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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动,一个荒诞的念头跃然而出。如今我,若是告诉他,透过那一片烟雾缭绕,我却只窥见天申春心摇曳的少年情愫,不知道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乐乐你看,这本《樊南甲集》③,可是我从阿玛的书斋里偷出来的呢。”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从脚下传来,隐隐透着兴奋。
“让世子费心了,这么金贵的唐代孤本,我可受不起呢。”隔着脚下横斜的山石,看不见人影,只觉得乐乐的声音,竟是出奇的冷漠。
“你这是怎么了,前两天不还跟我说喜欢李义山,如今好不容易找来了给你,怎么又别扭上了?”那少年似乎愣了一下,却依旧是好言相劝。
“别扭,怎么会呢?”乐乐突然呵呵一笑,可听在耳中,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酸楚哀凉,“世子大喜,就快要娶新嫂嫂过门了,只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你是听谁说的?”走了调的声音,让我的心也不由得一紧。
“世子别急啊,这圣旨保不齐就在路上了。”依旧是笑意盈盈的话语,只是从乐乐的嘴里吐了出来,听不出是发泄还是自嘲。
“原来,你竟是这样想我…”沉郁的叹息,自那少年的胸中倾泻而出。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乐乐的声音忽然断断续续,渐渐的,恍若低声地饮泣…
呆立了半晌,又是一声低低的叹息:“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下子恍然大悟,赶忙下了台阶绕到那假山之下。
可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初春的风声,被揉碎在缠绵的日光里,吹过满院的梧桐,惫懒的枝丫,仿佛惊鸟的翅膀,在半空中瑟瑟抖动。
如果,不是那本半旧的《樊南甲集》斜斜的躺在地上,我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大梦了一场。
蓦然回望,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疏松大意。原来早在皇后那里,乐乐的笑容下埋藏的,本就是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①涵月楼:即为圆明园四十景之上下天光。
②涧阁:即为圆明园四十景之慈云普护。
③《樊南甲集》:李商隐自编的骈体文集,分《樊南甲集》、《樊南乙集》各20卷共832篇,现已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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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定看得出跟乐乐在一起的那个少年是谁,所以我就不明说了。就算是两个不幸的孩子,生命中一段美好的过往吧。
不要拍偶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也没想出到底该怎样庆祝一下自己写文一周年,所以决定从今天开始,到4月23日,每天都更新,也许一章也许半章,希望各位亲们喜欢。
碧城三首(其一) 李商隐
碧城十二曲阑干,犀辟尘埃玉辟寒。
阆苑有书多附鹤,女床无树不栖鸾。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树水精盘。
锦瑟年华
作者有话要说:长干行 李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指婚的圣旨,终究没有落在弘暾的身上。不是因为某种人为的抗争,但却比抗争来的更加彻底。
肺结核,当时的人们还称之为痨病,但我至少清楚的知道,这种在二十世纪初还无药可医的顽疾,放在雍正五年,绝对是令人谈之变色的。
皇上把太医院的大夫派去了一个又一个,可每次回来的答复,都是“仍需调养,未见起色”。十三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上朝办差,只是在私底下婉拒了皇后想给世子指婚冲喜的意思。瞧着他淡定坚决的眼神,脑子里竟然冒出一个怪怪的念头,如果弘暾,真的不用去娶那位西林觉罗家的小姐,那么他的病,是不是就可以好起来了呢?
可惜事情,经常不会按照人们期望的轨迹前行。就在皇上下旨把鄂督的侄女赐给弘皎的第二天,十三竟然告了假,王府里透出的消息是:世子病危了。
“额娘,我想去看看弘暾哥哥。”一回头,是乐乐突兀的立在门口。
刹那间,我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静静地望着她,满心的空白。
“额娘,听说弘暾哥哥病得厉害,四哥哥和五哥哥也都放心不下,可又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替他们去瞧瞧。”乐乐走近了两步,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字句。
我看看她,回手抽出那本李义山的《樊南甲集》,一声不响的撂在了桌上。
她的脸色一变,陡然涣散的眼神,仿佛是那刻意隐藏了许久的情绪,在瞬间碎裂了一地。
我忽然希望她可以大吵大闹,或是昏天黑地的哭上一场,这样,该忘却的就会忘却,该隐藏得也会隐藏起来。
其实,在那天之后,我就曾无数次的想和女儿好好的谈一谈,很想告诉她,有些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们应该根本就不该让它发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终究抛下了这个念头,而是犹如蛊惑般常常臆测,两个少年之间,会有怎样的过往。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童话里的故事,我从来都当作是童话。只是有一天,我看到升腾到半空中的泡沫,原来,在它幻化作空气之前,还会有一种清澈澄莹的美丽。
“额娘,我想去看看弘暾哥哥。”不知何时,乐乐已经拉住了我的胳膊,把头埋在了我的怀里。
“你去做什么?”我不想,但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额娘你看,他在这个世上听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总不该是没头没尾的,对吗?”她忽然笑笑,声音也一如往日般甜美轻快。只是一低头,却似有什么滴落了下去,溅在青砖的地面上,泛起一点点虚妄的水花。
“好吧,我去回了你皇阿玛,然后带你过去。”我抬起头,飞快地答应下来。
心中却是一阵一阵的刺痛。从懂事起,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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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辉园坐落在圆明园的东南角上,北面的院墙与圆明园只有一墙之隔。当初圣祖皇帝赐了给十三,却没有播下太多银两修整。直到雍正元年,胤禛才从藩邸拿了自己的梯己银子,亲自安排了工匠,建成如今的模样。
园子的大门坐北朝南,门上的下人远远见是宫里的轿子,便一溜烟的飞报进去。饶是我叫苏培盛催促着轿夫们快走,还是在门口被十三挡了个正着。
去了朝服,允祥只穿着一身藏青的夹袍,本来就不胖的身板,越发显得瘦弱单薄。见我正要迈步进门,竟堵在门口,一撩袍子跪了下去。
我吓得往后一闪,赶忙问:“你这是干什么?”
