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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大爷脸一下涨红了,却听到远出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转头望去,居然是自家父亲的副将,他不耐烦地问:“做什么?没看到我正忙呢?!”那副将板着脸,向他行了一礼:“少爷,大人让你去。”见庆大爷一脸不情愿,又加上一句:“大人正生气呢,还要你把随从都带上。”庆大爷无法,只得挥手召过狗腿子们跟随他去了,临行前放下狠话:“给我等着,看本大爷不治。”那副将听了这话,神情微动,别有深意地看了胡飞一眼。
胡飞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吐了一口血沫。春瑛忙扑过去担心地问:“伤得重吗?疼不疼?你流了好多血,我们快去看大夫!”胡飞微笑着安抚她:“没事,不过是皮外伤。”
旁边一个小贩怯怯地说:“小哥,你闯祸了,他可是咱们这里的土霸王,听说跟太师府里的少爷极要好呢。”
胡飞淡淡地道:“他要怎么折腾我都不要紧,可不能欺负我妹子!”他抬手轻轻按了左边脸颊一下,疼得呲牙倒吸一口凉气,但没喊出声。
春瑛眼睛有些发热,忙掏出手帕轻轻擦上他的伤口,胡飞笑着接过帕子,道:“好了,别忙着掉眼泪,咱们快走吧,免得他再回来找晦气。”
春瑛双眼含泪猛地点头,回身收拾那掉了一地的簪子耳环,忽然想起胡飞交上去的“孝敬”,不由得生气地说:“今天的保护费白交了!那人真可恶!”
“就当是被狗叼了去吧。”
胡飞倒没怎么在意,只找了根布条把扁担上裂开的部分捆起来,便挑起了担子,拉着春瑛迅速离开了那里。
春瑛一路嘘寒问暖,又扶着货箱,好给胡飞减轻负担。她心里很是愧疚,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胡飞挨打的。胡飞却不以为然地道:“那庆大爷仗着自己老子是守门的武官,平日里没少盘剥在街上摆摊的小商贩,有时还威胁外地的客商,低价买入货物,又用市价转手卖出去,丛中取利。因我做了两三回中人的生意,虽没挡他的财源,却也算是踩了他的地盘,他早有心教训我,对你不过是迁怒罢了。”
原来是借题发挥,春瑛的心情好受了些,但还是很难过:“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也不会挨打……咱们真去告状怎么样?那个刘御史听说为人很公正的,要是能把庆大爷一家拉下台,以后东直门一带的百姓也不用受他的剥削了!”
胡飞摇摇头:“不成的,方才不过是哄他罢了,刘御史……”他脚下渐渐放慢了速度,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他是极推崇孝道的人。我本来就坏了名声,别人不知道我底细还罢了,要是闹上官府,别人定会知道我是胡家次子,那不孝的罪名压下来,刘御史不赶我出门,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春瑛不由得替他委屈:“难道他会这么糊涂?因为别人不实的传言,宁可放任百姓受苦?那他也算不上什么好官!”
胡飞苦笑地回过头:“妹子,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好官?刘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倔脾气,他认准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的。”他在心中冷哼,若真有明察秋毫的好官,他当初又怎会落到人人喊打的下场?说到底,人都只会想着自己的利益罢了。那留御史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地位,又何必天天挖空了心思去收集那些达官贵人的罪证?对于这种人,利用一下便行了,真个信他,他就永远都别想翻身了!
想到今天的事,他心中又涌起一阵苦涩。那什么庆大爷,不过是小小的纨绔,京中的公子哥儿都拿这种人当玩笑,若是从前,对方顶多是他眼中的一只蝼蚁,但现在他成了平民百姓,再没有人能庇护他,便连这样的蝼蚁,也敢对他拳脚相向了。他这半年来天天想着赚钱,出人头地,可他至今才赚了百来两银子,几时才能真正地扬眉吐气?
他犹自在那里沉思,春瑛也陷入了苦恼中:“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东直门是不能再去了,朝阳门那头又有一堆狂蜂浪蝶,我们明明很本份地做买卖,为什么总有人跟我们过不去?”
胡飞一下清醒过来:“不要紧,明儿我们就去买骡子。那个庆大爷就只能在东直门一带作威作福,咱们到别处做生意,他也奈何不了我们。”
想来也只能这样了,春瑛叹了口气,替他再将货物往上扶了扶,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们:“那个货郎,略停一停!”
胡飞停下脚步,往声音来处转去:“来嘞——您要什……”他忽然住了嘴,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想要回过身逃走,但又不知为什么只能定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开去。
春瑛察觉有异,忙问:“怎么了?”胡飞艰难地稍稍摇了摇头,听到来人脚步声接近,便放下担子,略低下了头。
春瑛抬头望向来人,却是个年轻的女子,少妇装扮,穿着一身夏布蓝色衣裙,外头罩着件平机青褂,一头黑发上插了根镶玉的银簪子,面容清秀中带了几分圆润。她声音又尖又急,叫住他们:“可有顶针?我要黄铜……”忽然顿住,两眼紧紧盯着胡飞,尖叫一声:“你是……二少爷?!”
春瑛吃了一惊,转头望向胡飞,只看到他脸上一片苦涩。
第三卷 高门 一百二十一、胡家现状
这个女子,莫非是胡家旧人?春瑛见胡飞低头不语,只得笑着迎上去:“这位大嫂,您要买什么东西?”
