅扯闲篇儿,等下晌老太太他们回来,基本上该做针线都做得了,琥珀和鹦鹉都挺感激。
如今柳儿针线上头,不过巧些,花样子画,裁剪也不错,要做活计,一点就透。
至于董师傅学那些‘见不得人’本事,一点儿没敢露出来。
董师傅那么个本事人,都那般凄凉,她算什么,还是老实点儿好。
老太太带着姑娘们回房,上下一同忙碌,直到吃了晚饭,掌灯之后,大家才松散下来。
老太太留了宝玉并三位姑娘屋里说话儿,旁边只留杨梅带着鸳鸯琥珀伺候着,柳儿从屋里出来,刚走到后门廊下,去给她和杨梅取饭小丫头小鸠儿,嘟嘟囔囔,气鼓鼓地,跟拎着食盒婆子后面过来了。
这丫头只比柳儿小两岁,一团孩子气,心直口没心眼子,现老太太院里跑腿儿。因杨梅缘故,跟柳儿倒也亲近,也爱帮着她和杨梅办事。一般她俩饭都是这丫头去取,自有那灶房婆子奉承杨梅,亲自给送来,倒不用小鸠儿费力。
“这是怎么了,谁得罪了我们小鸠儿,瞧这嘴,都能挂油瓶了。”柳儿笑道。
那提食盒婆子便有些讪讪,小鸠儿则气道:“还有谁呢,不就是可人姐姐么。杨梅姐姐今天没胃口,晚上我便让灶房给炖了蛋羹,想着杨梅姐姐素日喜欢,好歹能吃点儿。结果被可人姐姐先一步给端走了,说她姐姐也没胃口,杨梅姐姐老太太屋里,什么好吃不着,不差这点儿。再说杨梅姐姐要走了,要做官太太了,哪看得上这种贱东西,还说我看见想吃就伸手,定是我自己想吃了,气死我了!”
柳儿忙安抚小鸠儿,一手接过婆子手上食盒,把小鸠拉走了,这里可不是抱怨地儿。
心里却感觉好笑,这蛋羹这种爱物儿,怎么让她想起司棋砸厨房事儿来,可不就为了一碗蛋羹么。
如今又出了这事儿,可见府里,蛋羹这东西,还是少碰好,天生帯煞。
不过杨梅确实老太太屋里吃过了,分例已经取来,索性和小鸠两个一起吃了。
吃完了,仍旧让个婆子拿走,却把要出去小鸠叫住,“妹妹帮我传个话儿,你觑个空儿,可人不工夫,把媚人找来,就说杨梅姐姐找她说话儿,别不必多说。”
小鸠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可不是杨梅姐姐找人呢。”
柳儿不以为意,从妆奁里,随手抽出两朵粉红纱花,递给她,笑骂:“就是个小鬼头儿,好不学,素日好吃好喝好玩,少了你了!等我告诉杨梅姐姐说你。”
“好姐姐,再不敢了,就去还不成么。”说着一溜烟跑了。
柳儿回身坐炕桌边上,摸着针线笸箩,思量着待会儿媚人来了,该如何说。
第39章 白日衣锦回冯府
……
媚人来倒是挺,看见那双比哈巴儿水灵了三分妙目,柳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
现如今,她跟老太太院里下人们,不过泛泛之交,时日尚短,说多了,有交浅言深之嫌。能给人心里留个印记就不错了,想改变什么,却有些不易。
“可是杨梅姐姐找我,不知何事?妹妹可知道?”媚人扫了一眼里间门帘子,便知没人,有些疑惑地问柳儿。
柳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媚人一眼,模样儿还是那么秀美,宝二爷房里,可算独一份儿了。
红颜多薄命,果然有一定道理。
给媚人让了座,倒了茶递到她手内,自己坐炕桌另一侧,笑着缓言道:“人都道满院子丫头,媚人姐姐长头一份儿,行事为人也大方和气,果然是不错。只素日人多,想跟姐姐亲近也不能够,正好我这里有刚刚老太太赏给杨梅姐姐龙井,知道姐姐喜欢,特找了由头,邀姐姐过来说说话儿。姐姐不会怪柳儿借着杨梅姐姐幌子,诓了姐姐过来吧?”
媚人性格随和,跟人相处也有个让,府里人缘极好。当初也是老太太身边大丫头,后给了宝玉。不过这人有个特别之处,喜欢东西没个准儿,只一样儿,只要名贵或贵人喜欢,都觉着好。
譬如这喝茶,老太太喜欢老君眉,那这茶必是好,她也觉着好喝。再譬如说龙井,西湖龙井茶,大大有名,她喝了也说好。
至于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柳儿估摸着,她自己也未必知道,这就是个跟风随大流没主见。
果然,柳儿一顶高帽子、一通好话儿、一杯爱物儿,柳儿又是杨梅看中、老太太喜欢,媚人也不过十几岁小姑娘,如何不受用,跟三伏天喝了凉水人似舒坦。
当即笑若春花,接过茶来道:“别人说这话我信,只妹妹这模样儿,说这话儿不是笑话我们呢。早看老太太屋里来了个神仙一样妹妹,只没工夫交接交接,妹妹如今这样说,倒是折煞我了。妹妹若是不嫌姐姐讨嫌,没事儿只管到我们屋里玩儿吧。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怪罪妹妹道理。”
能贾府升上老太太身边大丫头,都是聪明人,柳儿现今可不是没名儿小丫头,早晚必是主子跟前大丫头。
两人都有心交好,三句两句,便越说越热乎,柳儿看差不多了,似不经意地道:“媚人姐姐原也是老太太身边,前儿我好想听谁说,你们屋里袭人姐姐,原也是老太太大丫头吧?”
袭人是媚人之后去绛芸轩,地位自是不如媚人,贤名儿却隐隐有堪比媚人意思。
提到她,媚人稍有些不自然,喝了口茶掩饰过去才道:“想必妹妹来这些日子,也听说了,原本袭人伺候过史大姑娘,那位是个心直口,觉着谁好,自然逮着人便要说。后来老太太看着不错,就给了我们宝二爷。每次大姑娘过来,必是要第一个看袭人。处久了好些,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不禁琢磨,意味深长。
柳儿点头,也不表示什么,跟着喝了口茶,捻了块话梅蜜饯,压舌底润着,方继续道:“这也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