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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却仍凶悍异常,一击无功,落地掉转头,沈声咆哮著又朝殷长华扑来。
殷氏父子面色惨变,蓦地里一条人影翩若飞鸿,掠过殷长华的头顶,挡在他与猛虎之间。
少年反手一掌,把殷长华扫得远远的,长剑亦快如电光,直插入猛虎一只眼睛,在猛虎惊天动地的狂啸声中,从後脑勺穿出,带出红红白白的鲜血脑浆。猛虎还在狂跳不已。岳斩霄拔剑,再一剑刺破了虎腹,肠子流出,那虎终於砰然倒地。
“斩、斩霄……”殷长华惊喜交加,想不到斩霄的身手竟如此了得,更想不到斩霄嘴上虽说得绝情,仍然冒奇险赶来救他。
少年缓慢回头,漠然望著一脸激动的殷长华,默不作声,倏忽神情剧变,猛旋身──
原先中箭倒地的那头老虎竟摇晃著爬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扑向还瘫坐在一旁无力躲避的殷晸。
“父皇!”殷长华骇然惊叫。
岳斩霄瞳孔微缩,纵身急跃落在殷晸身前。
扬起的虎掌从他腹部抓过,绸衣顷刻变成数条碎布片。剧痛中鲜血飞溅,岳斩霄迅猛一剑,几乎同时割过老虎的喉头。虎血泉涌,喷得他和身後的殷晸都成了血人。
一切如电光火石发生得太快,殷长华头脑几成空白,直等岳斩霄长剑落地,人也软软倒地,他才猛地惊醒过来,急冲上前,颤抖著手想为岳斩霄包扎伤口,面对少年血肉模糊的腹部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是好。
☆、(9鲜币)乱臣 31
殷晸亦为少年舍命相救的奋勇震撼不已,长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叫殷长华速去唤人前来相救。
殷长华已六神无主,被父皇一言提醒才想起随行的侍卫,急忙吹响携带的牛骨号角知会诸人。
等侍卫们陆续赶到,殷晸和岳斩霄都已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一场春猎,变生肘腋,竟遭猛虎闯入,以致皇帝重伤晕厥。负责出猎事宜的官员人人自危,那监管围场的数人更是惊恐到了极点,跪伏在殷长华和殷若闲两人脚边磕头如捣蒜,满口只叫“小人该死” 。
殷长华急於救人,也没心思追查猛虎的来历,只命侍卫将那几人暂且收押,留待日後再审。
祭天典礼自然也无法再如期进行,众人匆匆收拾起营帐,待随行御医为伤者料理了伤口便返程回京。
入得永稷,已然满天星斗。殷长华以天色太晚,父皇伤重不省人事,不宜继续颠簸赶回宫城,将殷晸、岳斩霄与那两名受伤的侍卫都带回了信王府暂歇。又命乘风火速进宫,召最好的御医前来为皇帝诊治。
殷若闲心知皇兄找这借口,无非想藉此机会与岳斩霄独处,他也不点破,与殷长华一起留在父皇下榻的房内守夜伺候,趁著闵公公不注意,对殷长华悄声道:“皇兄你惦记著他,就去吧。父皇这里由我看护就行。”
殷长华看了看床上昏睡的殷晸,面色虽然灰白,气息还算平稳,并无性命之忧,他微点了下头,也不要仆役带路,自己提了灯笼,避开众人耳目,独自往半忘斋走去。
尘封三载的书斋今夜终於重启门户,拾掇一清给岳斩霄留宿用。
殷长华踏入书房时,两个侍女刚替兀自昏迷未醒的少年盖上薄被,剔暗了榻边灯烛,见殷长华入内,忙上前行礼,还没开口,被殷长华轻嘘一声截住。“这边没你们的事了,出去吧。”
两个侍女识趣地垂首告退。殷长华轻手轻脚走到锦榻边,拉开被子。
昏黄烛焰颤颤巍巍,映照上岳斩霄比殷晸更惨淡的面庞。他腹部伤口已由御医上药包扎得严实,被冷汗濡湿的眉头却始终紧皱,似乎仍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殷长华想起林中那惊魂一幕,难抑悲酸,坐在榻沿拿汗巾轻按岳斩霄额头,为他拭去满头冷汗。心痛之余,也忍不住扬起丝苦笑。
救他,已属意外,为什麽斩霄还要冒死去救父皇?……
“难道你就不恨他?”他喃喃地低声自言自语,怅惘良久,起身出门──斩霄身上的衣袍染满虎血,腹间还破了大片,得换身新的。
他找出自己一身便服,回到书房,弯腰就去替岳斩霄解衣裳。
才拉开一点衣领,昏睡中的人已被惊醒,猛睁眸,嘶声低吼:“谁?!”
