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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了一阵,好一会儿才选定为“雨嫔”。云高高飘在天上,难以捉摸,终有化雨落到地上的一天。
叫过御案前侍奉的太监午子:“你,去后面,向佟佳氏宣旨。”
这殿中的几个太监宫女是听见了吴云横回话的。原来塞思黑和阿其那都没真死,夫人救了塞思黑,又鼓动着怡亲王把阿其那也救了出去,把皇上蒙在鼓里。这不但是大罪死罪,更犯了皇上大忌。皇上气势汹汹地去找夫人问罪,回来,脸色更不好看,眼中象要喷出火来,在殿中咬牙切齿地踱了半天,不时冷哼,拟旨时眉头紧皱黑沉着脸。张口竟唤夫人姓氏。
午子看来,这必是赐死夫人的旨意了。夫人素日和蔼可亲,听说他母亲的痼疾,还与刘太医商讨,送了一张方子和不少药材。午子万分难过不忍。以皇上的性子和往日对夫人的宠爱,办完这个差事,自己怕也没有活路了。慌张悲痛,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也不去接那旨意,以头顿地,哀哀泣道:“皇上,您饶了夫人吧。饶了夫人吧。”
雍正一愣,心头火起,一脚踢在胸前,将他踹了个跟斗:“放肆!朕的事,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午子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再次跪好,不住磕头,边掉眼泪边哀求:“皇上,您饶了夫人,饶了夫人吧。”
高无庸犹豫了一下,也跪了下去:“皇上,您饶了夫人吧。”
见状,还站着的两个也跪了下去:“皇上,您饶了夫人吧。”
雍正怒极:“好,好!你果然有本事!才几天,就让朕身边的人都向着你了!反了,反了!你们这帮奴才,既忠心于她,杵逆朕,回头就跟过去伺候雨嫔,朕不敢用你们。”
皇上身边的都是机灵人,一听这话立刻明白过来,原来皇上下旨不是赐死,而是册封。也不由暗暗惊讶皇上对夫人的用情,那样的重罪,也不追究,还晋封嫔位。若不是身份尴尬,又犯了错,怕不直接就是皇贵妃了。
午子放下心来,倒有些欢喜,抹了把脸爬过来:“奴才这就去宣旨。”
雍正眯着眼,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 :“若有差错,朕杀你全家。”
午子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地磕头:“是。”
雍正心里有股气顺不过来。他是皇帝,一国之君,说一不二。明明是她犯了重罪,还那么硬气,为难的倒是他!她不肯讨饶,却是他主动让步,饶了她,简直岂有此理!倘若她不肯接旨,他是不是还要让一步?让到哪里去?狠声道:“她若不肯接旨,就赐给她一杯鸠酒。嫔位,还是鸠酒,让她挑一样。”
午子又是一个哆嗦,不敢再说什么,领命而去。
午子走出殿门,雍正心里涌起一阵不安:“回来!”
午子回来跪在案前,不明所以。
雍正心烦意乱,不知怎么办好,说出去的话不能改口,可她的犟劲儿——“高无庸,叫人去皇后那里,把怡安格格的东西都取来,一道儿送去。这事儿不许有半分差错,听明白了?”
“是。”
“去吧。宣隆科多进来。”
高无庸和午子出来,见到惶惶不安的何吉。
“这鸠酒,这鸠酒——”何吉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一位的性子,只怕是不会接旨。打从二十多年前,每每闹起来,总是皇上让着她的时候多。皇上心里分明也想到了这一层,舍不得她死。怡安格格在跟前还好办,只靠那些死物——
午子一家的性命都系在这事儿上,又急又怕,却是急中生智,想到一个典故:“何公公,师傅,我有个主意。”
二人听了都点头:“就这么办。保住夫人无恙,你最多吃点苦头。你慢着点,先等他们取东西回来,兴许夫人顾念女儿,连这个都省了。”
“夫人,您接旨吧。”午子小心翼翼地劝着。
楚言抚着怡安穿过的小衣服,小鞋子,看着她写的字,画的画,眼泪直掉,却一声不吭。
“夫人,您接旨啊。”莫环等人都提着一颗心等着。
楚言擦了擦泪,淡淡地看着午子:“你回去告诉皇上,未亡人不敢高攀,不敢接旨。”
不意会是这个效果,午子张口结舌,好半天结结巴巴地说:“皇上,皇上说——”
一个清亮干脆的声音接了下去:“皇上说,夫人若不肯接旨,就请饮下这杯鸠酒。嫔位,或是鸠酒,请夫人挑一样。”一个挺拔俊秀的男人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杯子。
午子大惊:“吴大人?你怎么——”
“你是吴云横?”楚言认出他来。时光对这个男人很仁慈,他没怎么变,俊美秀气,仍能羞煞一帮女人,只是眼神更阴沉,面容更冷峭。
“是我。难得夫人还记得我。”吴云横昂首挺立,打量着这个影响改变了师兄和他的一生,却毫无知觉的女人。
他依命退下,却没有离开养心殿。皇上震怒,对夫人大发雷霆。养心殿一个多月的安宁被彻底打乱,一帮太监宫女惊慌失措,没有人想到防备他,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走出养心殿。谁会谁敢怀疑皇上最忠心最得力的手下?他常来这里,还一度做过暗卫,熟门熟路,知道该怎么把自己藏起来。他很了解皇上,知道他对这女人的态度必会有所变化,没想到他竟能忍耐下来,不予追究,令他几乎功亏一篑。幸亏,还有这么杯“鸠酒”。听到三个太监的谈话,是该他出场的时候了。
“真是你杀了小峰?为什么?”
吴云横没想到她一上来问起的居然是师兄,心中闪过熟悉的痛楚:“是我。师兄受了重伤,活不成了,求我给他一个痛快。”
“皇上为了什么杀他们?”
