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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言扭头看向他,正好他也正看着她,眼睛黑幽幽,温和,还带了点别的。
“好的。”
在院子里,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在骂人。神气活现,只可惜偶尔的咳喘减弱了威武。
“十四爷,皇上那边有人来看你。”
“打出去!老子没工夫理他。什么皇上,天王老子来,老子也不稀罕。”允禵头也不抬,专心棋局:“你,老老实实给我下棋,别想别的。再输,看我不抽死你。”
“十四爷忙得没功夫啊?那我走了。”女子的声音淡淡的,轻柔中带着几分笑意。
允禵一震,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楚言?”
拿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再看,她还在眼前,允禵又惊又喜又疑:“楚言,你,你——”
“是我。我还活着。”楚言走近几步,伸出手。
允禵一把抓住,感觉到那份温热,眼中泛起泪花:“你还活着。你还活着!老天保佑!”
侍卫和宫人都退了出去,留下他二人安静说话。
楚言少不得又把死里逃生出走印度那番话再说一遍。允禵不胜唏嘘,恨了一回靖夷等人欺瞒,再一想后来情形,又觉得这个结果更好一些。至少,她不必在京城受这几年的辛苦,没有卷进那些是是非非。
提起当年率大军征讨西北,允禵眼睛发亮,几次说到紧急有趣之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楚言似乎又看见早年那个爱学说书的十四阿哥。
说到康熙驾崩,赶回奔丧,允禵悲伤愤恨。
说到太后病重,如今的皇帝非不许他前去探视,允禵睚眦欲裂,捶胸顿足:“没能见皇阿玛最后一面,是我的命,是天意。可近在咫尺,却没能见上额娘最后一面,是人祸,是胤禛那个混帐东西——是他气死了额娘!”
楚言拍着他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
允禵把头埋在她膝上,失声痛哭:“楚言,我什么都没有了。皇阿玛死了。额娘死了。八哥九哥十哥,走的走关的关,只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我那些女人孩子,也不知几时能见上一面。他把我的东西,全都抢走了。楚言,我什么都没有了,都被他抢走了。”
楚言叹息着,轻轻拍着他的背,想着皇帝的态度。皇上似乎还在意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也许只是性格的冲突,加上不放心,才死死关着他。能不能找到一个契机,让他们各自让上一步?别的都没法了,至少让他得以和家人团聚。不能放他回家,是不是可以让他的妻妾子女过一阵进来探视一回?或者,如果他的妻妾中有人愿意,可以进来陪伴?
听十三福晋说起冰玉主动要求进宗人府陪伴纳尔苏的事,如果能有个亲人陪伴照顾,十四阿哥的情绪状态也会好得多。
又想起德妃,那么沉着智慧的一个母亲,怎么会变得那么固执偏狭?如果她能对一个儿子稍稍让上一步,也许就能改变另一个儿子的命运。一次又一次拒绝伤害一个儿子,不也间接地损害了另一个儿子的利益?一般是她的亲生骨肉,在她心里真的有亲疏上下之分吗?德妃当初关照她和十三阿哥,圆通机变,固然打着自己的算盘,可也不乏体贴入微的母性。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们一个个都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的自己?
痛痛快快,无拘无束地哭了一通,允禵的情绪安稳下来,拿着楚言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抹泪,吸着鼻子,看见她衣襟上的狼藉,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楚言抿了抿嘴:“不笑,不笑。我在你面前哭过一回,如今,你也在我面前哭过一回,咱们才算扯平。”
允禵嗤了一声:“咱们之间扯不平。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你还记得?我可没象你,把眼睛都哭肿了。”
“陈年老酒,愈久愈香。”
允禵想起从前的事,也是感慨:“是啊,当初的日子,多好啊!你说,人为何非要长大呢?”
“哪里是人想长大?百川东流,一去不返,花开花落,岁月流逝,不肯长大,又能怎样?年华一样逝去,想抓也抓不住。”
允禵点点头:“可是,想想人生下来,好像就是等着变老等死,就觉得怪没意思的。”
“生命之道,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生老病死,都是再自然不过。”
允禵笑问:“你最近,莫非在读老庄?”
“在读《庄子》。就是没读老庄,听见十四爷方才的话,也得说上两句。十四爷贵为皇子,大将军王,显赫一生,威风一时,还说活得没意思,可让芸芸众生怎么办?多少老百姓,手足胼胝,蝇营狗苟,不过求一家人不挨饿不受冻。”
“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好处。老百姓看着皇家人风光,又哪里能明白我们的辛酸。”
“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十四爷总不至于想把天下的便宜都占尽了吧?”
“罢了,从前说不过你。如今还是说不过你。”
“就算如今,让十四爷同穷山僻壤一个农夫换,十四爷换不换呢?那农夫高堂健在,父母双全,都是又瞎又聋,老婆也有,面色枯黄,整日唠叨,儿女一大窝,个个嗷嗷待哺。他们住的地方,山还算青,石头多土少,水不秀,干净水都难喝上一口。十四爷去了,得要开荒种地,养活一大家人,十四爷干不干呢?”
允禵瞪着眼:“我怎么就这么倒霉?种地还得去那种地方?养那么一家子人?”
“若是为奴为婢,十四爷怕是更受不了呢!若是命不好,生在那种人家,有什么法子呢?”
允禵想了想,苦笑:“我明白了,我们都算命好的。你说,我不能把天下便宜都占尽了。可为何那个人害了那么多人,还能占尽便宜?”