看清殷长华的手还搭在他衣襟上,岳斩霄面色一变,费力拍开殷长华的手,满眼尽是厌恶和戒备。“别碰我!”
心房,都被少年的目光扎得萎缩成一团。殷长华颤抖著解释道:“斩霄,我只是想替你换掉血衣。你别这样……”
岳斩霄吃力地半坐起身,看到殷长华放在他枕边的干净衣物,他抿紧嘴,扭头,避开殷长华哀恸的注视,却望见了墙上悬挂的天女散花图。
是他画的……
游目四顾,书房内一纸一笔,摆放的位置都与他三年前被殷晸带走那天看到的没有丝毫变化。墙角里多了几个箱笼柜子,他身下躺的,也正是当年放在殷长华卧床边,他睡过的那张锦榻。
“……我怎麽会在这里?”
“我们入城时天已经黑了。你和父皇伤势又重,不宜连夜赶路回宫。就在这歇上一宿,明天再回宫不迟。”
殷长华说著话,目光一直追逐著岳斩霄的视线而移动,涩声道:“依祖制,我当了太子,本该入主东宫,可我不想离开信王府……这几个箱柜里,都是你穿过用过的衣裳器物。你所有的东西,我全都好好地收藏在半忘斋封存著。如果不是你今晚回来了,这书斋还会继续锁下去。斩霄──”
他轻唤少年,比划著自己心口,凄然凝望岳斩霄幽黑双目。“你不在的时候,我这里也一直锁著。除了你,谁也进不来。”
岳斩霄震了震,拧身背对殷长华,影子投映到墙壁上,微微战栗。
殷长华小心地跨上一步,用最轻柔的力道抚上少年双肩,含泪微笑道:“今天你肯出手救我,我就知道,你那天在祖庙说的那些是气话,对不对?斩霄,这三年多来你受尽委屈,我也和你一样,没一天真正快活过。斩霄,呃啊?──”
双手再次被少年无情甩开,他震惊,更痛入肝肠。
岳斩霄回头冷冷望著他,声音很微弱,可每一字都像世间最尖利的针,尽挑殷长华心头最脆弱不堪一击的地方扎刺。“太子的甜言蜜语,还是留著对太子妃说去罢。斩霄卑贱之人,承受不起。”
他说完,不再理会殷长华,喘息著穿起鞋子,按住腹部伤处缓慢往外走。
☆、(7鲜币)乱臣 32
殷长华跟著他走进庭院,又不敢阻拦,免得更惹岳斩霄不快,颤声道:“你要去哪里?”
“太子何必明知故问?”岳斩霄头也不回,淡然道:“当然是回皇上身边听候差遣。”
殷长华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扯住岳斩霄手臂将他扳转身。
星光寒亮,照岳斩霄苍白仍不失俊美的脸容,落下一片明暗变幻的光影。唇边一抹讥笑,狠狠刺痛了殷长华的双眼。
“你就这麽急著去见父皇?”他不用揽镜自照,也知道此刻自己脸上必定满是困惑和妒意。“他死了,你不就可以自由了吗?为什麽白天还要拼死救他?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恨他吗?你说啊!”
岳斩霄定定看著他,最终笑一笑,反诘道:“哄我骗我,言而无信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你,又不是皇上。我为什麽要恨他?”
