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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晋人谢过了六子便朝着茅厕走去,刚推开茅厕的门,却见里面竟有一人在内。罗晋人吓得忙关上了房门,隔着门道:“这是失礼失礼!我不知道里面有人,还往多多担待!”
茅厕内的人也吓的不轻,颤声道:“没事!不知者不怪。”
这声音一听就是个老者,罗晋人以为他是个病人,遂不再询问,只转身往回走去。
那六子还在原地等着,却见罗晋人又往这边来,心中诧异,遂赶上前来询问:“您怎么没进去呢?是不是侧内下了雨脏了?我这就叫人去清理。”
罗晋人惊魂未定,摆了摆手道:“不是,是……是侧内有人。”
“侧内有人?”六子一脸诧异,这茅厕可是只有堂里的人才可以用,那些病人都是用左侧的茅厕。可堂内的伙计都在,会是谁呢?
正想着,却见那人从茅厕内走了出来。
那人头发乱蓬蓬的,脸色憔悴,似是一夜未曾睡好一般。长袍底部有许多泥泞,鞋面上也十分的污秽,都辨不出黑色来。
经管这人形容憔悴,可六子还是满脸惊喜,喊了一句:“掌柜的,您什么时候来的?”
这一句喊得叫罗晋人的心陡然慌了起来,掌柜的?这药堂的掌柜的不就是郭大夫吗?而郭大夫不就是自己的父亲吗?
罗晋人脑筋转的飞快,几乎有些喘不过来气。
这郭大夫并不知道眼前站着的就是自己的儿子罗晋人,因沙哑着嗓子道:“我是昨晚过来的,原本是想来那些东西。谁知半路上下起雨来,你瞅瞅,我这衣裳鞋袜都溅了泥水上去。”
郭大夫似是有些尴尬,悻悻的看着六子,毕竟他还从未像今日这样狼狈不修边幅过。
眼神投过去的时候,正好迎上了罗晋人呆呆的目光。想着方才推门而入的人,就是他吧!
郭大夫并未见过来人,以为他是不是嫣儿新雇的伙计,因笑道:“怎么?吓到你了吧!这也怪我,没听见脚步声,否则必定会咳嗽一声的。”
罗晋人还未反应过来,听着郭大夫的言语,才有些慌乱起来。刚想扭头离开,却听那六子介绍道,“掌柜的,这位是罗大夫,是那为罗姑娘的父亲,也是个大夫呢!今儿个罗姑娘有事没来,是罗大夫替她来的。”
六子并不知道他们二人间的特殊关系,口一快,便将罗晋人的身份介绍了出去。
这一介绍,那郭大夫立刻变了脸色,原本苍白的脸越发显得苍白。眼神中透着难以置信,嘴唇轻颤着,似是有话要说,可又一字也说不出口来。
郭大夫以为嫣儿并未将他诈死之事说出去,心中虽然想对着罗晋人喊一声“儿子”,可也不敢喊,只能默默的忍受着。
那罗晋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想着昨晚上还对面前这个人恨之入骨,可如今见了,似乎又恨不起来了。反而淡淡的,想和他说说话,问问他过的好不好。
这种感觉让罗晋人有种负罪感,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
两人相视间,谁都不肯说话。
六子看着二人古怪的神色,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因道:“掌柜的,是不是六子说错什么话了?您老怎么怪怪的?”
六子显得有些无辜。
郭大夫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毕竟眼前的人还不知道他是他的父亲,“没事,你没说错话,是我昨晚上着了凉,精神有些不大好。既然这位是罗姑娘的父亲,那你们这帮猴儿可不许怠慢了罗大夫!一个个可要尽心服侍。”
郭大夫尽力让自己保持正常,不敢露出一丝的伤感和喜悦来。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往事如烟
“掌柜的,这个你就放心吧!好歹我们也跟了你几年了,自然知道如何待人。”六子憨憨的笑着,满眼的讨好。
郭大夫虽然心潮澎湃,却也不敢看罗晋人,只低声道:“那就好。”这一眼末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失落和颓废,轻瞟了罗晋人一眼,才迈步绕过六子往前走去。
罗晋人虽然未曾开口说话,可却能从郭大夫的眼角余光里看出不舍和失落来。此刻他有何尝能平静的下来,想着这么多年心里心心念念想着的人,今日竟忽的站在了你的面前,这种感觉充满了惊喜和激动。可再一想到这个人因为一己私欲而抛弃了家里的娇妻和还未满月的儿子,这样的人又该是多么的冷漠和无情,他又怎配得上这么多年的魂牵梦绕。
罗晋人使劲的攥着自己的拳头,指关节间都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他的背后传来一阵阵疲惫的脚步声,声音似是十分的沉重,只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罗大夫,您不是要去茅厕吗?怎么还不去?”六子不知内情,推了一把罗晋人。
罗晋人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茅厕,他的心里慢慢的都是方才的画面。可是他又不能当着六子的面表露出来,只能装作笑颜看了一眼六子:“你先回去吧!这堂内我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我想找你家掌柜的问问。”
罗晋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等一下他真的要和那个负心汉说话吗?真的要说吗?
