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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过年,夫子和针线师傅已经不过来了,一时之间大家清闲了不少。
不过琴姐儿仍旧每天敦促墨哥练大字,据说今年春联要墨哥儿写,他那笔字,还真得加紧了。
姐弟二人伏炕桌上相对而坐,秋红和柳儿一边伺候,手上也都没闲着,秋红给琴姐儿绣荷包,柳儿则给三人打下手,兼伺候三人茶水点心,一时屋子里倒也宁静。
忽听得外面乱糟糟吵嚷声,开始大家也没意,偶有货郎或挑担叫卖小贩经过,叫卖声和街坊那嗓门儿大呼喝声也是能听见。
可一会儿功夫,内院想起噔噔脚步声,似乎挺急,很李婆子喘着气急喊:“奶奶奶奶……”后面话因着人进屋听不见了。
琴姐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啪地放下笔,一边下炕穿鞋一边吩咐:“柳儿你看着墨哥儿,秋红跟我来。”
看着姐姐带着丫头出去,原本就坐有几分不耐烦墨哥儿呆不住了,屁股扭来扭去又写了俩字,抬头看了柳儿一眼,低头接手做荷包柳儿没看他,一赌气扔下手里笔:“我去尿尿。”说着就要往地上跳。
柳儿头都没抬,凉凉地道:“真有尿呢,外间有痰盂给哥儿用,若是说谎呢,外间案上花瓶子里有鸡毛掸子,姑娘回来见哥儿字没写完,也会给你用。”
墨哥儿不怕他娘,倒是有几分怕姐姐,便有些迟疑,又不服气被个小丫头吓唬住了,一撇嘴:“你帮我写,不然待会儿我告诉姐姐你掐我!”
屁大猴崽子就知道告刁状儿了!
这可真不是吓唬人,墨哥儿别看年纪不大,心眼儿也就比他姐姐少了那么一点点,看谁不顺眼还真干过陷害事儿。
有一次桃红没忍住嘴馋,拿了他一块点心吃,以为他人小不当事儿。结果,这崽子当时没吭声儿,转眼嚷嚷点心荷包丢了,结果桃红铺上找到……
想到这里,这小鬼儿还真不能得罪。柳儿停下手里针线,抬头盯着墨哥儿,直到把小崽子盯有几分心虚,眼神儿躲闪,方道:“你想怎样?”听着外面杂乱脚步声和哄闹声儿,其实柳儿心里也是痒痒,甭提爱凑热闹墨哥儿了。
墨哥把小腰板一挺,他是爷们,怎么会怕了个小丫头呢!
“你帮我写完这几个字,点儿!”
“哦?然后呢?”
“然后找我娘吃点心,我饿了!听见没有,小丫头,少爷我高兴了,也赏你几块糖吃!”因着过节,他屋子里有好几种刚买糖果子糖瓜。
吃小猴崽子糖果子,柳儿觉着自己得馋成什么样儿,不过……她倒是好几天没正经摸过纸笔了,手痒心痒,且可以去看热闹……于是,伪小丫头柳儿屈服伪爷们淫威下,两人皆大欢喜。
自此墨哥喜欢上暗地里威胁柳儿了,忒有成就感。
整个家里,就柳儿怕他,让小娃儿做梦都能笑醒。
模仿墨哥儿笔迹写完大字,给两人收拾妥当了,拉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墨哥儿出了屋子,只见正房门口站着几个丫头婆子,探头探脑窃窃私语,显然奶奶有话儿不敢进去打扰,秋红也站一边,不见琴姐儿。
柳儿一想,自己还是别进去讨人嫌了,闹不好主子心情抑郁,拿没眼色奴才撒气也是有,回头低声跟小猴儿商量:“咱先去厨房垫补点儿吧,今天厨房做了不少果子点心,听说还有点了红点放了糖馅儿奶饽饽,糖三角。”
墨哥儿喜欢带红点和糖馅点心,一听,点头:“先去吃,回来找娘去。”
甭管什么目,到底没有了吃忘了娘,柳儿憋着笑赶紧夸了他两句懂事孝顺,麻溜儿拉着他去了灶房。
张婶子和柳儿亲厚又有默契,这边麻利地拿了桌凳拾掇着让墨哥儿吃东西,和同样嘴里吃着柳儿闲话儿:“都跑去瞧热闹了,你来倒是时候,吃吧,闹不好午饭不定什么时候能吃上呢。”