“啪!”,一声脆响,打碎了夜色。
岳斩霄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面颊上很快肿起五道青紫色的指印。他应该痛的,可嘴角依旧挂著先前的讥笑,与月光投落的阴影混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在笑殷长华,还是在笑自己。
殷长华衔愤挥出那一巴掌後,便懊悔到无以复加。明明他一心一意只想保护好斩霄,眼下一时嫉怒攻心,居然打了斩霄。他还凭什麽让斩霄相信他,重回他身边?
“斩霄,我、我……”他颤抖著伸出手,想为岳斩霄擦去溢出唇瓣的一缕血丝,可怎麽也鼓不起勇气。
突然低喊一声,冲回书房抓了案头的黑金石镇纸,又奔回岳斩霄面前。
“刚才是我昏了头,我不该打你的,斩霄,是我不好,我这就向你赔罪。”他咬了咬牙,高举那方沈甸甸的镇纸,朝自己右手砸落。
骨头碎裂声细微几不可闻,一阵剧痛即刻从手背传遍全身。他痛得面唇发青,几欲昏厥,却仍勉强挤出个微笑,哆嗦著嘶声哀求道:“斩霄,别生我的气。”
岳斩霄无动於衷,只默默抹去嘴角的血丝,推开殷长华,往院门走去。
即使砸断自己的手骨,也无法求得斩霄原谅麽?斩霄,甚至都不屑再回头看他一眼……殷长华颓然跌坐在地,握住像个馒头般肿起的右手,想放声大哭,喉头却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只能发出两声干嚎。
岳斩霄走出几步,就见一个嫋娜娉婷的身影立在月洞门外,正惊愕地睁大了一双秋水明眸。女子手中的托盘里,还放著盅正在冒热气的炖品。
看这女子的服饰气度,岳斩霄已猜到她的身份,微躬身,不卑不亢地道:“斩霄见过太子妃。”也不待女子开口,便径自越过她出了半忘斋。
他略一观望四下屋舍,东侧别院的灯火最亮,还有不少侍卫在附近巡走,殷晸应当就在那别院中,当下忍著腹部伤痛,一步步向那边挪去。
秦冰呆了片刻,缓步走到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殷长华跟前,愣愣看著夫婿脸上斑驳的泪痕,想说什麽,可未开口,珠泪已婆娑而下。
她咽尽流进嘴里的苦涩泪水,盯著炖盅苦苦一笑。听下人说此次春猎险些出了人命,她特意命厨房炖了盅补气安神的药膳,向侍女问明殷长华的下落,亲自端来给夫婿压惊,偏叫她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人。
“你常年冷落我,不与我同房,就是为了他麽?”她低声问,不闻殷长华否认,泪再次沾湿衣襟。她放下托盘,拭著泪,离开了书斋。
不用殷长华亲口回答,她其实早知真相──成亲数载,她那夫婿仅在喝得满身酒气後才会进她的房,抱著她的时候,嘴里似哭似笑叫喊的,唯有斩霄两字。而自从她怀孕生子至今,殷长华更是不曾再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庭院里,只剩下殷长华一人。几声嘶哑哽咽断断续续,终被夜风吹散。
☆、(10鲜币)乱臣 33
殷晸这次伤势极重,回宫将养大半月後终於恢复了元气,重返金殿临朝。本待要严查围场遇虎一事,那几个监管围场的官吏竟然已经在牢中暴毙。
群臣暗地里议论纷纷,都道此时透著蹊跷。殷晸倒是不动声色,只问了狱卒一个疏忽失职之罪撤办了事,不再追查,又重赏了那两名奋勇救驾的侍卫。一场风波总算就此平息。
程贵妃在万星宫内也轻舒了一口长气,叫季福海端上属国进贡来的时令鲜果,款待入宫请安的殷长华一家三口。见孙儿殷慕在母亲怀里睡得香甜,她冷丽的面容也不觉露出丝微笑,继而又轻叹:“听说慕儿前些天染了风寒,可有好些?唉,这孩子生来体弱多病,冰儿你可得多加小心照看他。”
“娘您放心,慕儿他今天已经好多了。”秦冰看著孩子红红的小脸,一阵心酸──孩子出生至今,总是小病不断,御医私下委婉地问过她受孕经过,说是殷长华酗酒後与她行房,累及胎儿先天受损,体格孱弱。她暗中大哭一场,却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