那女子不理会春瑛,只是一个劲儿盯着胡飞瞧:“二少爷?你是二少爷是不是?!你瘦了……脸上的是什么伤?谁打你了?!”春瑛见状,无奈地看向胡飞。
胡飞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这位大嫂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二少爷,不过是个小小的卖货郎罢了。”
那女子的眼圈一下红了:“二少爷……你别骗我了,阿繁侍候了你那么多年,怎会认不出你?”她用帕子捂住嘴,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我知道,你定是恼了我。当日姨奶奶被人陷害,我明明知道,却不敢吭声,害你和姨奶奶被赶出家门……这都是我作的孽,不怪二少爷不肯认我……”
她越哭越大声,已有行人奇怪的望了过来,春瑛心里着急,忙推了胡飞一把,又努努嘴,示意他看路上的行人。
胡飞动了动嘴,咬牙道:“我真不是你的二少爷,大嫂,你要买顶针,就快些挑一个,不然我就走了!”
“别走!”那女子慌忙拉住胡飞的担子,“二少爷,你若是怪我,打也好骂也好,阿繁都认了,请您看在阿繁照顾了你七八年的份上,千万别把我当成陌生人,二少爷,求你了……人心肉长,你就不念咱们这些年的情分么?”
她一脸哀求,胡飞渐渐心软了,握住扁担的手也慢慢松开,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只是将头扭到一边,但脸上的表情却传达着一个信息——他不再否认自己的身份了。
那女子阿繁见状,眼泪便不停地冒出来,颤抖的手轻轻扶上胡飞的左脸:“我的好少爷,你怎的成了这幅模样……是哪个欺负了你?”转头望望春瑛,眼中射出一道厉光:“可是丫头没侍候好?!”
春瑛正觉得莫名其妙呢,胡飞便开口驳道:“不要胡说,这是我认的妹子!”顿了顿,又苦笑:“阿繁,你就当不认得我这个人吧,何苦还叫我少爷?我早就不是少爷了。”
阿繁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我的好少爷啊……”春瑛忍不住再插嘴:“这里人来人往的,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阿繁抬头要反驳,却被胡飞先一步截住:“到那边去吧,我记得那里是条死巷子。”阿繁听了,立刻便点头:“好,二少爷,我帮你抬箱子吧?这位……”望了望春瑛,有些拿不准该怎么称呼,但看神情,应该对她“二少爷的妹子”这个身份有些不以为然。
春瑛也没在意,只是按照平时的习惯,帮胡飞挑起担子,转移到路边,阿繁一脸惊慌,前面扶扶,后面摸摸,简直就是手足无措了,直到胡飞放下担子,她才又红了眼圈:“二少爷,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你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胡飞拉下腰间的手巾,抹了一把汗,淡淡地道:“这算什么委屈?我有吃有喝,有衣穿,有屋住,日子过得好着呢。我如今也不是什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儿了,靠自个儿的本事吃饭,没什么好委屈的。”
“可是……”阿繁望望他身上的粗布短褐,再望望他脸上的红肿,含泪摇摇头,“二少爷,你不必隐瞒了,你这个模样,哪里象是过着好日子?”
胡飞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便扯开了话题:“你怎会在这里?几时嫁了人?”顿了顿,“难不成……是夫人赶你出来的?!”
阿繁哽咽道:“侍候过老爷和姨奶奶的人……大都被送去庄上了……家里就只剩下夫人和大少爷用惯的人,又另添了一些新的。我被撵回了家,我爹怕夫人会再为难我,便早早替我寻了门亲事……我男人如今就在前头开了家小杂货店,日子虽过得不如从前,却也衣食不愁。”
胡飞表情有些复杂:“是吗?他待你可好?”
“好……”阿繁稍稍红了脸,“他待我极体贴的,我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胡飞撇开头:“墨涵呢?自从他被管家带回去,我便再没见过他了,后来我虽托人打听过,却听说他不在府里,他也被送到庄上去了吗?没受什么罪吧?”
阿繁摇摇头:“墨涵……被夫人做主卖掉了。”
胡飞猛地回头盯住她:“你说什么?!”
阿繁吓了一跳:“是真的!管家把他带回来没几天,夫人就吩咐把他卖掉了,我只听说他卖到了一位刘御史府上,过得还不错……”
满京城的御史,就只有一位姓刘。春瑛听了,也猜到胡飞的书童是被卖给了谁,这算是巧合吗?
胡飞脸上神情莫测,过了一会儿,才郁郁地道:“他既然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只怕也没法去见他……”他低下头,沉默片刻,才有些艰难地问:“家里……胡家如今怎样了?生意……没什么问题吧?”
阿繁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才道:“府里一切都好……我前儿才回过娘家,听我爹说……大少爷已经稳住了皇商的差事,还多得了一项胭脂水粉的采买,上个月有位极有权势的大人物做生日,大少爷送了一份大礼去,讨得那位大人欢心,如今在京城里,再没别家皇商比大少爷更风光了……”
胡飞的脸色有些难看:“是吗?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阿繁有些犹豫,“夫人安排了几位舅爷插手家里的生意……大少爷为这事儿跟她吵了一架。不过……夫人后来给大少爷定了一门好亲事,他们便和好了……”
胡飞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大哥不是已经有元配妻子了么?!还定什么亲?!”
阿繁缩了缩脑袋:“我不知道呀,这都是听人说的……夫人说大奶奶顶撞她,不敬婆婆,有违孝道,便让大少爷休了大奶奶,听说正打算在新奶奶进门前,将小少爷送到四老太爷那里,让他多学点学问呢。”
胡飞的脸已经有些扭曲了:“大嫂向来贤良淑德得很,大哥叫她杀人,她都肯去干的,如今没用了,大哥便嫌弃她了么?宗哥儿才几岁?要学什么学问?先是休妻另娶,如今连嫡长子都要踢开了?他给宗哥儿找了什么样的后娘回来?!”
阿繁缩得更后