柳儿好奇,低声询问缘故,张婶子瞥了吃欢墨哥儿一眼,手里挑着豆子,压低声音:“我也是听我表姐你李婶子说过几句,先去了大爷有个兄弟,读书不成做事不成,整天好吃懒做学坏了,因着老太太宠着小儿子,大家也没办法。后来又沾了赌,把祖上传下来老宅子都输了,老太太又气又愧一病不起,没几个月去了。老太爷也气不轻,又没了宅子,一股火也病了半年方好,却也是心灰意冷万事不管了。后来大爷挣命,拖着原本就有些单薄身板,咬着牙用大奶奶嫁妆,南来北往地做买卖,方重置办了这处宅院,老太爷临去之前给小儿子娶了房媳妇撵出去单过了,没两年大爷旧疾复发也去了。先两年还消停,后来估计也是日子过艰难,这兄弟媳妇一家子隔一阵子就来打个秋风,大奶奶原本就恨要死,如何肯搭理,却耐不住他们闹腾,尤其年节时候,这不么,又来了。”
这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经,打秋风打到寡嫂头上,也算少见不要脸皮了。
张婶子似乎也有同感,冷笑道:“这还罢了,有让人哭笑不得事儿呢。听你李婶子说,这一年来,这兄弟相上这宅子了,说是老太爷留下,也有他这儿子一份儿。还有可笑,居然说他嫂子寡妇失业拉扯着俩孩子不容易,没个长辈照应,将来侄子侄女说亲也有妨碍,他舔着脸皮居然要搬来一起住,说方便有个照应,也对得起他死去大哥!你听听你听听,真真是人面兽心不知所谓。”
“既是这种人,打出去算完,做什么还让他们进来闹,不是自己找不自么?”依着柳儿性子,这种人就甭搭理他们,根本不用客气,算什么亲戚,跟仇人也不差什么了。
“嗐,这不就是欺负奶奶好性儿,要面子怕给街坊邻居笑话么。花钱消灾,反正每次只要不让他们空手,周济他仨瓜俩枣,也能打发走,奶奶也不差那点儿东西。”
见过不要脸,柳儿还真没听说过这么不要脸,一时瞠目,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长见识了。
春大奶奶一家子,柳儿平时也听过婆子们扯些闲篇儿,大略也知道一些。
夫家姓徐,徐大爷徐济春,原本是个秀才,读书上还过得去,就是身子骨不是太好,娶了自小一起长大弃婴春娘。
原先家里也还算过得去,徐老太爷早年做丝绸生意挣下家业,一座三进大宅院,并一间位置不错绸缎庄,怎奈生了个败家子徐二爷,从小到大不让人省心。
先是青楼跟人争风吃醋,打了有背景纨绔,铺子没了。
再则赌博,家宅没了,同时把一贯溺爱他老娘气没了,老爹气病,差点没了。
若不是因为他,估计徐大爷也不会那么早过世。
这也就是春娘,自小老太爷老太太待跟自己闺女一般,春娘也知恩图报,尊敬兄长友爱弟弟,自小也是跟亲兄弟一般,极有感情。
不然,若是一般嫂子,稍微有点儿气性,早跟徐二爷断了来往,累死自家相公仇还没报呢,岂能容他嚣张到现。
不过,这回显然事情有些棘手,柳儿和墨哥儿吃完东西,柳儿又拖拉着墨迹了一会儿,回到正房院里,那没人心小叔子一家居然还没走,春大奶奶屋子里吵嚷声音越发大了。
女人尖利高亢咒骂声、男人粗哑冷声威胁,还有李婶子愤愤然地驳斥,几乎算是清晰地传了出来。
前院小丫头婆子们二门上探头探脑,原本正房门外秋红他们却不见了,估计进屋里助阵去了。
墨哥儿显然也没见过这阵势,听不见他娘声音,一时有些吓着了,张了嘴哇地一声要哭,吓柳儿一把捂住,扯着他往她们住厢房去,心道少爷你可别添乱了。
嘴里小声儿哄劝:“哥儿别哭了,奶奶跟人讲理呢,你这一进去打扰,让奶奶分了心,可就讲不过你二叔了。你没听现二叔一家子声音这么大么,那是奶奶歇口气儿,马上奶奶就反攻去了,一准儿灭了你二叔二婶气焰,让他们不敢再闹腾了,消停儿,咱们进去。”
墨哥儿扯着柳儿捂住他嘴手,呜呜摇头,双眼泪盈盈,好不可怜。
柳儿停脚抬头盯住他:“咱说好,你不哭我就把手拿开。”看墨哥儿点头,她松开捂着他嘴手。
墨哥嘴巴一得了空儿,急道:“我娘会没事儿吧,我二叔他们会不会打我娘?”