“恭请裕妃娘娘回銮。”话语冰冷,羸弱的脊背顿时在眼前隆起一座孤傲的小山。
碍着周围的众人,我又不好直接去扶他,只得一边给苏培盛递了个眼神,一边道:“怡王这是怎么了,皇上就让我来瞧瞧世子,你总不能堵着门不让进吧。”
“那就请娘娘代奏皇上,暾儿病体渐愈,请主子放心。”十三甩一把甩开苏培盛伸过来的手,低垂的额头几乎碰着门槛。
我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乐乐却从身后钻了过来,走过去拉了他的袍袖,甜甜的叫了声“十三叔。”
“公主,公主怎么也来了?”十三微一怔忡,可到底还是直起了身子。
“上回十三叔不是跟乐乐说过,只要我想来,什么时候都行,怎么今儿个,就反悔了呢?”乐乐顺势迈进门里,顺带理直气壮的诘责着。
“暾儿正病着,公主金枝玉叶,该是知道这轻重厉害…”十三皱着眉,语速低缓。
“这就不劳十三叔费心,乐乐不用人伺候,自己认得去抱朴轩①的路。”小丫头不等他说完,就径自绕过照壁,一溜烟儿的没影了。
我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回身交待小乔让她带了所有的下人们先回去,然后才冲着一脸懊恼的怡王爷道:“没规矩的那个,已经进去了;剩下我这个守规矩的,不是要杵在门口等吧?”
暮春时节,交辉园里一株株高大的泡桐正开得满树荼糜。淡淡的藕荷色花瓣,堆成一簇簇梦幻般的云朵,遮住了天空的一角。我回过头,眼神掠过十三已见斑白的鬓稍,心里一沉,禁不住叹道;“允祥,我们好像都老了。”
“你呀,从来都是没个算计的,这会子带了公主过来,虽说皇上不避讳,可真要有人说把病气过给了园子里,怎么办?”他并不看我,目光探出深远的湖面,似乎可以望见圆明园里的是非嘈杂。
“驴唇不对马嘴!”我微嗔了一句,又道,“暾儿的病,到底怎么说,你倒是给我交个实底。那些个大夫,只会之乎者也的糊弄,别说是皇上,连我都听着厌弃。”
他顿了顿,忽然盯住我,慢慢的说了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那你,可让孙太医给看过了?”我一惊,脱口问道。
“这几个字,就是他说的。”十三缓缓的垂下眼睑,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可这到底,是怎么得上的呢?”
“我也问过暾儿,他只跟我说,不想成婚。”
原来,原来真是为了这个缘由。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软弱的靠上背后的树干。脚下的落花,密密匝匝地铺了一地,花影缤纷,却总会让人觉得,美丽的事物为什么总是那样脆弱?
“你怎么了?”他转头望向我,眼底依旧带着杂乱无章的怅然。
“允祥,我想跟你打个赌,暾儿的病一定会好起来,你信吗?”心中突如其来的某种冲动,让我努力压下各种各样的惶恐不安,说得镇定从容。
“信与不信,由得了我吗?”他苦笑了一下,眉宇间尽是寥落的愁绪。
“不过看看吧,世事难料,虽然更多的都是无可奈何,但也不一定,没有奇迹。”
其实这说出口的话,连我自己都未必相信。但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八阿哥的事情,竟让我的信心爆膨到没有任何筹码,却还是想赌上一赌。或许,在潜意识里,我一直都在相信感情的力量,相信那青涩懵懂的爱恋,会是最后的一剂良方,而也只有这样,才会让所有的缄默与放纵,变得更有意义。
“你不用担心,回去告诉皇上,家国天下,兄弟情份,我心里清楚。” 允祥紧咬着下唇,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朝他笑笑说:“那就好,我去抱朴轩跟雅柔说句话,顺便接了乐乐。”
“对了…”他忽然又叫住我,眼神略显得有些迟疑,顿了顿,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关于三阿哥,皇上大概很快就有旨意了。你可千万记着,别再把自己搅进来。” 话音未落,便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过往的风声,唱破了枝头慵懒华美的静默,几缕寂冷淡然的色彩,萧萧而落,划过春日缱绻旖旎的尘光。脚下的花影,细碎凌乱,一直蜿蜒到看不见的尽头。
我怔在原地,蓦然想起那一句,花到荼糜花事了…
①抱朴轩:交辉园里各院的名字没有查到,所以这个是我编的。有个词叫“葛岭朝暾”,葛岭是在宝石山和栖霞岭之间,横亘数里,高125米。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