“小岚痴恋阿其那。阿其那应允将来把她要过府,收做侍妾,命她在府中打探情况。小岚行事不密,被皇上察觉。”
楚言身子一晃:“不可能!他不会那样。”
吴云横有些怜悯:“夫人离开太久。”
楚言抬起头,眼中满是凄苦:“听说,你家中飞来横祸,是他派人做的,可是真的?他为了什么?”
“是。为了一个女子,……”
怡亲王允祥这些日子出京办事,才回到府中,就听说吴云横回来了,在保定查出了些东西,又到宗人府盘查阿其那之死。
允祥心知不好,匆匆换过一身衣服就赶往宫里,在午门遇上何吉派去找他的人,听说皇上打了她,她受伤流血不肯叫太医,急得嗓子眼冒火。本想先去见皇上,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再说,火急火燎地赶到养心殿门口,见到候在那儿的何吉,得知皇上下的是册封旨意,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四哥到底还是舍不得伤她。
允祥清楚,她绝不会接那个旨意,幸而底下这帮人尽心也机灵。既然皇上决议不追究,此刻倒是别去翻旧事,还是先劝劝她,好歹也给皇上一个台阶,回头再去向皇上请罪。
允祥向养心殿后面走去,越走,心中越觉不安,直觉有什么东西失了掌控,她命悬一线,步子越迈越急,腿又不合时宜地疼了起来。
楚言泪流满面,眼中一片空洞,伸手接过吴云横呈上的杯子。
午子莫环等人又惊又急,不知如何是好。想要上前夺下杯子,又顾忌吴云横手段厉害,有备而来,担心他伤害夫人。不夺下来,只怕这鸠酒弄假成真,要了夫人性命。
隐隐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赶来,莫环感到一丝希望,跪了下去:“夫人,您想想皇上对您的好,您不肯接旨,也该给皇上几句话啊。”
楚言怔怔的,嘴角一扯,象是笑了笑:“皇上对我很好,我没法报答,是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这里,不该认得他们。请皇上只当没我这人。请皇上保重龙体,做个好皇上。”
允祥一脚踏进门槛,只听见里面啪地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碎了。
结局B
他坐在窗前,茫然失神地望着天空,手中紧紧攥着那个簪子。
她不想出宫。她愿意留在那个人身边么?那个人对她很好吧?谁能对她不好呢?宝珠死了。她在宫里。先帝第八皇子,阿其那也死了。他是什么人?该怎么办?去哪里?天下之大,哪里是他归乡?
一阵轻轻的脚步,一声轻轻的叹息:“大冷天的,吹什么风呢?该喝药了。”
他浑身一震,只疑身在梦中,不敢动,不敢出声,无限眷恋地看着那个身影走到他身旁,伸出手关上窗户,回过身来对着他:“冻僵了么?一把年纪了,越活越不会照顾自己。身子不好,还开着窗子吹冷风。”
他静静地望着她,露出快活的笑容。
她有些疑惑地俯下身,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怎的不说话?”
她的面容在他眼中清晰起来。岁月在她脸上也留下了痕迹,她不再是小姑娘,甚至不再是少妇,倒是比从前更耐看更好看了。从前?他心中一跳,梦里的她总是年轻的,最后一次见到她也是十多年前,他怎会梦见她现在的样子?怎会梦见她起了白发?
“嗓子给冻坏了?趁热把药喝了,顺便暖暖身子。”她端起放在一边的药碗,塞进他手里。
碗很热,碗中的药蒸腾着热热的苦香。他的眼湿润了,他的心狂跳,他猛地站了起来。
药泼了出来,洒到他手上身上,也溅到她的身上。她皱起眉:“做什么呢?咋咋唬唬的。”
“楚言。”他强抑激动,柔声相唤。
她没好气道:“喝药!剩下这点再泼了,自个儿熬去。”
他连忙一只手乖乖捧起药碗,咕嘟咕嘟倒进肚里,一滴不剩,另一只手却拉住她不放。放下碗,露出讨好的笑容:“我都喝完了。”
“嗯,冷天不许吹风。总不能让寒水天天给你熬药。你那个九弟,除了一肚子坏水,就是废物一个,当柴烧还嫌点不着。”
“是。”他笑得十分开心:“我会做事,你要我做什么?”
“管好你自个儿就成。”
“楚言,”他两手拉着她,温存欢喜,又有一分难以置信:“真的是你?”
“嗯。”她点点头,噙着泪笑道:“我不喜欢宫里,皇上放我出来了。”
“真的?四哥他——”他又惊又喜,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拥住她:“我知足了。再无怨恨!”
又是初春,杨柳初发。三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山间小路,慢慢驶上大路。
前方突然出现两个人,拦在路中央:“我家主人想见见你家年长的那位夫人。”
老九撩开帘子一角:“老十三的人,他来干什么?”
“我去见他。”楚言理了理鬓发,就要下车。
一只手从后面拉住她。她回头一笑:“放心。”
他点点头,放开手。
“夫人,王爷在那边亭中相候。”
她不慌不忙地走过去。亭中人看见她,起身相迎:“四哥不便出宫,我代他来送送你。这是四哥的信物,你和怡安几时愿意了,回来看看我们。你放心,不用去宫里。四哥说,我们在西郊的园子收拾好了,请你随时去看看,指点指点,愿意住就住,不愿意住也由你。”
她含泪点点头,双手接了过来,沉吟片刻:“四爷和十三爷忧心国事,励精图治,可也该保重身体。俗语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望着她,有些惆怅:“话是这么说,你不在了,谁还能让四哥按时吃按时睡呢?”
她垂下头,不语。
他叹了口气,叙了几句话,看看天色:“不早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