楚言叹道:“十四爷怎知道皇上占尽了便宜?”至少,有三百年的骂名。
“他的便宜还不够多么?”连她也到了他身边。
“有些事,看着象便宜,也许不是便宜。”
“又来弯弯绕的话!绕不过你。”允禵犹豫了一下,迟迟疑疑地问:“图雅,还跟着你么?”
楚言一愣。怔怔地盯着他。
允禵有些难为情地避开她的眼,期期艾艾:“没什么,想起来随口问问。”
原来,图雅在京城那一年里的秘密是他!想到下落不明凶多吉少的阿格斯冷,楚言难过起来。图雅是不是也还惦记着他?图雅的将来还要和他发生关系吗?这个皇城,他的妻妾儿女——
“她还跟着我。她很好,好容易回趟中原,我让她各处走走看看。”楚言说得坚定沉着。
允禵点点头,有失落更有安慰:“那就好。总算听见有个好的。”
“皇上,允禵贝子求见。”
雍正皇帝胤禛愣了一下,沉吟片刻才开口:“带他来见朕。”她昨日才去看过他,他今日就命人求见,打的什么主意?
听说他趴在她膝上大哭,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还下了两盘棋,到后来谈笑风生。
他旁敲侧击地问她都说了些什么。她答说谈老庄。
老十四懂得什么老庄?胤禛心中嗤之以鼻,也不好追问。
允禵踏入养心殿,眼睛被满目的明黄灼了一下,定住神,发觉唯一的同胞兄长坐在御座之上冷冷地望着他。
听见太监通传,胤禛就推开案上的卷折,往后一靠,舒展悠闲地等待着。
肖似的脸,一样的眼睛,视线静静地在空气中接触,僵持。
终于,允禵俯下身,单膝点地:“胤禵见过皇上。”
自他登基以后,为避皇帝名讳,众兄弟名字中的“胤”已改为“允”。犯了他的名讳,礼行的也不对,看在他主动求见,口称“皇上”的份上,胤禛决定装聋做瞎一回,不予计较。
“你要见朕,所为何事?”
“请皇上好好对待楚言,不要伤了她。”
“朕的事不劳你费心。”她是他的人,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他当然会好好待她,不许任何人任何事伤着她。他们之间诸般事情,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
“皇上果然善待她,你我之事,一笔勾销。若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胤禛冷笑:“朕和你有什么事?不过是你自以为是。你是朕的阶下之囚,还能怎么不放过朕?”
“我能怎样,不劳你费心。我的话说完了,告辞。”
胤禛大为气恼,在他身后发问:“你真的只把她当做姐姐?”
允禵一顿,慢慢转过身,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我当她是姐姐,她便当我是弟弟。倒是皇上你,当她是什么人?妹妹,还是女人?她又当你是什么人呢?”见胤禛脸色一僵,大为快意,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
胤禛走进西暖阁,看见楚言正拿了几根竹子做的细棍和一团毛线摆弄:“做什么呢?”
“想织双毛袜子。”她随身行李没有带进宫,现在穿的用的都是进宫后做的。她穿不惯棉布袜子,更穿不惯厚棉袜子。闲着无事,整日看书也没意思,就让人弄来几根竹针和一些毛线,准备自力更生。起针,上针下针,她都会,还教会过水灵,可她自己其实什么也没织过。几根竹针到了她手里,就是不听话。
胤禛看她专心又笨拙地摆弄几根竹针,想起刚开始教她写字的情形,不觉微笑。
楚言低头忙乎一阵,注意到皇帝还站在身边,抬起头问:“皇上可有事么?”平常这时候,他应该在正殿里忙着批折子呢。
“今儿,老十四派人求见。”
“皇上见过他了么?”楚言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
“嗯。”
“谈得还好?”
“他不肯好好同朕说话,谈得能好?”
“十四爷年纪小,偶尔任性一两下,皇上多让着他些,可好?”
胤禛像是听见个大笑话:“他年纪还小?胡子一把,头发都花白了,还小?”
楚言自知失言,辩解说:“比起皇上,十四爷总还小着十岁,就是头发胡子全白了,也还是皇上的弟弟。”
“好了,朕明白。朕是做哥哥的,多让着他一点儿。”胤禛心情突然大好。
允禵啊,允禵,你真当她是姐姐还罢了,若是有过别的想头,可算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就算头发胡子全白了,在她眼里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孩子
胤禛心中不乐,一抬眼看见对面占了一片地方,手忙脚乱地扯着毛线的女子,随口说道:“你来看看这份折子。”
“我看什么折子?皇上想找我垂帘听政?”女子头也不抬。
胤禛气得乐了:“垂帘听政?想得美!”
“没想,求我我还不干呢。”
“没人求你!你垂帘听政,还要朕做什么?你把朕当什么人了?”
“那——干嘛叫我看折子?”
“叫你看折子,没让你批折子。”
“那算什么意思?不看!”
“朕让你看看折子,帮朕评评理。”
“评什么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看不顺眼,砍了就是。”
“你——动不动砍这个杀那个,你当朕是暴虐之君?”
“不杀也可以打一顿,关起来,出气。”
胤禛拿不准,她是不是借机骂他,眼珠一转,笑道:“你说杀了,就杀了吧。”
楚言手上一顿,抬起头:“我说杀,就杀?皇上成什么了?”
“朕昏庸好色,耳根子软。枕边人说什么,朕就听什么。”胤禛笑眯眯,一番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反是楚言脸红了,啐道:“放屁!把那折子拿过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