柳儿心酸,不淘气时候,这倒也确实是个懂事孝顺,没白夸他。
拉着他进了房内,一边伺候他漱口擦脸擦手,一边肯定地道:“别担心,奶奶可是个厉害人呢,还有你姐姐、李婶子、秋红,还有几个丫头婆子,我们这边人多,你叔叔婶子就俩人。你别听他们大声小气,吵嘴他们是吵不过我们这边;就是打起来,我们这边拳头巴掌也比他们多。再说,他们不占理儿,闹大发了,官差来捉了他们去,也是要吃牢饭,以后就清净了。”
好歹安抚了墨哥儿,拿了陀螺让他屋里地上玩儿,柳儿扒着门缝儿,觑着外面听动静儿。
果然不到一炷香功夫,脚步杂沓,柳儿一瞧,当先一个靛青色棉袍瘦高男人急步而出,浑身上下带着股子愤愤然,一闪而过,柳儿没看清什么模样。
不过随后跟着胖女人倒是瞧了个正着,梅红色大袄和嘴上同色胭脂,倒也相映成趣。
一厢走着嘴里还不闲着:“他大伯娘还是好生想想吧,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也不知怎,刚刚出了正房琴姐儿忽暴怒了,一把抢过边上装着扫地,实则听声儿婆子手中大竹扫帚,几步上前,一路追打那胖妇人,一路喝道:“滚!我家没你们这等腌臜亲戚,给我滚!滚!”
“哎呦,你个不知好歹……”
“孽障!有爹生没爹养,没了尊卑小畜生,忘恩负义东西,今天我就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
那先头青袍子男人,一看自己女人挨了打,一肚子气加按捺不住,转身迎上来,一把拨开琴姐儿挥过来家伙,几步上前就对琴姐儿扬起了巴掌。
春大奶奶原本就脸色不好,一看小叔子居然要对女儿动手,也顾不得别,忙上前一把拿住男人一条胳膊死命往后拉,嘴唇却气直哆嗦,愣是说不出话来。那句忘恩负义她可是听真真,她自问对得起他,对得起他们一家子,天地良心!
众婆子也忙上前,拽胳膊拽胳膊,抱腰抱腰,那男人一时竟动弹不得,只嘴里畜牲孽障骂个不停,唇上几根鼠须抖个不住,帽子也歪了,形容狼狈又猥琐。
“杀人啦——来人啊——”
大家只顾着撕扯男人,一时没注意那胖女人,给她得了空,上去一把掐住琴姐儿手腕,扯开嗓子嚎着就开始撒泼。
原本也没什么,毕竟女人么,拽着女孩儿哭两声儿还真没甚大不了。可这人心底忒龌龊,一路抓着挣扎不休琴姐儿,一手抹了鼻涕眼泪往琴姐绿绫小袄上蹭不说,顺手扯了琴姐儿头上簪环首饰,并腕上镯子,麻利无比地揣自家怀里,琴姐儿一时竟挣脱不得。
春大奶奶一看女孩儿受了委屈,挣扎着想过去帮一把,忙乱之中,不知被谁绊了一脚,一个腚墩儿摔那里,疼她直吸气,一下子竟站不起来。
其余众人胡撸一个大男人还忙不过来,哪里注意到琴姐儿那边,就是柳枝也不过挣扎着去扶自己主子,哪还顾其他。
柳儿趴门缝看闹忒不像了,尤其那胖女人,其形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