他忍不住纠结着,额头上都浸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那郭大夫原本已经失落到了极点,好不容易和亲生儿子得见,却不敢说话,这种心情真的比在他心头捅了一刀还要疼上百倍来。可是他也知道这是他自己做的孽,原本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如今听到罗晋人说要和他谈谈药堂的事情。这心里一下子好似又充满了希望和活力,却又无比的忐忑和紧张,不知道该如何接下一句话。
郭大夫几乎停住了脚步,背部的肌肉因紧张而轻轻抽搐了两下。
“好,那你们二位先说着,我先去外面瞅瞅。”六子也很识趣,很快的走出了后堂。
此刻后堂的院子内就只剩下这父子二人,只是讽刺的是,父亲以为儿子不知道他的身份,其实这儿子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六子一走。这院里的空气顿时显得清静了下来,这父子二人都背朝着对方,一言不发的站着。
罗晋人心里还在挣扎着如何开口。毕竟他此刻面对的是自己心里想了多年的父亲。方才那匆匆一瞥,他几乎都没看清楚他的样貌,只是觉得他面色有些苍白,鬓间的头发也有些斑白。
郭大夫也心里挣扎着,不知道该如何和罗晋人说话。他怕一个掩饰不住,就会表露自己的情感。
这沉默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转着,显得颇为沉重。
挣扎良久,还是郭大夫先开的口。
“你……你想知道关于药堂的那些事情?咱们是去屋里谈还是就在这里谈?”
郭大夫克制着心中的冲动,尽管他是多么想叫一声“儿子”,可他还是忍了下来。
这声音有些沙哑。也略显苍老。听的罗晋人心中一阵酸楚,不由想知道他这些年独自一人在外是如何生活的!这外面的生活肯定不比家中的生活好,况且还能有这样大的一间药堂。想来这其中的艰辛也是不言而喻的。
见罗晋人未回答他的话语,那郭大夫便慢慢的走上前来,试探着与罗晋人并排站在了一起。
“罗大夫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手底下的伙计招呼不周,惹的罗大夫不高兴了?”郭大夫有些诚惶诚恐,生怕委屈了罗晋人。
罗晋人感受到身旁的人。心中更是涌出许多情感来,一时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沉默良久才幽幽的道:“不是。他们招呼的很周到。”
“哦!那就好,这些猴儿们跟着我也两三年了,一个个就像是我的孩子一般。”郭大夫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似是对这些人感情十分深厚一般。
可这个笑容对罗晋人来说却充满了嘲讽,似乎在嘲笑他的身世一般。他连这样的伙计都称作是孩子,都能照顾有加,为何当年对自己的亲骨肉却要那样的狠心,抛下不管。
一阵风吹过,罗晋人只觉得浑身一阵凉意,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那你的孩子呢?”罗晋人几乎不带任何语气的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想听这个人会如何回答他。
郭大夫听到这个问题脸色陡然间一阵发黑,额头上的青筋似是也跟着突突的往上跳。此刻他多想说“你就是我的孩子啊!”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郭大夫稳了稳思绪,这才道:“我儿子和你一样,也是个大夫,是个十分好的大夫。只是我没福气,做了错事,这辈子怕也没有脸面再去见他了。”郭大夫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愧疚,“现在我只盼着我那儿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话句句都像利刃一般的刺痛着罗晋人的心,好一个没福气,好一个做了错事,现在悔过还能有什么用处。想着这些年母亲因为他的死而一直的念佛诵经,为的就是能让他早些超脱。在想着小时候别的孩子都有爹爹陪着玩,给做弹弓打鸟,他却只能默默的躲在家中看着。这些事情依旧历历在目,每一次的伤害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造成的。
罗晋人忽的开始愤怒起来,他甚至管不住自己的大脑,别过脸便冲着郭大夫怒吼道:“现在你说这些有用吗?你可知道那孩子这些年过的有多苦,那孩子的母亲这些年心里有多苦?”
郭大夫完全被怔住了,他原本以为罗晋人并不知情,可从他现在的言语中完全可以听出他一定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郭大夫愣愣的站在原地,这样的场景虽然他已想了许多遍,可如今真的上演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你……你都知道了?”郭大夫半天才挤出来这么一句话,虽然他有千言万语,可竟不知道从那句说起。
罗晋人吼完了也有些后悔,原本他是不想先开口戳破这层窗户纸的,可这人一旦被戳中了痛楚,一旦被激怒,那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如今面对面的看着昭思暮念的父亲,罗晋人忽的就软了下来,脑子里清醒了许多。尤其是看着父亲那有些苍老的面颊和痛苦的眼神,更是叫他心里一阵阵的不安,尤其是方才的言语。
罗晋人后悔的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可转念又一想,这也是他应得的。若不是他当年的抛弃,又怎会如此,这样一想,心里的愧疚感便也少了些。
“不错,我是知道了。若不是嫣儿告诉我,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和我们母子相认了?”罗晋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来,有些嘲弄的看着郭大夫,等待着他的答复。
郭大夫还在战栗着,嘴唇一阵的轻颤,眼中的绝望更甚。
沉默良久,郭大夫才满面愧色颤音道:“孩子,当年我撇下你们母子,是我对不起你们。如今你也成交立业了,若是你恨我,就尽管说出来吧!我不会怪你,这一切都是我赢得的报应啊!”
郭大夫一言未了,早已是老泪纵横。
这眼泪里满是苦涩,这些年这些事儿压得他几乎喘过不来气。每夜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是当日那女人的死和年幼的儿子再哭泣的模样。这些事情折磨着他,以至于他心力交瘁,命不久矣。
“恨你?你也知道我恨你?”罗晋人笑的凄楚,他已经不知道恨为何物,只知道心疼的几乎让他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